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仙從來沒站到這麽高的地方過，耳邊風聲獵獵作響，拍打著她被凍紅的耳朵。謝宛的頭發太長，被風吹得幾乎豎起來。許仙仙也沒好到哪兒去，由於慣性，她的身體一直往後傾，有種搖搖欲墜之感，有好幾次她都覺得腳下的棋盤快往前溜走了。

  ??大風把她的腮幫子一會兒吹癟一會兒吹鼓，許仙仙頭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肉的存在。

  ??謝宛雖然嫌她沒出息，在許仙仙鬼哭狼嚎、語無倫次的訴求下，謝宛把棋盤張大數倍，差不多像塊在天空中穿行的飛毯。

  ??下麵的景色其實很好，和南方的山山林林不同，北方的土地要開闊太多。如果從俯瞰而下，許仙仙便能看到一塊塊整整齊齊的良田和奔騰而過的大河。大約飛了半個時辰，在許仙仙已經有些暈眩的時候，謝宛猛地一停。

  ??好家夥，小丫頭向前猛一撲，差點沒衝向那大好河山。許仙仙瞬間頭腦一激靈，發覺自己磕破了嘴皮子。

  ??“已入京畿，京畿有限空令，我們要在這裏停下。”謝宛絲毫未察覺她的動靜。

  ??看著那一團在她之間瑟瑟抖動的醜字，許仙仙連火都發不起來。

  ??這回態度倒是好了幾分，謝宛將棋盤從空中緩緩降下，直至離地麵還有一尺左右時和許仙仙一起跳下來。

  ??“這下怎麽走？”許仙仙問她。

  ??“你隨我一同回宗自是不妥，江師弟雖然對你有承諾，但指不定哪天還是會有人來尋你。不過這些你都不用太在意，因為與你無關。但我必須告訴你，九月的試煉離現在隻剩三個月，而你遠遠不夠。”謝宛倒不是說看不起她，天賦心性都是有的，但凝氣二層的修為實在看不得。

  ??“不就是個試煉嗎，”許仙仙喃喃道，“碧雲天近萬人，每年春秋二季總還是要收弟子的，不然哪來這麽多人？”

  ??謝宛被她的天真氣笑了：“能找到路嗎？你進城多去打聽打聽。”

  ??冷美人一雙柳葉眼微微上挑，沒端出風情而是端出了不屑。大概她的眼睛隻要不全睜開，從哪個方向看都是不屑。

  ??許仙仙還是認真道了謝，一個人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

  ??連一個亭子都望不見，更別說人影。雖然有條寬道，卻坑坑窪窪，怎麽看也不像是行馬車的大路。

  ??新鮮的牛糞味努力證明著路邊長出荒草的土地或許還有人耕作，許仙仙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個名堂。

  ??不過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許仙仙回頭一看，人已經不見了。

  ??比她還急，看來這次的事情果然不簡單。不過和她倒是沒什麽關係，先找家店住下來，好好打聽打聽，做做功課才是。

  ??但問題來了，這到底是哪裏呢。

  ??傷口在處理過之後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隻需要等它慢慢長好。但腿上的傷太重，讓她走起路來稍微有點跛。防止被車撞，許仙仙一瘸一拐走到了路邊的草叢裏。

  ??草叢不高不矮，能把她遮個大半。

  ??四周寂寥無人，一切準備就緒。

  ??默念口訣之後，身體內的靈流都開始緩緩運轉。氣沉靈宮，雖然艱難，一點點凝聚的靈氣還是匯聚在一起，一股暖流覆蓋上她的眼睛。

  ??赤紅的左瞳仿佛像是釋放出了一頭凶獸般，靈識的範圍迅速擴大，向更遠的地方延伸。奇怪的是，許仙仙明顯感覺這次的靈視遠比之前開啟得更加輕鬆，範圍似乎也擴大了。

  ??她就像漂浮在半空中般，安靜地穿梭空間，伸出手去觸摸四周的景物。

  ??毫不低調地說，除開一些常見草藥，長在地裏的許仙仙隻認識西瓜藤一種。

  ??所以田地裏那些綠油油的小葉片放在她眼裏都差不多，隻有一種紅棕紅棕的高杆很吸引她的目光。很快，許仙仙發現四周全是這種差不多三尺高的“野草”，隻有她所在的這一片長得亂些，其他地方的卻都排得整整齊齊。

  ??不對，是碼得整整齊齊。

  ??原來是收割的季節，她這片許多田地裏是禿的，隻杵了半截杆子。可再往外望去就零星多了些農人。有的趕著灰驢、馱起和灰驢差不多高的“野草”，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有的正戴著草帽彎著腰，手上一把鐮刀正在收割，割一把便往腳邊堆一把；還有自己挑著擔的，生生被兩肩擔著的”野草“武裝成了原來體型的五倍大。

  ??許仙仙福至心靈，立刻聯想到自己在某本畫冊上看到過的黑白線稿。

  ??原來這就是薰衣草。

  ??沒想到竟然在京畿一帶有種植。

  ??再往前探去，路上行人和馬車越來越多，不過大都是從東、西其他方向的大道上來的。他們衣著打扮各不相同，言語似乎也是天南地北。又是儒生又是挑貨郎，有的還像是外邦人。都是踏著一路風塵向前去。看來再往前沒錯。

  ??然而正當她打算收回靈視時，突然一股殺意直衝天靈蓋而來。

  ??一枚黑色鐵箭從少女頭上穿過，其力如龍虎，將她直接掀翻在地，而箭矢已經完全沒入土中。

  ??好容易洗幹淨的頭發，就這麽栽土裏。許仙仙也不顧腳傷，一個打挺從地上翻起來，定眼一看便發現一架黑色馬車朝自己駛來，而如漫天流星般一排排掃過來的飛箭，正是來自它後方大約三百步的草叢。

  ??許仙仙隻想問問蒼天大地，她的頭上是不是頂著一片烏雲。

  ??謝宛簡直太不負責，就不能直接把她扔在城門口麽！

  ??許仙仙拔腿就跑。

  ??清風拂過大地，把奄奄的野麥子吹得七歪八倒，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在她耳邊響起。馬車上的人出鞭如金蛇飛舞，一把將少女的腰卷住，淩空而起。

  ??下一秒，許仙仙結實地在馬車外的車板上坐了個屁股蹲。

  ??更沒想到，這看著普普通通的馬車，竟然是鐵的！

  ??背對著四四方方的車輿，許仙仙感覺到車簾下方墜的流蘇從自己的耳邊掃過，舉起兩隻手，很沒骨氣道：“大俠，我沒看見你的臉，放我走吧。”

  ??“我是個聾子！”許仙仙生怕他聽不見，大叫著補充道，“還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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