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紅衣
作者:
緣君九月 更新:2021-07-21 08:12 字數:5816
什麽不用擔心限空令,這分明、分明就是——根本沒飛起來。
??從這個角度來看,除非探出半個身子去,否則根本看不清離地麵有多高,但她雖然夜視極差,還不至於連樹有多高都不知道。
??許仙仙沉著臉把車簾一甩,衝向徐若穀和徐若水的位置。
??兩兄弟自覺閃開,誰敢惹這姑奶奶。
??車簾一掀,能清楚地看到旁邊的馬車。車輪離地麵還不到三尺高,更別提比旁邊馬車沉了一頭下去的這架馬車。
??許仙仙的耳根發紅,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
??徐若穀無意地嘀咕著:“跟個小姑娘似的,明明年紀比我們還大個好幾歲。”
??但很快他就被那意味深長的一眼給把話斷了回去,徐若水迅速補救:“那什麽,姑娘家不要動不動就生氣。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老生氣長皺紋,可難看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似乎還沒感覺到哪兒不對,反而肯定地點了點頭。
??許仙仙在心裏歎了口氣,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兩人腦子不太好使。分明比自己還年長幾歲呢,她在心裏默默想著,一點都不可靠。
??沒有預告的情況下,馬車飛速向前衝,耳邊夜風呼嘯,車簾被吹得呼呼響。
??徐若穀和徐若水猝不及防地被這股力量一甩,後背砸上椅背,發出兩道鈍響。
??趁著沒迎來下次撞擊,兩人趕緊抓住了車轅,同時一臉防備。
??生氣起來的女人真可怕,報複心真強!
??簡直和晴娘一個脾氣,兩人回憶起被羊肉鋪的各種“家務”支配的感覺,表麵淡定,實則內心驚濤駭浪。
??女魔頭哼哼兩聲,好似十分悠閑。按說這時候應該大大咧咧敞著躺在座位上,占去大半空間,然後囂張地大放厥詞。
??但徐若穀和徐若水眼中的,卻是個腰背挺得筆直,姿態端莊得不能再端莊的“典範”。
??兩人的心中疑惑愈發濃烈,這女魔頭還真是古怪。不說話不動靜的時候,誰看見她不準保以為是個規規矩矩柔順端莊的大家閨秀。
??嗬,真能唬人。
??瞥了眼帶著些許戒備偷偷打量她的兩人,許仙仙不輕不重地哼了聲,慢悠悠道:“半個時辰內,絕對直達邱家莊。”
??但接下來的旅程絕對不是理想的飛速抵達,隻是不是徐若穀和徐若水所理想的。
??從旁邊不斷發出的“咯噔”聲和馬車頭一沉一抬的狀況來看,徐若穀和徐若水總算知道了青羨口中的“不太穩”是什麽意思。
??比起像浪花一樣搖來晃去,因為飛速轉彎和繞道而發生的劇烈顛簸已經讓他們感動不已。
??說半個時辰就是半個時辰,許仙仙的確沒有食言,盡管馬車裏唯三人中就有兩人臉色發白,由一開始的熱得不行變成渾身涼透。
??再配合上冰鑒不停的製冷,徐若穀甚至疑心自己的心也涼了。
??他撫著心口長歎一聲,顫著手順著扶手慢慢坐起來。
??車速明顯在降低,徐若水發問:“到了?”
??隻見那女魔頭麵色如常,掀開車簾跳了出去,又過了一會兒,那討債般語調的聲音遙遙從外傳來:“快了。”
??有了先前的經驗,許仙仙好歹沒再莽撞,而是極為謹慎地讓馬車慢慢降速,然後下沉。
??整個過程簡直就像絲綢一樣平滑,當然,學乖了的徐若水和徐若穀瞧著他滿意的神色,不敢說是因為馬車“飛”得太低。
??這一“飛”,又是半個時辰,雖然看清了來路,但一路上心裏還是有些犯嘀咕。一直到邱家莊那塊立在路中間的高大界碑出現,許仙仙才算放下心來。
??臉色蒼白、手腳冰冷的兩個少年互相攙著從馬車上慢慢溜下來,動作並沒有之前那樣敏捷,而是像個手腳不靈便的老年人,先一屁股坐到車板上,再顫顫地向下伸出兩條腿,雙手撐著後麵的車板借力向下一躍,軟綿綿地落了地。
??許仙仙瞥了他們一眼,咳了聲把臉轉回去,打量著眼前的界碑。
??“他們還沒到。”許仙仙對徐若水和徐若穀道,“貿然前行,恐有不測。現在才到醜初,最好還是等他們到了再說。”
??徐若水沒有猶豫,拉住馬車前的橫木:“先找個地方,把這兩架馬車藏起來吧。”
??這也正是許仙仙的意思。
??現在正是人們熟睡的時間,夜裏寂靜得可怕,隻有輕微的風聲和三人擦過草叢時窸窸窣窣的響動。
??夜裏視野本來不佳,剛把馬車放到一處空曠地方,徐若穀往外走了兩步不放心,打算回頭看看,突然驚恐道:“馬車呢?”
