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戎見她不動了，佯裝什麽也不知，問道：“怎麽了？”

  許仙仙站在原地不動，腦中卻在飛速思考著。

  老實說她不太習慣“隨機應變”，更喜歡按照計劃行事。但顧前輩先行離開，定有他的打算。如果她現在貿然跟過去，說不定反而壞事。

  但要讓她一個人在這——

  不夜海之所以稱為不夜海，一則市場從日入處一直開放到平旦末，二則燈光璀璨明亮，使得湖中整座小島亮如白晝。

  而不夜海不僅在區域之間劃分得極為不方正，比起東西二市，色彩更是多得讓人眼繁，五光徘徊，十色陸離。

  至於這裏的交易者……許仙仙簡直大開眼見。

  盡管大部分似乎都是普通人，她卻還看見不少模樣十分怪異，青麵獠牙類似鬼怪一族的存在，還有半化形的各種妖物，甚至美豔的鮫人。

  他們無比坦蕩自然地行走在燈光之下，一時間許仙仙不知道是自己在做夢還是眼花。

  北門戎像是能看見她那副見鬼了的表情似的，嗤笑一聲：“小土包子。”

  許仙仙正有氣從胸腔裏竄上來，又想起他那句“暴躁易怒”的評價，把那沒用的怒氣壓下去，平靜地同他商量道：“我現在要去采買些東西，你有什麽打算就自便吧。”

  北門戎看她一眼：“你以為我大老遠就是來幫你搶個臂環？”

  許仙仙麵不改色地回他：“您大老遠來就使喚我替您扛了一路的女人。”

  北門戎絲毫沒有覺得哪裏不對：“男女授受不親，不過我既然答應送她回家，總不好毀諾不是。”

  許仙仙在淺露內翻了個白眼。

  一路走去，許仙仙真覺得自己是個土包子。鬼怪一族往往生得奇異可怖，多生活在地下或人煙稀少的戈壁沙漠和毒瘴霧林之類的地方。而妖族與商鼎國定下過二十年之約，承諾二十年內妖族不再踏足商鼎國境，若有妖族在商鼎境內出現，一律交由商鼎處理。

  再說鮫人……

  作為稀少又昂貴的美麗生物，無論是由他們心髒取出的蛟珠，還是他們光彩照人的鱗片，又或者聲音婉轉動聽的歌喉，無一不是各世家貴族趨之若鶩的奢侈品。

  能夠看到一隻全身毫無偽裝修飾的鮫人在地麵上自由行走，就像是看見一座會移動的金山。

  自然，許仙仙也察覺到了那些向鮫人投過去的微妙目光，覬覦和貪婪不在少數。

  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盡管這裏行動著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種族，充斥著各類各樣的語言，整座不夜海卻維持著詭異的和平。明麵上沒有一個管理者，卻比白日的東西兩市還要有序。

  許仙仙不太敢和這些模樣奇奇怪怪的人搭話，好容易尋了個一臉慈善的婦人來問路，誰料想那婦人脖頸一轉，後腦勺竟然長了六隻眼睛和三張嘴巴。

  三張嘴巴毫不停歇，一個告訴她應該去這兒，一個告訴她應該去那兒，中間那張嘴則吵著讓其他兩張嘴閉嘴。

  許仙仙頓時整張臉都白了。

  不過總算聽到些有用的信息，比如瓊山瑤池今夜將有一場拍賣會，會上據說有許多奇珍異寶和珍稀丹藥，甚至還有特級煉器師所煉製的法器雲雲。

  總歸，那場唱衣將在半個時辰後展開，而來賓必須持著入場信函在一刻鍾之前入場。

  許仙仙正愁了愁，卻見北門戎不知從何處拈出一封薄薄的信函，上麵的確蓋著瓊山瑤池的徽印：“沒料想竟是同行，嘖嘖。可憐許二小姐不知道要去哪裏尋這樣一封難得的信函，也不知是否還能再見。”

  “許二小姐既然有要事，在下便不耽誤了。”說罷微微一福，轉身即要離開。

  “北門！”許仙仙臉上的表情足夠精彩，咬牙切齒地低聲叫住他。

  偏生那廝還裝模作樣地問道：“許二小姐為何叫住在下？”

  許仙仙遲遲不說話，耳朵開始慢慢發紅，肩膀微微地起伏著。

  少年等不到她開口，於是故作了解狀：“是了，這世上姓北門的也不止我一個，大概不是在喚我。”於是又要離去。

  這混蛋！

  許仙仙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角，怒氣衝衝咬著牙問：“你想要什麽？”

  “什麽？許二小姐是在和在下說話嗎？”北門戎作驚訝狀，“失敬失敬，有何指教？”

  “我說——”許仙仙隻覺得眼前這人可惡極了，雖然理智上告訴自己或許應該伏低做小，實則卻怨氣衝天，“你到底想要什麽？”

  北門戎見她氣急了，終於不再逗弄這愛炸毛的丫頭，正色道：“你在打聽可以交易符籙的地方，是打算出賣符籙？”

  許仙仙立即領會：“你要買我的符籙？”

  北門戎義正言辭：“不是買，是拿。”

  許仙仙沉默了一彈指的時間，意外地平靜：“好，但不能全拿。”

  她手中積攢的兩百多張符籙，原本隻挑選出數十張出賣。像燃火符、四方雷符、疾行符這樣的符籙雖不算高級，卻極為需要，因為品質不錯，經過仔細查驗後，總共換了八十多兩白銀。

  許仙仙一時得意忘形將白銀放在胖鯉魚頭包內，又忽然警惕地拿出來移入儲物袋內，像隻時刻豎著耳朵的機警小兔子。

  這一係列動作被少年收在眼裏。

  她想了想自己辛苦製好的符籙，對北門戎道：“看符籙得找個安全的地方。”

  北門戎看了看不時就有人對他們說著“借過”、擦肩接踵的人群，語氣微妙：“什麽是安全的地方？”

  許仙仙愣住，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對這裏完全不了解，要是顧前輩在就好了，顧前輩什麽都知道。

  大概顧引也不知道自己在許仙仙的心中竟然是這樣的形象，如果知道隻怕也要為這幼童般的稚語笑出來。

  “走吧。”北門戎靠近她，許仙仙透過自己的淺露，恰好能朦朧看見少年刀削般的下頜和交襟處的銀色花紋，那紋路讓她感到一絲熟悉。正欲細看時對方的淺露卻垂下，擋住了她的視線。

  “去哪兒？”許仙仙回過神來。

  “整個不夜海最安全的地方——”少年留給她一個挺拔的背影，聲音從前方傳過來，“瓊山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