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想要什麽？”盤踞在靈宮的冰寒之息讓她急躁又不安，可越是急躁就越要繃著。

  ??許仙仙故作淡定地問道：“難道這次試煉我沒過關嗎？”

  ??“郡主，這不光是試煉，殿下的目的也不會這麽簡單。而誠如殿下所說，重要的是您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汐年走過來沒有一點動靜，隻有裙擺飛揚像位仙子。

  ??“那好，我要破出此境，重返現世。”許仙仙看著她，“這就是我想要的，至少目前是。”

  ??“郡主想要的東西總能得到，可不是現在。”汐年捧起她的臉龐，淺琥珀色的瞳孔中泛起點點金輝。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汐年看了一眼她背後那團龐大的糊狀水怪，就像是看到了那後麵的北門戎。

  ??她在許仙仙耳邊輕聲細語道：“郡主如果趕時間，我們就讓時間等等。”

  ??她纖手一握，青銅燭台上的百隻白燭都加速燃燒起來，透明的燭油像眼淚一樣肆意流淌。

  ??那股即將爆發的冰寒之息就像被安撫了似的，突然平息。

  ??眼前的事物一空，隻餘那柄高大的青銅燭台，最上方的鮫王珠散發出聖潔的白色光芒，讓其他跳動的燭火都隻能淪為襯托。

  ??沒有人能規定時間，但可以規定自己。

  ??千變萬化之相，都源於內心。

  ??幻術的精髓——變化，窮數達變。

  ??重要的不是視野，而是視角。

  ??“郡主的靈視增強，已經逐漸習慣了幻境的存在。之前汐年讓郡主所看見的是幻境，卻也是曾經發生過的真實。”汐年不見了蹤跡，她的聲音卻在空間中回蕩，燭台上的火光一跳一跳的。

  ??“那麽……現如今郡主辨得清真假嗎？”

  ??“學禮就是為了辨黑白是非，那要學什麽才能辨虛實真假?”許仙仙自問自答，“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是眼睛辨出來的，而是它真假本來就在。”

  ??“郡主說笑了，哪有這麽明白的真假，都是道不透的理。幻術之所以可以迷惑人眼，正是因為它是真實的虛幻，虛幻的真實。隨心，也隨物。”

  ??“隨心……還是隨物?心隨物定，而非境隨心轉。即便是幻境中的變化，也是由感官和靈識為基，動的是心，而非物。”這就是許仙仙修習幻術以來的感想，她差不多能明白流丹閣未將幻術一門發揚光大。

  ??一則幻術對靈識六感消耗極大，非心智堅如磐石者極易劍走偏鋒，大損道心。二則幻術四境——易形、移神、洞心、造物，大多數人都隻能做到易形和移神二境，能走到洞心的現今幾乎絕跡。

  ??幻術中的洞心境與元嬰所求的通明洞心相通，然而數百年來，除了商鼎西北靈開寺主持緣空大師和滄浪嶼獨臂的青蓮劍仙，隻聽說鮫人一族中修煉千年的鮫王可通靈洞心之術，再有就是漠鼎國雲中大教主的傀儡秘法。

  ??洞心在靈修中並非境界，而是對道心的修煉，非內心澄澈通明者不可。因此雖天下元嬰近百，卻難有洞心者。

  ??至於最後一境造物，一度被稱為笑談，不少人都懷疑它到底是否存在過。

  ??畢竟要是把創世之功和瓦子勾欄裏的雜耍把戲同稱為幻術，實在不妥。

  ??而這最後一境，恰恰說的是以虛化實，無中生有。謂之——創造。

  ??“我要的是真相，不是欺騙和掩飾。幻術隻是溫和的戰鬥方式之一。”許仙仙顯然不同意汐年的說法，她畢竟是擅長編織幻境的鮫人，這樣說也是情有可原。但《幻海迷經》將幻術上升到死生虛妄的大道，在她看來確實誇大。

  ??“所以郡主不信？那實在是可惜。”青銅燭台上的白燭緩緩跳動著，聖潔的白光將透明的鮫王珠漸漸充盈，充滿整顆珠子的時候，也就占滿了許仙仙的眼睛。

  ??“可惜什麽——”許仙仙緊閉雙眼，用手擋住眼前刺眼的光芒。

  ??“可惜汐年要為紅葉軒做事，可惜郡主信與不信自己說了不算。”汐年的聲音越來越遙遠，就像鮫人的歌聲一樣縹緲地隨風而去。

  ??再分開雙手的時候，耳邊有人輕輕地哼歌。

  ??調起得有點高，幾乎是頂在上顎發出來的。與其說是哼歌，倒和病人的呻吟有幾分相似。

  ??但還是在調上的，仔細聽來，竟有些安眠曲的樣式。

  ??還是那句話，調起高了。

  ??睜眼就是金燦燦的雲豹狀花紋和冰涼的細鱗，小丫頭抱著合她兩手才能擁住的巨蟒，嘴角滑下絲絲透明的口水。

  ??三四歲的小丫頭狗膽包天，敢燒清虛子道長的胡子，還敢拔神鳥的尾羽。偷來鑰匙學了口訣，把一二三層的小妖怪嚇得掉毛的掉毛，連皮毛都沒以前光滑了。

  ??聽說第三層兩個倒黴的雪狐雪狼還被她討來收進了鎖靈珠，封到兩張小紙片裏麵，也委實可憐。

  ??冬日擁狐裘，夏日炎熱，小丫頭枕著禦靈台四層的巨蟒就漸入夢境。

  ??把那金絲布陣的牢籠熟得像自己家似的。

  ??自從因為那“莫須有”的魔物名號被喜提四層樓，話癆俞聲就失去了存在感，並且在他巨蟒兄那裏屢屢受挫。

  ??雖說小丫頭古靈精怪的，能給他當個伴兒。但以他這樣的殘魂狀態，更莫提是被化妖水包圍的銅鑒裏，哪是隨隨便便一個小丫頭就能聽見他的。

  ??自古英雄多寂寞，俞聲日日豔羨他有形有體的巨蟒兄，而他卻隻能在球狀的黑曜石上遊來遊去。

  ??直到今日……

  ??他凶神惡煞的巨蟒兄化成了身段妖嬈的紅衣美人，大搖大擺抱著小丫頭走出了禦靈台。

  ??這是第一件讓他驚掉眼珠的事情。

  ??第二件是小丫頭跑回來，把臉朝著鑒內奶聲奶氣道：“我以前聽不清楚，原來是你唱得那麽難聽吵得我睡不著。”

  ??俞聲覺得自己老臉一紅，如果他有臉的話。

  ??小丫頭第二句話就又讓他心裏猛跳一下：“哥哥說我凝氣九層了，至多再一年就能築基。靈修者六識敏銳於常人，那我修為越精進就能和越多大貓大妖怪一起玩，這樣朋友就越來越多了。”

  ??凝氣九層？唬誰呢小丫頭片子！別以為他消息閉塞就沒常識啊，這得是多妖孽多變態的天縱奇才，怕不是娘胎裏就開始修煉，才贏在起跑線上。

  ??俞聲的唱歌瞎哼哼變成了嘴裏的說話瞎哼哼。

  ??卻隻聽到眼前的小丫頭莫名其妙說了句“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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