??許仙仙沒想到他都走出去五六步了還會走回來,一時沒想好說法,含含糊糊道:“藏起來就、就看不見了唄。”
??說完她自己都想打自己一巴掌,什麽語無倫次的鬼話,一聽就是心虛。
??徐若水皺著眉看了她一眼,退回來走到徐若穀的位置,愣了一下,又伸長脖子左右看了兩眼,確保自己眼睛沒花。
??腿還軟著,兩兄弟知道這位的報複心有多強,沒有說話,隻是用同樣的眼神望著許仙仙。
??許仙仙覺得這兩人是沒救了,也懶得編造些什麽,沒好氣道:“伸手。”
??徐若穀直直地把手舉起來,許仙仙看了眼,估摸著距離:“往前走三步半。”
??一步。
??兩步。
??三步。
??然後再半步,指尖傳來冰冷堅硬的觸感。
??徐若穀頓時上升起一陣欽佩之情,不可思議地看向許仙仙:“這、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這太不可思議了。你——”
??他伸出手去觸摸看不見的車體,一邊觸摸一邊感歎道:“它明明就在這裏,可是我卻看不見。我眼中的、我眼中的是——”
??徐若穀突然迷茫道:“我眼前好像什麽也沒有,那到底是馬車‘藏’起來了,還是我看不見馬車了呢。”
??果然聰慧,一下便想到了關鍵。
??藏馬車當然比掩目簡單,許仙仙心想著邊推了他把,催促道:“先觀察一下,找個不熱的地方待著,等徐林過來我們再跟著一道比較方便。”
??什麽叫不熱的地方?
??徐若穀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又陷入新的思考中,摸著自己冰涼的衣角,再結合背上讓他一顫的溫熱觸感,他不禁奇怪:“這人屬火爐嗎。”
??徐若穀攏了攏袖子,展開一塊方巾墊在地上,抱著膝蓋坐上去。
??他忽然問:“為什麽不坐到馬車上去?”
??許仙仙瞥了他一眼,往外麵走去。
??徐若穀壓著聲音問:“你往哪兒去,不是說在這兒等他們嗎?”
??許仙仙沒說話,沉著臉往外走,甚至小跑起來。
??徐若穀搖了搖正在想什麽的徐若水:“哥,她是不是要跑了,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徐若水剛回過神,兀自念叨一句:“她到底是什麽人。”
??然後才抬頭,剛聽見他說的話似的:“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
??小跑起來的女子悶聲一呼,隔著草叢能看見她身體僵了一下,然後雙手舉刀刺向空氣。
??身體滾過生長茂盛的草叢,衣料摩擦著發出響聲,因為肢體動作而響起的破風聲,混合著女子隱忍的呻吟。
??徐若水心中一緊,立刻抓住身邊還在發愣的少年。
??“呲——”一道黑色的高大影子在空中一晃,徐若穀被徐若水捂住嘴按在地上,滾了兩下滾到“馬車”底。
??一陣響動之後,青羨捂著流血的手臂向他們的方向走過來,不住外湧的血液在月光下看來是紫黑色的,有些詭異。
??盡管手上,女子的聲音依舊清冷無比,她對著徐若穀和徐若水藏身的地方道:“出來吧,已經沒有危險了。”
??徐若穀聞言動了一下,卻發現徐若水並沒有鬆手,用力摁住自己的那隻手一突一突地跳動著青筋。
??不需要任何語言,徐若水死死攥著徐若穀的肩膀,不讓他動。
??徐若穀也明白了什麽,眼見那隻幹淨的白布鞋離自己越來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
??女子像是有些不耐煩了:“我受傷了,你們怎麽還不出來。”
??鞋底擦過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徐若水通過一隻眼睛,能看到女子離他們隻有三步遠,她左手捂著胳膊,右手握住短刀,向前繼續走。
??略啞的嗓音在一片空寂中響起,女子的身形晃了兩下,突然斜栽倒地上,同時露出背後的一大片暗色血跡。
??徐若穀的心狠狠一跳,克製住自己想要動作的衝動,他選擇相信徐若水。
??徐若穀幾乎屏住了呼吸,他死死盯著某處,耳邊打起鼓點。
??一,
??二,
??三,
??四,
??五,
