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七夕(十七)
作者:緣君九月      更新:2021-07-21 08:12      字數:2552
  “老徐,你說你圖個什麽。我和若穀兩個白吃白喝你這麽多年,也攪你不少桃花,讓你成了個老光棍。中秋後我倆一走,你也清淨了,好好找個女人過日子……你銀俸不少,又不缺這點錢,幹嘛老接這些破事。”兩個半大小子走在徐滸後麵,一個提著桶漿糊,一個捧著疊不知道什麽白紙,停在了京兆府的告示欄前。

  ??“嘖,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徐滸一巴掌呼這混不吝小子腦門上,數落道,“刷個漿糊,貼個告示委屈你了是吧。老子都沒嫌你礙眼,你跟這逼逼賴賴算怎麽回事。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那就聽老子的,你是大小姐啊,給你金貴得——”他朝著徐若水戳了兩個指點子。

  ??“老徐,我可不是和你說著玩的。”徐若水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其實心細懂事得很,他和徐若穀都是棄兒,當年是被老徐從育嬰堂撿回來養大的,感激之情自然是不用說的。但老徐這人雖說人善心熱,身上毛病也不少,說話粗聲大氣的又愛喝酒,除了那些特別的日子,平日也不愛捯飭自己。徐若穀不說,卻和他心裏想的一樣,隱隱擔憂著徐滸日後的生活。

  ??前兩年又是裝病又是假裝摔了骨頭,就為了再多陪老徐幾年。一次兩次也算了,第三次老徐終於反應過來,把兩小子揍了一頓,逼著他們離京。

  ??兄弟倆也大了,倒不是矯情,就是實在放心不下老徐那老光棍,心裏有些煩鬱罷了。

  ??徐若水把一桶漿糊提得晃晃悠悠,褲腳濺了不少白點子,徐若穀倒是和他哥完全不同,一疊紙還沒半個指甲寬,卻把四個角都對得整整齊齊,一絲褶皺也無。

  ??“唉,徐若水你他娘趕著投胎啊,這是貼告示不是糊牆,你給老子慢點!”徐滸一回頭就發現那混小子企圖把漿糊當麵團子似的往告示欄上戳,黑著臉就往他腿上踹了兩腳。

  ??徐若穀瞥了他哥和老徐一眼,沒說什麽,用滾筒將漿糊慢悠悠推開。

  ??“對,就這樣,輕點,輕點。”徐滸看了一眼認真貼公示的徐若穀,心想沒白養這小子,比起他那混不吝哥哥,還是弟弟不讓人操心,這樣一想他心裏那口氣順了不少。但很快,沒等他多誇兩句,徐滸就暴露本性,粗聲道:“徐若穀你這是貼公示還是貼皇榜啊,你以為你是在給皇家修繕前朝書畫呢,照你這功夫貼下去,我們這一天是不是就耗這兒呐。”

  ??“老徐,刷快了紙會皺。紙要是皺了破了可怎麽認字。”徐若穀終於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他哥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麵孔上,流露出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氣質,青澀卻不失沉穩,如同溫潤的玉石,讓人不自覺地感到可靠。

  ??“手種黃柑二百株,春來新葉遍城隅。”徐若水往上一看,沒注意直接把漿糊滴到了他弟幹幹淨淨的肩膀上,一邊欺負人地按著他弟的腦袋,一邊把上麵那行字念出來。

  ??“徐若水你手抖嗎?手抖把手砍了算了。”這兩兄弟相依為命許多年,早摸清了對方的脾性。哥倆好的時候以兄弟相稱,互相看不順眼的時候就直呼對方的名字。剛從衙裏拎出來的漿糊,還他娘是熱的,徐若穀一嗅到那味道就火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敢按著他頭。

  ??少年的胸膛微微起伏著,兩隻耳朵都紅了,這種時候哪來的兄友弟恭,該出手時就出手。徐若穀想也沒想,一手熱乎的漿糊就捅到了他哥手臂上。

  ??“嘶——”徐若水誇張地大叫一聲,然後捂住自己的手臂,瞄了一眼後又立刻捂住自己被漿糊淋到的地方。

  ??老徐在一邊抄著手看戲,跟看猴似的。

  ??“哥,你沒事吧?”徐若穀一下有點慌,剛才那一下他雖然是收斂著的,可他哥今天穿的衣服薄,萬一真燙到了可怎麽辦。

  ??徐若水沒回他,隻是皺著眉哼哼了兩下,然後搖了搖頭:“沒事,這點小傷……”

  ??“哥,對不起。”徐若穀立刻後悔了,他哥本來就這副德行,和他計較什麽。這下好了,真燙著了。也不管自己肩膀上那幾個顯眼的印子,立刻要去看徐若水的傷口。

  ??“誒,弟弟,專心,專心哪!”徐若水最喜歡看他弟吃癟的樣子,多生動多活潑。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就往徐若穀的背上一拍,那副齜牙咧嘴的吃痛表情立刻變作了憋笑。

  ??徐若穀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樣一來,哪怕徐若水的笑臉再欠扁他也當看不見。

  ??老徐看戲似的哼哼兩聲,一吹胡子就嚇唬兩小孩:“官府的公告,你倆要是不當心給撕了裂了,可有好果子吃。手種黃柑二百株,春來新葉遍城隅。這可是柳州刺史做的詩,勸栽種的。聽說西北的沙越來越重,朝廷撥了好些樹種去治沙,結果不知被些什麽人搗亂,常常是頭天栽的、第二天起來就一個坑。這李將軍也是不容易,又要守著邊境,還得管種樹,種樹還不成,還得防著偷樹的。”

  ??“正經事不打聽,西北的事你又知道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徐若水剛接了一個他弟翻來的白眼,呲了一口白牙回去。偏偏他還不知死活地又笑著喊了了徐滸一句:“徐將軍?”

  ??“滾滾滾——”徐滸看這小子一臉賊笑就氣不打一處來,端起幾分做大人的姿態來,正要開口訓人,後頭看見徐若穀已經將那告示貼得平平整整、服服貼貼,半點褶皺和翹角都沒有,一下子沒了火氣。

  ??徐滸搓了搓手,起頭道:“若穀啊……”

  ??徐若穀:“誒,您說。”

  ??“若水啊……”

  ??徐若水:“您講。”

  ??徐滸“嘿喲”一聲,心想臭小子果然還是臭小子,沒姑娘家省心,他成天受這倆小子的氣,管著管那的,今天還非得有個譜不成。

  ??“嗯,那個……”徐滸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對著兩兄弟投過來的莫名其妙的詢問目光,隻覺得臉上更加不自在,但一想自己高這兩兔崽子一輩,著實沒什麽好怕的,便立刻從容起來。他大手一揮,拍了拍兩個少年已經堅實起來的背,故作隨意道:“上次回雪堂那案……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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