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緋瑜
作者:緣君九月      更新:2021-07-21 08:11      字數:2956
  死一般寂靜的地下,就連水流的聲音都是那麽清晰可聞,輕重急緩、遠近高低,如琴音一般錯落起伏。

  ??年輕的劍客一睜眼,就立馬按住肩上的箭囊。

  ??腰間的灑金古玉忽然發出一聲某種動物的低吟,尚未及冠的少年警醒地發現自己立在一艘小船,而船頭,有一個透明的影子。

  ??女子的身形比在槐樹下看時要清晰許多,頭上依然包裹著那塊奇怪的黑色頭巾。

  ??女子背對著他,看起來心情不錯,雙腳懸在船舷外一蕩一蕩,嘴裏哼著什麽小調。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明明是那麽憂愁的詩句,她卻唱得那麽歡喜,不僅節奏輕快,甚至每到尾音都是微微上揚的。

  ??江硯文是這輩裏備受矚目的天驕,不僅天賦絕倫,行事也向來有分寸,此次難得被暗算,卻不見半點慌張。

  ??“載河姑娘?”他緩緩向船頭挪步,每跨過一道坐人的木欄,船身都會稍微偏轉擺動一些。

  ??那歌聲頓時停住,女子往後伸著脖子長長“誒”了一聲,雙手撐住船舷,把吊在外麵的腿往回一收。

  ??少年的指尖已經觸到冰涼的劍柄,表情卻依舊淡然,他再次試探:“姑娘唱的歌這樣愁,但人卻不愁,看來是有什麽開心事,不妨說與在下聽聽。”

  ??載河正就勢往後一跳,輕輕巧巧踩在船頭,船身微沉,濺起一尺多高的水花。

  ??這到底是人是鬼?少年稍顯吃驚,暗自揣度。

  ??載河也同時打量著他,一觸及對方的目光後眼神立刻躲閃。然後低頭仿佛羞怒道:“登徒子——”

  ??謙謙君子如江硯文,頭一次被冠上這樣的名號,一愣後不免失笑:“姑娘何來此言?”

  ??“你盯著人家姑娘亂看,還不叫登徒子?”載河振振有詞,“你看,你還朝這兒走,離我這麽近幹什麽!”

  ??果不其然又是一句“登徒子”。

  ??“恕在下失禮,想問姑娘一二事。”江硯文的表情有所收斂,連自然掛在嘴角的微笑也顯得有些僵硬。

  ??“一件事……還是兩件事?”載河先是豎起了左手的食指,然後又把自己右手的食指並過來,笑吟吟地看著江硯文。

  ??還不等少年回答,載河就笑出一口白牙模仿著江硯文的語氣道:“那我先問公子兩個問題可好?”

  ??這絕不可能是那槐樹上的生魂,絕不是那個叫“載河”的弱質女子。

  ??少年手指微動,四指扣住劍柄,掌心微空。

  ??“公子可知,這是何處?”女子的身體和她的聲音同樣快速地移動少年麵前。

  ??“不知。”女子的突然貼近讓他極度警惕,卻還是沒有動作。

  ??“那公子知不知道,我是何人?”“載河”用她蔥削般的玉指點了點江硯文劍囊上穿著銅錢的玉穗,笑得妖媚。

  ??“哐——”

  ??寒光一閃,女子白皙的脖頸上出現一絲鮮血。

  ??“載河”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仿佛自己不是在被威脅著,而是在欣賞一把好劍。

  ??於是她讚歎道:“好劍!”

  ??然後她對著握劍的那個少年說:“你這樣殺不了我。”

  ??少年眼神一動,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看,這樣拿著劍,我一躲——”女子腳尖一點,劃了個半圓,閃到他的身後,輕聲笑道,“這樣……不就躲開了嗎……”

  ??女子的聲音很低,也很柔,甚至帶著些魅惑人心的語調,讓人不免心中一動。

  ??咫尺之間,江硯文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可惜少年不為所動。

  ??“那這樣呢?”形勢並未扭轉,當劍尖直指女子的喉嚨時,江硯文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告訴我,你是什麽人,為誰做事,目的又是什麽。”

  ??“公子的問題好多啊。”女子嬌笑一聲,然後擺了擺手。

  ??“你——”江硯文以為她又要有什麽動作,將劍斜斜往前運了幾分。

  ??凝脂般的光滑玉手上是染了碧色的長指甲,當真如蔥削般好看。一抹血色染上劍尖的同時,女子的手也剛好從她麵龐前掃過,一個與載河容貌身形完全不同的貌美女子出現在他眼前。

  ??“公子冤枉奴家了,從一開始就是公子步步緊逼,奴家可是什麽都沒做過啊,怎麽平白受這樣委屈。”女子把那隻好看的手搭在冰涼的劍身上,秋水般瀲灩的柳葉眼流淌出絲絲道不清的情愫。

  ??“今日事態緊急,若硯文對姑娘有所冒犯,之後自會向姑娘賠禮。可當前若姑娘不把事情道明白,硯文怕是會以為姑娘是……不懷好意之人。”少年的麵容沒有一絲緩和,再次出聲重複道:“姑娘是什麽人,為誰做事,目的為何,把這些說清楚,硯文自會判斷。”

  ??“硯文?江硯文?我聽過你的名字……在皇宮裏。”女子輕“嘶”一聲,光滑的玉手上沁出顆顆血珠。

  ??“哈哈,”女子毫不在意手上的傷口,抬起頭來去看他的眼睛,“你竟然……竟然這麽在意自己的身份被別人知道嗎?”

  ??“我還知道很多事情呢……比如,我可以告訴你我又很多個名字、很多個身份和很多謊話。”她細長的柳葉眼微眯,含著絲絲笑意,“你想聽幾個我就告訴你幾個。”

  ??“你不怕死?”少年靜默良久,終於問道。

  ??“你沒殺過人是不是,我的殿下。”女子搖搖頭,半是笑意半是不知真假的歎息,“太可憐了,你知道人血涼了之後是什麽顏色的嗎?”

  ??“不是紅色,是紫色的啊,紫得發黑,就像你的頭發一樣……哈哈,就和你頭發的顏色一樣啊——”

  ??“我是壞人,殿下,來呀,來殺了我吧。”女子再向他逼近一步,少年將劍身稍斜,沒有傷到她。

  ??“你想做什麽,說清楚,不然我就隻能——”少年臉上突然染上一層薄怒,揚聲對向他靠近的女子道,“別靠過來!”

  ??“殿下害怕了?”女子脖間血痕斑斑,卻像沒事人一樣,朝江硯文眨了眨眼,“我要是再不過來,這船可就翻了。”

  ??“我隻想把事情弄清楚,要是姑娘不想說,那我也沒辦法了。”少年往後看了一眼,發現兩人現在剛好站在船中央靠後的位置,船身輕輕搖擺著,卻還算穩。

  ??“殿下,小女子名緋瑜。”女子突然彎下腰,將兩臂重疊著,整個上半身趴在船舷上,像隻慵懶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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