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卻傳來一片唏噓，《桃源古字錄》因為與桃源秘境相關，還算得出名，但別說誰當真去閱了那些文字，就算是讀過此書的，又有幾個認真去讀過那數千字的序言。

  許多人抓耳撓腮，要麽先開天窗，要麽則直接亂填了個什麽上去。

  她差點寫了答案上去，又趕緊換做右手，按照梁同川他們叮囑再叮囑的，一筆一劃寫了火柴字，不算醜，歪歪扭扭，瘦瘦方方，就是太大，險些框不住了。

  少女挑剔地看了自己寫出來的字一眼，又想起平時做題所需要的速度，趕緊望向第二道題。

  “孟秋二十七，淮河下遊於梨花廂決堤……”

  再往後——

  “拾叁：……燒生鐵精，以重柔鋌，數宿則成鋼……”

  “貳拾：冰魔海漂移說……”

  “貳拾貳：古有……《寧安郡縣圖誌》……”

  再一晃，從二十五到三十五，皆是填詞對賦。

  而從三十五到四十——

  “九龍山衡峰異獸賽走，眾鹹以雷迅豹、叉角光羚、火烈馬為最。甲曰：雷迅豹與叉角光羚俱不及火烈馬；乙曰：私以為雷迅豹必非魁首，而火烈馬可；丙曰：非雷迅豹贏之，是火烈馬耶？必非。”

  又雲：“此三者，一人言中，一人全非，一人似是而非。問：三獸孰為魁首？”

  “君子與小人共居於野……”

  “帝命八員大將隨之出獵……”

  ……

  許仙仙的目光逐漸平靜下來，內心默念“感謝梁同川，感謝寧光炎，感謝李書華，感謝水雲書院，感謝玉卿卿，感謝徐若穀徐若水……”

  六十四道題目，四個時辰，若不是其間還有午休，許仙仙的腿都要斷了。

  試題貝葉設置了禁製，閱過十六葉後便不再能翻動，遑論看到後米娜的題目。

  而無論有人哭爹喊娘，時間一到，前十六葉便由那位看似溫柔隨和，卻雷厲風行的女弟子一並收了試卷。

  午休時卞識微早已忘了早上發生的事情，他一見到許仙仙簡直恨不得撲上去，最後還是顧忌著她是個女子，隻激動得拍了拍她的肩膀：“霞妹，真有你的！”

  許仙仙一邊喝水一邊正發呆，含含糊糊嗯了一聲，卞識微見她心不在焉，關心道：“你怎麽了？”

  許仙仙央不住他問，回答道：“我剛剛設法向玉霖峰的清餘掌門傳信，回來的路上見到幾個人，和那個女子的穿戴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是同夥？”卞識微驚道。

  許仙仙搖頭：“後來我知道，那是喋血峰弟子固有的裝束，因為擅長暗器和追蹤，他們往往需要隱匿身形，輕裝簡行，才會有那種裝備。”

  卞識微掩藏不了自己臉上的表情，他自以為小心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那怎麽辦，難道是有內鬼？他們聯合起來……想在九龍山偷走某個東西。”

  “或許吧。”許仙仙沒有太在意，如果是卞識微說的這種事，流丹閣發生過的失竊也不少，這也是外門弟子不大受歡迎的原因之一。

  她想到的是更糟糕的可能。

  那兩個人的身手，以及魔氣的來源……

  “璫——璫——璫——”厚重的鍾聲足足響了九下，穿過連綿起伏的山巒和九座形態各異的山峰，驚動了林間的飛鳥，也終於撞醒了望著桌案上的木紋發呆的許仙仙。

  結界一解除，卞識微立馬跑過來找她：“你答得如何？是難還是易？文章又作得怎麽樣？”

  事實上六十四道考題中很少有她沒準備過的，即使是題目角度刁鑽的，她也能憑借記憶一頓搜羅，將自己能想到的全套用上去，唯有五道關於滄海和尻輪洲風情、日月洲地理、冰裂海生物的題她實在不知道，隻能隨意編了些。

  許仙仙一個一個回答他的問題：“尚可，適中，文章提前備過，中規中矩。”

  “這都能猜中？”卞識微原以為此次的文章角度十分刁鑽，既不論典籍，又不關實事，應當說是十分的怪題，沒想到這都能提前備過。

  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家……嘖不對。”

  許仙仙朝天翻了個白眼：“我的朋友們在文章出題上爭執不下，他們立有一賭約，若誰猜中了題目，另外幾人就要請他吃三日的福知味。”

  卞識微哦了一聲，仿佛察覺到什麽。

  少女接道：“所以他們每個人卯足了勁出各式各樣的題目，最開始明明說好了一人出五個，結果不知誰出了六個，其他人不服，便出更多，七個，八個……”

  許仙仙想起自己關在屋子裏苦背，屁股都快捂出痱子來的那幾日，決心不表達出任何的後悔，平靜敘述道：“所以最後，我背了七十二篇長文。”

  卞識微聽見這數字頭皮發麻，朝她豎了個大拇指，看少女的眼神更加崇拜：“我原以為你是修士，或許沒那麽在乎文試，沒想到為此能有這樣的準備啊。”

  許仙仙搖頭：“你想錯了，白天時我沒同你說，但其實，我並非要去其他七峰靈修，而是要去黃金台的。”

  “哦黃金台……什麽？！”卞識微像被人扔了一記雷似的跳起來，驚得周圍人紛紛側目看他。

  他連連幾聲抱歉避開人群，走到道路的最右側去，幾乎兩眼發光：“霞妹，你竟然與我誌同道合啊！”

  “不過，”接下來他困惑道，“你為什麽不去修靈呢？”

  “不是不修，”許仙仙解釋道，“但我必須到黃金閣修學，出於……我父親的希望。”

  “你父親的遺願？想必令尊也是愛好古文之人。”

  許仙仙差點被空氣嗆著，咳嗽兩下後說：“我養父，他尚健在。”

  卞識微連忙一聲“失敬”：“你都沒說過你還有個養父，他待你好嗎？”

  許仙仙點了點頭：“他和我父親很不一樣，雖然對我有很多要求，做事也很挑剔……但是，他對外稱我是他的親子，一直以來都保護著我，教給我很多東西，還允我嚐試很多以前不被準許的事情。”

  她不知道怎麽去形容許旭洲，頓了頓道：“他是個很特別的人，從前太多無知誤解，但我現在漸漸能理解他的做法。”

  卞識微不知道想到什麽，問道：“那他有自己的孩子嗎？和你相處得如何。”

  許仙仙想了想她“生辰”那日被塞了一懷抱香囊不住打噴嚏的情境，斟酌道：“大概，快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