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是精確的，五音十二律，二十八宮調。

  ??隨著許氏心法將內息逐漸調和，許仙仙的腦中很自然地回想起那首清心引。

  ??清心引是個概稱，泛指讓靈修者清心定神的樂曲。她真該問問俞聲，那首曲子，她聽了許許多多遍的曲子，究竟叫什麽名字。

  ??哪怕是讀不來的文字，聽不懂的語言，她也想知道。

  ??嘈雜的聲音漸漸在識海中平息，仿佛林間溪水潺潺，水波衝擊著被太陽曬得發燙的白色鵝卵石，綻出小小的水花。

  ??而躍過那些大石塊的、從石壁上層層相疊，如瀑布般衝激而下的溪水，發出高低不同的清脆聲響，就像用木槌敲打著一隻隻大小不同的銅鍾，音聲漸漸相和，由斷斷續續的流水聲，漸漸組合成一支流暢的樂曲。

  ??清澈如水的樂曲似是將所有煩鬱一掃而空，許仙仙的眼睛一片清明。

  ??終於回到她最適應的那種狀態，那種能讓她順利掌控的狀態。聲音也好、圖像也好，仿佛所有淩亂不堪的線條都被理順，變成最規矩整齊的樣子。

  ??她長舒一口氣，卻還是不敢大動，稍稍放出一些靈識去探知，一有不測便立刻收回。

  ??畫麵是跳動著的，或者說，她的視線是跳動著的。

  ??在空中定格般的大風車起碼有一座樓房高，就這樣向她傾倒，許仙仙感覺自己猛地一“跳”，然後躍上了一個放著無數麵圓形屏風的地方。

  ??她感覺耳邊一陣狂吼，仿佛自己所經過的地方都會發生一陣騷動。她一邊轉移，一邊留神那些人在說什麽。

  ??但不知是她的輕功退步了，還是靈流運作滯緩，她總感覺自己的步法不似以往那般輕盈，每次在空中跳動時，都仿佛有一種力量在把她往下拉。

  ??迎麵便撞上一麵“屏風”，許仙仙下意識地閉眼，卻發現那麵被她撲上的屏風搖了搖，然後左右擺動起來，屏風上繪著閑逸的工筆彩繪簪花仕女圖，右邊仿佛還題著什麽詩。

  ??沒想到這鵝黃色的屏風看著輕透，竟然還反過來往她頭上招呼。

  ??但就在“屏風”拍到她腦袋上的一瞬間，許仙仙聽到自己發出了一聲“喵嗚——”

  ??她瞬間愣住，然後有兩隻手穿過她的腋下，把她溫柔地抱起來。

  ??她的視線往上移，正對上一個年紀看著和她差不多的女孩，眼淚汪汪道：“可算找到你了，二虎。”

  ??二虎？二虎！

  ??許仙仙在聽到這個名字後一陣惡寒，本想扭過頭去看看那扇屏風究竟怎麽樣了，卻不知為何就是轉不過頭，像是脖子僵住了般。

  ??許仙仙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隻能拚命從那個女孩懷裏掙紮，然而她就像是手腳被定住了般，完全不按她的意願行動。

  ??這時候，一隻橘色的貓爪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不會的，不會的……

  ??喵嗚——

  ??許仙仙心肝一顫，因為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個聲音是從她自己的身體裏發出來的，而且發聲的位置，比平常要下移許多，就像野獸一樣，更靠近喉嚨。

  ??“二虎，你看你又不聽話，到處亂跑，你長得這麽肥，要是被人抓住了，拿去涮貓肉火鍋怎麽辦。”少女噘著嘴，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許仙仙一陣惡寒，仿佛放在她頭上的不是一隻手，而是爬了一隻蜘蛛。

  ??她總算明白在跳躍時那種奇怪的下墜感從何而來，但依然不能接受。

  ??二虎、貓肉火鍋，在加上自己喉嚨裏傳出來的奇怪聲音……

  ??“薛家四小姐這貓可真特別，兩隻眼珠子顏色還不一樣，可惜長得太肥，哪裏像隻貓兒。”

  ??“哎喲，這貓兒亂跑亂跳，衝撞了不少攤位，薛小四可又得掏錢啦。”

  ??“要我說，養隻妖寵好歹得像白家那對火雲虎般威風，這貓兒據說也是妖獸，不知有何奇異之處，讓這薛家小姐如此愛護。”

  ??“要說特別之處，我知道我知道——”

  ??“什麽特別之處，快說快說！”

  ??“特別能吃，哈哈哈哈哈。”

  ??然後是壓低了的一片笑聲。

  ??許仙仙這才發現，這女孩的穿戴不似一般人家，皮膚細嫩光滑得像是能掐出水兒。

  ??一片低低的笑聲和討論聲中，許仙仙突然捕捉到幾步外兩個丫鬟的議論。

  ??她的靈識漸漸轉移，把那兩個人的聲音放大。

  ??“要我說，她就是個窩囊廢，養個貓兒狗兒的在行，除了由那貓闖些禍也沒別的本事。薛家好歹也是靈修世家，她這樣一個膽怯的廢物，就和她養的那隻死肥貓一樣沒用。”

  ??“姐姐說得是，那隻死肥貓成天亂竄，惹下不少爛攤子，她倒是樂意去收拾，還連累我們兩個和她一起受罰。我看最好哪天，這人貓兩個一起被那什麽無頭怪叼走最好。”

  ??從穿著和話間聽來，兩人像是這少女的侍女，倒不知為何這般囂張。

  ??不過和她沒什麽關係，她隻是好奇自己擴散通靈時，為什麽會到這隻貓的體內。

  ??但好像又不止是單純地寄於貓體，她嚐試將靈識擴散的方向改變，然後將視線上移到空中。一條透明的釣魚線被繃得直直的，若不是仔細看還當真難以看見，許仙仙把視野擴大了些，然後看見那屏風一點點縮小，變成了一排倒掛在木架上的團扇，其中有兩三把還在微微晃動。

  ??薛家小四的身後跟來不少人，皆是來討個說法的。這些人都不過是商販打扮，倒不是存心為難她。

  ??那一排排團扇後鑽出來一個小販，手裏正好取下那張繪著簪花仕女圖的鵝黃色團扇，許仙仙不用看都知道，那上麵被“二虎”拍了兩爪子，工筆彩繪的精致扇麵上踩了兩朵黑梅花。

  ??小販賠著笑臉，有些苦惱道：“小姐，你看我這扇子……”

  ??少女仿佛是習慣了，輕輕歎口氣道：“多少，我買。”

  ??小販立刻化苦笑為真心：“八十錢，我給小姐包起來如何？”

  ??“包吧，”少女無奈地轉向後麵的人群道，“還有哪些東西，一個個來。”

  ??看著人挺多，其實大多是看個熱鬧，真正來討錢的也就那些個，人群漸漸散開後，薛家小四摸著自己比剛才癟了許多的錢袋，點了點她的眉心道：“二虎啊二虎，你真能鬧騰。”

  ??許仙仙的臉瞬間黑下去，如果她真是隻貓，有人這樣隨便碰她，早齜牙咬一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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