??……
??如果、如果錯了,不要怪我們。
??徐若水咬著牙,目光未曾挪動一分。
??已經數到了三百下。
??女子的後背被血水浸染大半,肩膀虛弱地動了幾下,仿佛是嚐試著要站立起來。
??可惜她受傷太重,所有的嚐試都是徒勞,伴隨著聲聲痛嘶,不斷掙紮著要站立起來的女子漸漸失去力氣,貼著地麵不再動彈。
??白衣上大片都是血跡,身材纖瘦的女子就像一隻被箭射落的白鳥,狼狽而惹人憐惜。
??他告訴自己這是個陰謀,可又有另一個聲音再他耳邊狂吼:“萬一你錯了怎麽辦,萬一你猜錯了怎麽辦。她為了保護你們而受重傷,她就要死啦。就在你的眼前,那個救了你們命的人,就要因為你們的袖手旁觀而死啦。”
??“瞧瞧你幹了什麽。”
??“不,她一定不是,不對,這不對勁。”
??“那萬一呢,萬一呢,萬一你就是錯了呢。”
??“不、不是的。”
??凝視著那具一動不動的身體,徐若水的內心開始動搖,他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數十個數,十個數……”
??一,
??二,
??……
??他擰著眉做出口型:“七——”
??“估計是逃了。”
??徐若水能感覺到他手下的肩膀狠狠一顫。
??一個與方才聲音音色完全不同的女聲響起,“重傷”的青羨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手中短刀隨意一扔,從地上悠悠地站起來。
??暗中觀察的兩兄弟目瞪口呆地看見那一聲白衣漸漸被染成紅色,而那女子的身形也慢慢發生著改變。
??月光下,紅衣暗淡成紫黑色,女子將頭發往後一拋,完全披散著的卷發像海裏的波浪一樣蓋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麵容完全展露出來,是很出眾的五官,但又不是讓人一看就忘的那種。紅衣女子的五官比起一般女子要更加硬朗,尤其是鼻梁,高得像個異邦人。嘴角處生了一顆小痣,為她本就豔麗的五官添了幾分嫵媚。
??夜風忽然而至,荒草樹木一齊晃動,巨大的黑影像是聚集在一起的妖怪,囂張得仿佛無人之境。
??紅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女子的聲音中有幾分懶倦:“她根骨不錯,拿去做花吧。沒有旁的人了,都是些膽小鬼,估計早溜了。”
??另一個聲音從她身上發出,同樣是女聲,卻陰沉得讓人害怕:“徐林還有兩個時辰才會到,這段時間裏,你就好好來幫我煉花吧。”
??“煉花?”先前那女聲道,“你自己沒控製住,殺了整個莊子的人,明日起這地方便留不得了。你惹出這麽大的卵子,現在反倒指示起我來,難道就沒有絲毫歉意?”
??“歉意?”那陰沉女聲忽然發出兩聲輕笑,然後惡狠狠道,“你算個什麽東西,螻蟻一般的人物,憑著不入流的小手段而已。在我冰原女巫麵前,你緋瑜不過是個隨手就可以掐死的小東西。”
??那女子忽然發瘋了般一手掐住自己的喉嚨,麵露痛苦之色。而另一隻手則用力地去掰那隻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掐出道道血痕。
??“臭蟲,帶上那女人,我需要進食。”被自己掐得幾乎窒息的女子猛然吸入大量空氣,狠狠咳了幾下,有些狼狽。
??徐若水和徐若穀屏息看著這詭異的一幕,胸膛中狂跳的心髒幾乎要衝出喉嚨。
??這到底、到底都是些什麽,什麽是花,煉花做什麽,這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徐若穀的腦袋飛速轉動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困擾著他。
??而隨著那個女子的離開,他腦中隻留下一個最清晰也最直接的問題——現在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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