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任性
作者:緣君九月      更新:2021-07-21 08:11      字數:2988
  “你想都別想。”許仙仙的臉上浮起一絲怒意,“我好容易把你撈出來,你還要自投羅網?”

  ??“姐姐肯承認是去救我的了?”朱秉煜笑了幾聲然後像個大人一樣嚴肅道,“姐姐太任性了。”

  ??“任性?”許仙仙從沒想到能在經年之後,從一個比她小數歲的小孩身上再次聽到這樣的評價。不是她父兄,不是二夫人,不是被她氣得吹胡子瞪眼的長老們,甚至不是修煉成精的鶴童。

  ??這讓她心裏有些不舒服,但為了竭力在朱秉煜麵前塑造一個沉穩的“大人”形象,許仙仙板臉給他講道理:“首先,我們這樣逃了一回,玉麵歡那邊定會加強警戒。其次,你當初可是重點關照對象,就算是有所修整變化,別人也說不定還能認出來。再者,玉麵歡那樣的地方,不是我們該去的。”

  ??朱秉煜聽出來最後一點才是關鍵。無論她進不進得去,會不會被發現,最關鍵的還是她不願意。

  ??“任性。”朱秉煜認真道,“卞姐姐太任性了,做事隻憑一廂情願。”

  ??“你敢這麽說我?”許仙仙半開玩笑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語氣裏卻潛藏著不近人情的冰寒。她不喜歡和人交往過近,更不喜歡被人猜心思,那會讓她有一種被窺探的惱怒和不安。她不喜歡別人對她的評價,這和誇讚一件珠寶的精美或是論豬肉的斤兩沒有什麽兩樣。

  ??天資卓越給她帶來的傲氣,不僅僅是修煉時的堅韌心性,更有一次次對所謂規矩的衝撞與挑戰。不是狂妄的自矜,而是天生的傲骨。任的是天性率真,也是刻在骨子裏的傲氣。

  ??青樓酒肆這等地方,以她的出身,定是嗤之以鼻,怎麽會容忍屈曲。

  ??就算是最餓的時候,也不會有餓虎下山那樣的吃相。最難受的時候,也會哭得很克製。最困厄的時候,也不會像土匪一樣去燒殺搶掠。

  ??這是任性,任由天性。

  ??用北門戎的話,這叫“寧折不彎”,又稱“剛過易折”,再稱“吃飽了撐的沒事自己作死”。

  ??不擇手段的人往往沒個好聽的說法,而寧折不彎的人往往沒個好下場。

  ??“我不喜歡那樣充滿脂粉氣的地方,它的每一處空氣都是壞掉的。可以的話,我想一把火把所有存在黑暗的地方都燒掉。”許仙仙的睫毛顫了顫,像蝴蝶輕撲著翅膀,語調溫柔而又那麽瘋狂,“燒掉了,就幹淨了。”

  ??“卞姐姐是真的想成事嗎?”朱秉煜反駁道,“那為什麽不用最好的法子呢?”

  ??確實,如果能借秦府最不著調的小公子之手,順順當當進府那還不容易。旁人對她沒有戒備,她也更方便借機去尋找紅葉和鮫人,說不定連手都動不上。

  ??“屈辱,”許仙仙緩緩吐出兩個字,又道,“算不得好法子。”

  ??積極認錯,屢教不改。不管是讓流丹閣上上下下都頭疼的小魔女,還是如今死倔一道的卞霞,都能體現出許仙仙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個性。

  ??場麵一度有些僵持,什麽都知道和什麽都肯做完全是兩碼事。許仙仙心裏始終別扭得慌,在做決定的邊緣徘徊試探,就像是擇菜時的斤斤計較。既是無奈又是保全。

  ??她的眉頭再皺下去隻怕能擠出褶子,兩麵難得體現出狐狸的細膩心思來,在緊張的氣氛中適當把白花花的手臂飄過來道:“我有個折中的法子。”

  ??許仙仙看不見,朱秉煜卻不能把那半截晃悠來晃悠去的玉臂視作無物,還是避免不了地吸了一口涼氣。

  ??“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先不要惹人耳目,這攤子就對著秦府,幾個守門的護院也來寫過東西,多少能打聽些消息,再者都是要賺錢吃飯的,總之該支還得支。”兩麵這話十分真實,不至於讓兩個窮鬼忘了自己的處境,以為自己空著肚子就能籌劃什麽大業了。“而夜裏……”兩麵頓了頓,“正是尋歡作樂之人最多,最放鬆也最混亂的時候,不妨就趁機混入打探消息。進不進得了秦府是一說,能多在秦家幺子身上挖些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玉麵歡怎麽進嘛……”兩麵撂下半句話,輕飄飄地逃離了現場。

  ??“卞姐姐,我……”

  ??“知道,我知道。”許仙仙揉了個紙團,扔到後麵一個簡陋的簍子裏,“你說得對,我也沒錯。”

  ??“但還是聽你的吧,誰讓你是弟弟呢。”就算一時難以接受,該做的事情,忍著惡心也得去做。因為這不是願不願意的選擇,而是必須的任務。

  ??正如她不相信被譽為滄海“帝國第一將”的北門會是個沒有原則的濫殺機器。但這樣的不擇手段,其實是一種變相的勇氣,勇於放下一切他曾經引以為傲的東西,專注於結果。就像霸王花教給她的刀——殺刀。

  ??看似一個迂回一個直接,實則都是直奔目的的純粹。一個不擇手段,所以百死求生絕不放棄。一個不重招式,所以刀刀決然直取性命。

  ??說到底,是一樣的。

  ??“還有一點小麻煩。”朱秉煜隻有裝可憐的時候像個孩子,此刻不緊不慢道,“眼睛。”

  ??許仙仙一方麵腹誹世間大概不會再有這樣心智近妖的孩子,一方麵心裏又開始打鼓,畢竟謹慎些總是好的。

  ??“卞姐姐看起來不想讓人知道。”

  ??……這不是廢話嗎?

  ??沒瞎裝瞎,要真是瞎了還能叫人知道?人生處處是驚喜,留一手藏一招的,說不定就能哪天派上用場。

  ??盡管許仙仙在慣用手和眼睛上都漏了餡,但有這眼力勁的估計也不多。朱秉煜也是天天在瞎子乞丐人群裏頭亂竄而練就的敏感嗅覺。

  ??“卞姐姐的眼睛我不問,其實已經掩飾得很好了。我隻是天生多疑,遇上不確定的事情,會多留意一些。”他怕許仙仙誤會,又趕緊補上一句,“我不是懷疑姐姐,姐姐一定要相信我。”

  ??“怎麽改?”現在的許仙仙雖然對什麽人什麽事都是將信將疑的,卻自發地對這個名義上的弟弟有一種親近之意。

  ??“卞姐姐的眼睛能看見多少?”初次見麵時他雖然狼狽,卻沒覺得許仙仙的眼睛有什麽問題,他對此早有疑惑。

  ??“時好時壞,現在麽……全看不見,偶有一絲微光。”她說話的時候是看著人的,甚至會根據光線大小位置的變化而隨之轉動眼珠,幾乎看不出破綻。

  ??朱秉煜不得不為之敬佩。

  ??一看就是練過的!

  ??“卞姐姐知道我現在離你有多遠嗎?”朱秉煜轉頭往外走了幾步。

  ??“二尺。”

  ??“現在呢?”朱秉煜負手在背,往後再退幾步。

  ??“一丈……二尺。”

  ??“這樣呢?”朱秉煜的聲音越來越遙遠,似乎已經走到了湖邊。

  ??許仙仙伸手就是一個暴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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