“那……小霞？”薛蓮妹眼角垂垂，臉肉肉的，許仙仙覺得她像個彩泥塑的磨喝樂。

  若是稍在意些穿衣打扮的千金，定能一眼就發現她身上衣裳那些個花色樣式都是早幾年過時的，因此被上下打量時，薛蓮妹始終不好意思抬起臉來，隻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你懂禦獸之術？”她聽見那個少女凶巴巴地問。

  “啊？”她反應慢了一拍，眨了眨眼才抬頭看她，“對，我剛才提醒你的，這是四不像。”

  “大點聲。”少女的語氣很冷硬，薛蓮妹有些害怕地捏著發皺的衣角，支吾道：“我、我知道的也沒有很多。”

  “說你知道的。”少女聽起來已經開始不耐。

  薛蓮妹的目光不知看向哪裏，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慢吞吞道：“我瞥見那東西的身形了，確實是四不像。”

  “我們一行九人，其中……”

  “我不想知道你的事情，隻想知道它的事情。你如果再故意和我繞彎子，我就把你留在這裏。”卞霞的眼神看起來可怕極了，燃火符此時忽明忽滅，陰影中隻能看見少女腰間的佩刀，獸骨柄上雕著鬼臉的輪廓。

  薛蓮妹被嚇得打了個嗝，語無倫次起來：“別、別殺我，小霞姐姐你相信我，我可以救他，我可以幫你們的。那頭四不像我曾經在書上看過，說它喜居陰濕地穴之下，天性凶殘好鬥，日啖生肉二百斤，且以戲弄獵物為樂。”

  “許、許是關卡設置，若是經過我再往裏走一段，就踏入了它的地盤，表示正式接受考驗，與這四不像搏鬥。”

  許仙仙不明：“那它為什麽會上地麵？”

  薛蓮妹見她蹙眉，像是看見什麽窮凶極惡之徒，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不、不是我，是我堂姐她，她剛剛使了法器，從此處——”

  許仙仙像是在聽什麽笑話：“她走了不帶你？”

  薛蓮妹連忙解釋：“我崴了腳，不願意拖累堂姐。”

  “管你真話假話，”許仙仙並不在意，將佩刀從腰間抽出，語氣凶狠，“你說的，它以戲弄獵物為樂。把你扔過去，想必夠時間把他帶走。”

  “不、不要，別這樣，還有別的法子，有別的法子。”薛蓮妹的淚從兩邊眼角滾出來，看上去更加可憐，任誰見了也會動一動心。

  可惜她不知道許仙仙黑暗中難以視物，別說這張臉，連她這個人都看不見。

  “方才是張師兄發現，那邊的石台上刻著許多長短不同的橫線！”薛蓮妹急得往少女的方向爬了兩下，指著卞識微的方向，“我、我自小在族中學習禦獸之術，猜想、猜想這與音律有關，或許是駕馭四不像的法子。”

  “哦？那你們為何不用這法子。”許仙仙用刀鞘對著薛蓮妹的鼻尖，不許她再靠近。

  “堂姐彈琴彈錯了音，才讓它暴怒。法器被毀後她藏在牆角，眼看七位師兄都不敵四不像，便設法要帶我逃出。沒想到無論如何小心，還是驚動那四不像，我一時不慎崴了腳無法行動，便求堂姐先逃，那四不像跟著追了出去，沒想到堂姐無事，反倒是將你的朋友——”

  “追了出去，那它為什麽不先吃你？”處處都是漏洞，處處都不可解釋，許仙仙忍無可忍，好像下一刻就要暴起。

  “那是你的朋友！”薛蓮妹從一開始的忐忑已經化為驚恐，她大叫道，“四不像隻吃活食，你的同伴已經暈過去了，短時間內沒有危險。”

  “再往裏，再往裏是有陣法的，一旦踏入，便會驚醒那四不像。”薛蓮妹無助地望向她，“求你，求你帶我出去。我們再一起去找幫手來救他好不好。”

  “好，暫且信你。”許仙仙的語氣暫且平和了些，薛蓮妹正鬆一口氣，就聽見“嗷嗚”一聲慘叫，她那隻藏得好好的橘貓，不知何時被慘兮兮地給人家抓在手裏。

  “你很緊張它是嗎？”許仙仙自小就愛捉貓鬥狗，最了解如何將貓兒的四個爪子捏住，而不讓它跑跳。

  “靈獸？”許仙仙自語了句，卻沒從這隻貓身上感受到什麽不同尋常的。

  “二胖，過來。二胖過來！過來！”薛蓮妹的眼淚不要錢地順著臉頰往下流，“你做什麽欺負它。”

  “你的身上全是謊話。”許仙仙拎起貓脖子，也不管那貓兒如何淒厲慘叫，將它向空中一甩，薛蓮妹跟著淒叫一聲。

  一個小水球如泡泡般在空中凝起，將橘色的胖貓屁股兜住，胖貓在裏頭顛了個個，大肥臉撞在水球壁上，愣上兩秒後忽然得趣，在這如何也戳不破的水球裏翻起跟頭來。

  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將幻境外的師徒兩個險些廢了耳朵，竇存遠正搓著藥丸，手橫著一抹砸成個餅。

  他師父倒好些，隻是把兩個搓成了一個，哎喲哎喲地叫喚兩聲，喘了兩聲裏才發覺有失師威，故作平靜道：“這女娃娃怎麽一個這樣凶悍，一個又這樣禁不起嚇。一人一貓比水壺叫的聲音還尖。還音律，這又是哪個——”

  “莫非是邀月峰的哪位長老？”竇存遠好奇問。

  眾人裏於是也豎起幾個耳朵來。

  “你南師叔曾……”他師父於是又使了個沒意思的訣，說完後敲了敲徒弟的腦袋，“你說這林屾，四處與人結仇，擱這裏頭到處弄花樣，苦的倒是那些懂滄海語的小家夥們。”

  旁邊一個衡峰弟子接過話來：“無論禽獸，對樂舞皆有一番靈感，手段高深的馭獸師往往精通此道。”

  “可惜這兩位姑娘一個不通馭獸之道，一個又不通音樂之道。除非能在林屾長老的手底下挨過去，否則怕是馬上就能見到了。”那位衡峰長老一頭鶴發，臉上寫滿遺憾，“剛才那個薛家的倒是機靈，卻錯了一個音，可惜可惜，好在是逃掉了，也不知後來能如何。”

  “剩下的這個，”衡峰長老拂塵一揚，神色鄙夷，“胡言亂語，心術不端，難成大器。”

  兩旁的石塊亂堆，埋在瘋長的雜草中。“視野”中一道細細的透明線橫亙在她與薛蓮妹之間，仿佛焰火爆炸時用的引線。

  從淩亂的石堆裏，許仙仙“看”見一塊形狀特別的靈石，由金絲固定在切麵整齊的石塊表麵。

  那是一對石闕。

  那麽就不難解釋了。

  猜想得到進一步的驗證，許仙仙輕瞥一眼高台上的卞識微，心裏有了打算。

  少女的聲音幹脆，動作更加幹脆，她指著空氣中那隻正玩得不亦樂乎的胖貓：“你說的東西沒有半點用，腳也崴了走不了道。既然事情因你家而起，現在我闖進去救他，若能抵擋一時便擋，擋不住的話——”

  “先扔這隻肥貓，再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