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仙遭受過凜冽寒風的長年摧殘，臉皮給磨得有城牆厚。

  ??無他，唯心誠爾。

  ??再加上各位笑得比花燦、心黑如烏鴉的“高手”打壓，慣來反逆的混蛋丫頭越發覺得話越順越不可信，越是看似容易辦到的事越是古怪。

  ??倒成了一種慣性思維。

  ??“這是信物，我尊重你的決定。不管你作何打算，這是我的誠意，也是我證明自己信譽的方式。”江硯文認真道，“多餘的話姑娘大概也不願聽，可你確實幫了大忙，這是贏得的謝禮。姑娘要參加九月的試煉，之前一定會先在帝都落腳，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開口便是。”

  ??碧雲天的首座弟子，還能管官府的事？哪怕有蘭闋台，也總要向朝廷交代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哄我，態度倒是挺誠懇。

  ??這玉看著倒是挺貴，冰冰涼涼的。

  ??土包子許仙仙就算鑒賞不來他這古玉，也能看出這上麵雕刻的龍紋線條流暢、刀工細致，神形具備、氣勢磅礴。

  ??少女終於點了點頭，然後用奇大無比的音量道：“謝謝你，那我先走了。”

  ??幾乎所有人都轉過來看著她，而許仙仙本人還渾然不覺。反正她也聽不見那些罵聲哭聲，她說話就是再大聲，也不會吵到自己。

  ??葉星闌他們三人忙得也差不多了，紛紛圍過來。

  ??元中倫自覺出力最少，到現在也沒敢去問師兄是不是他打暈了自己。他被葉星闌用巴掌扇醒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結果是碧落峰的謝長老救他們來了。而一到地麵上，就看見早已在那裏的師兄和小霞兩個人。雖說師兄和長老都沒有怪他，他心裏終究過意不去。在那時候才出現，若是狹隘些的，保不齊還覺得他是來撿功勞。

  ??要真那樣倒還好……

  ??可師兄也太好脾氣了，什麽都不與他計較，反而叮囑他注意傷口。

  ??還有小霞……

  ??她在自己麵前說出“凝氣二層”時的神情在元中倫心裏揮之不去。

  ??凝氣二層。

  ??堪堪入門的凝氣二層。

  ??無法馭器的凝氣二層。

  ??……

  ??許仙仙覺得元中倫看她的表情像是看著一位英勇就義的將士，有種他下一秒就要熱淚盈眶的錯覺。

  ??元中倫最先衝過來，結果始終沒想好該說些什麽。

  ??怕牽動傷口，趙簟秋嫌棄地虛拍元中倫一掌，然後激動地問她：“小霞，你打算什麽時候動身，不如等兩日與我們一同？”

  ??許仙仙愣了兩秒。

  ??“傻瓜，她聾啦，聽不見。”頂聰明的葉少爺向兩人各甩去一個嫌棄的眼神，然後朝著許仙仙揚了揚下巴，確認到，“是吧！”

  ??許仙仙：“……”

  ??趙簟秋：“……”

  ??元中倫：“？？？”

  ??葉星闌一怔，但很快就像沒事人一樣調整好表情，老老實實把要說的話寫在紙上。

  ??三個少年把一杆筆拽來拽去，看得許仙仙都著急。

  ??可她再著急也沒用，還得默默注視完三位寫完才能答話。

  ??趙簟秋把剛才要說的話寫了一遍，元中倫見狀添了“附議”二字。

  ??葉星闌覺得“附議”二字氣勢太弱，大筆一揮，寫下他奇大無比的幾個字——“有道理”。

  ??想必是江硯文和他們說過些什麽，所以三人即便是心中有疑慮，也沒有表露出來。

  ??什麽世家子，說到底也隻是些單純的孩子，與外界接觸甚少，想的遠沒有那麽多。

  ??是留幾日還是盡快動身，其實於她而言都差不多，隻是她做事情雖然稱不上雷厲風行，也總是風風火火地圖快圖早。圖快是緊迫感，而圖早是她心思細。

  ??但若是有碧雲天的人伴著，行程估計會快上許多。馬有四條腿，她就兩條腿。馬能換著用，她的腿可卸不了。

  ??但總覺得有些欠人情。

  ??這是她最煩的事情。

  ??許仙仙的準則一向是——寧叫天下人負我，不教我負天下人。

  ??這倒不是說她揣著什麽大仁大義，要燃燒自己奉獻他人。她從來都沒有這樣的覺悟，也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她自私，所以不喜歡讓自己產生虧欠感，而是寧願讓別人去承擔。若放在兵書中，這裏或許有個說法叫“曲”，但她在意的不是別人的說法，而是內心。

  ??就像心魔誓對靈修者的影響般，如果她對別人產生虧欠感，那種情緒會一直掛在她的心裏，就好像一件懸而未決的事，會令她一直不安下去。

  ??說起來或許矯情，可她就是這樣受不得人情的人。

  ??好在許仙仙正一籌莫展時，救兵來了。

  ??謝宛本來眉目冷清，平日也不多言，許多弟子暗暗把她當作是如林屾、尹凡二位長老一般的狠人，走在路上一撞見這三位必然恭恭敬敬。

  ??三個少年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斂就僵硬在了臉上。

  ??隻有江硯文很講禮數地道了句“謝長老”。

  ??元中倫的嘴一時哆嗦：“多謝……謝長老。”

  ??謝宛淡淡道：“無事，這番話我顛來倒去聽了許多次，要謝的話……幾百人你們也謝不過來。既在我碧雲天，便是一門，何必言謝。”

  ??元中倫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我有任務在身，還需盡快回宗複命，小霞和我一道，你們不必擔心。”從謝宛嘴裏聽到“小霞”這兩個字，三人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就像是聽見指雲寺的高僧嘴裏吐出虎狼之詞般驚掉了耳朵。

  ??元中倫剛準備開口，就聽見江師兄溫聲道：“既然如此，麻煩謝長老了。”

  ??趙簟秋幹巴巴笑道：“謝長老走好，小霞走好。”

  ??葉星闌的嘴像是失去協調能力般努了又努，最後憋出來四個字：“一路順風！”

  ??承葉少爺的吉言，……的確順風。

  ??一開始許仙仙還沉浸在對謝宛把她撈走的感激中，但自她在飛行符的作用下升至空中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用冷美人的原話來說，符即是道，符乃世間萬物通法。正如仙門百家子弟雖多禦劍飛空，但其實禦刀禦槍禦燒火棍沒什麽兩樣。

  ??所以她選擇了忍辱負重多年的四鯉盤。

  ??在腳放上透明如琉璃的剔透棋盤之前，許仙仙從來沒覺得自己如此強壯過，她甚至有種自己會把棋盤踩裂開的心虛。

  ??而謝宛看起來是真的很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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