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七夕(十六)
作者:緣君九月      更新:2021-07-21 08:12      字數:2541
  玉印小巧精致,隻一截指骨大小,花紋和符號卻十分清晰,且表麵光滑,握在手心也感覺十分圓潤,一看便是常年隨身的。

  ??淡淡的檀香飄到鼻尖,許仙仙以為自己又要被敲腦袋,下意識閉了眼,結果沒想到隻是被扇柄點了點肩膀:“行,我收了。但糊弄人——還是你來吧。”

  ??許仙仙點頭如搗蒜,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手上卻突然被塞入一個冰涼的小瓷瓶,伴隨著顧引不鹹不淡的一句話:“旁的事情,明日再議。”

  ??糊弄人……

  ??許仙仙不免腹誹,她遇見的人裏麵,可是一個比一個還會糊弄。

  ??看著顧前輩離去的身影,小丫頭略一思索,鬼點子立刻盤算出來,眼中精光一閃。敢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就別想好過了。

  ??夜色籠罩下,許仙仙大致能辨出那個身影。

  ??她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然後將某根細長的東西猛地插入齊煬的手腕。

  ??“你——”方才有所活動的的手腕立刻卸力,齊煬雙眼泛紅,憤怒中又立刻感覺到了手臂上好幾個穴位連續傳來的刺痛。

  ??“呢嘶各瓜哇……”他麵前的女子神色冷漠,一雙杏眼中沒有半分波瀾,似乎看著他,又似乎什麽也沒有,半點的情緒也讓人揣測不出。女子說了一句他聽不懂的話,然後左手往前一拂,將他手上一排的細長銀針如同琴弦般撥了一遍。

  ??“你在幹嘛?”這一動作並不會讓他感覺多痛苦,但要讓他堂堂一個一呼百應的羅阡門門主,這般無法動彈地被一個女子隨意戲弄,心情可以說是糟糕到了極點。

  ??許仙仙回想著許旭州從前對她冷嘲熱諷的那副麵孔,天賦極佳地複製了一個充滿諷刺的笑容,放緩聲音道:“我還以為像齊門主這樣拿女子做要挾的英雄好漢,是不會在意我區區一介弱質女流在做什麽呢。”她刻意加重了“英雄好漢”幾個字,可惜看不到對方的臉色,她隻能通過呼吸的節奏來判斷。

  ??果不其然,對方根本沒有在意她這句諷刺。

  ??許仙仙繼續拋出話頭,打算再說幾句試探試探,由他一夜東想西想胡亂猜測,生出更多忌憚,這樣才更好拿捏。

  ??於是,許仙仙不動聲色地開了口:“來中原以前,我還以為漢人都和我烏鼎男兒般,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郎。但沒想到,像齊門主這樣武功了得的男子,竟然也會被區區一張符咒製住。沒能蠱惑殿下,不知道齊門主是不是特別失望呀?”

  ??女子的眼神透著股疏離,眼尾上揚的弧度分明帶著笑意,他卻從那深如寒潭的黑瞳中看出了三分漫不經心的涼薄。

  ??他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十二歲開始殺人,第一個便是女人,而後一路走來,死在他手中的女人絕不比男人少。聰明的,愚笨的,美的,醜的,棘手的,簡單的……

  ??他咽了口唾沫,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流,鑽到衣領裏後帶來一陣心悸。

  ??那些被他殺死的女人裏麵,曾有個美豔動人的歌姬,他為了殺她,聽了她半年的曲兒。他聽從一位大人物的命令,在某個宴席上要了她的命。而那個露出錯愕之色的歌姬,上一刻甚至都還在對著他笑,下一刻卻甚至連句話也沒有說,便用最後的力氣將頭上取下的盤花銀扁方捅入了他的腹中。

  ??沒有半分猶疑,也沒有半句質問。

  ??下手之穩狠,那一霎齊煬幾乎是震驚的,隻覺得那個歌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滲人得慌。

  ??那道傷太深,長長的刀疤留在了他的腰上,也留在了他的心裏。

  ??而那種深刻的感覺,在被眼前這個女官直視的時候,清晰而又恥辱地被回憶了起來。

  ??此刻十分應景地起了些微風,慢蹭蹭地推著半枯的落葉往另一個方向去,細微而滯緩的摩擦聲配合著枯煩的蟬鳴,讓人更覺躁鬱。某種煩鬱的心情在黑暗的角落發酵,仿佛在幽暗的深淵中不斷生長的巨獸。齊煬也不是什麽傻子,看向女子的眼神中忽然閃出幾分驚恐。

  ??烏鼎,沒錯,她說過她是烏鼎人。

  ??齊煬的內心冒出某個恐怖的猜測,卻遲遲不敢相信。滄海帝國的女官,看年紀不過二十,怎麽會和烏鼎國的那些巫人扯上關係,指不定是裝神弄鬼……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徹底粉碎了他原本的僥幸想法。

  ??女子看著他,始終維持著那份平靜:“齊門主或許還以為自己的命很值錢,但在殿下眼裏,大概連隻螞蚱也比不上。你背後是誰驅使,又打算做些什麽,殿下從來都不關心。蠢人有蠢人的命,就算此事並非你願,被人當了槍使,是受累於人。那終歸也是你自己蠢。要想再從殿下這裏得到些什麽,那可就是妄想了。”

  ??女子忽然將手一揚,插在他右臂上的那些細長銀針盡數飛至空中,然後被對方收走。許仙仙的手指不受控製地一顫,卻很快用動作掩飾過去。

  ??銀針而已,她心裏漾起一絲不忿和委屈,又是自嘲,以前可從來不覺得,以氣馭物的本領有多厲害。

  ??齊煬看著那個和女子並肩而立的人影,臉上是說不出的精彩,舌頭也開始打結起來:“你,你果然是——算我失策,沒想到他身邊一個小女官,竟然會、會是烏鼎的巫人。”

  ??同樣的身形和麵容,衣物裝飾無一不同,另一個白衣女子沉默地出現在了他麵前。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表情,女子就如傀儡般僵硬地立在許仙仙身側,在夜色掩護下幾乎看不出任何端倪。

  ??傀儡,果然——齊煬瞥見那“人”肩上和脖間的血跡,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隻可能是傀儡,才能做到以假亂真,這樣完美的替身……齊煬感覺自己的牙都有些發顫,那種煩鬱和躁動的情緒讓他更加惱火。他發狠地盯著眼前的女子:“請問閣下,玩弄人心很有意思嗎?”

  ??女子聞言一笑:“是啊,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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