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遙遠的黃金台高速旋轉，分明的四棱四角都被磨圓，儼然一個金色的玉盤。玉盤被熾火包裹再轉，繞出九個炎熱的火球。幸得腳下靈氣所凝之雲未散，否則心裏想想也知道被滾燙沙粒炙烤的感覺。

  ??然而許仙仙一眨眼，眼前又恢複了剛才的景象。黃金台高懸，方形的底座有棱有角。

  ??“天生火，名曰日。天生火與神同源同生。我且不說別的，自天生火一分為九後，地界之怨愈深。後來是一位名叫‘羿’的勇士抽蛟龍之筋，射下其餘化生的天生火。然而天生火力量巨大，天火臨世所帶的災難遠超他所設想。”

  ??“地界與神，人妖之間。太古之戰由此而起。”

  ??“潮汐神尊之火，乃是天生火之一——裁決神火。羿射日，然後九火去八。一枚入地，潛入地心，謂之地心火；一枚飛入神殿，養於鹹池之中，為光明之引，謂之明火；再四枚分別化為通天巨柱，鎮於大陸極南、極北、極西、極東；又一枚與天地同化，賜福眾生，為人間之火。”

  ??“而最後一枚天生火，被潮汐神尊所馴服。神尊率數百部落結為聯盟，裁決神火力量強大，忌憚之餘也讓人心生覬覦。因此尊上在煉化神器時，將天生火中的陰火融於非常鑒之中。而陽火，作為殺器，與朱雀劍同在。”

  ??“所以，我手中的……隻是陰火？她將神火一分為二，有何用意？”許仙仙大概猜想到了什麽，卻不敢肯定。

  ??“尊上殺伐決斷、心智堅定，從不錯殺一人，也絕不放過一人。靠的正是先察後定，先判後斷。”

  ??“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麽。”聽著仿佛與自己相隔很遠的故事，許仙仙反而輕鬆了許多。

  ??“侍奉神尊的眾多家族中，有尊上的兩個心腹。一是驍勇善戰的北門，二則為精通幻術的巫女薑許。薑許曾預言，大陸將一分為三，天生火現世之時，即為末世。”

  ??“所以神尊做了兩件事。一則絕地通天，二則將陰陽二火分別傳承於北門、薑許二人，並寄一縷神魄於二人血脈之中。以神之力，預言二火現世之時，即她歸來救世之日。”

  ??“她可以隻選擇一個人。”

  ??“我說過，神尊以潮汐而生，性情難測。朝為潮，暮為汐。是因為尊上修分神之法，將自己分裂為完全不同的兩個神格。一主裁判，二主殺伐。”

  ??“我已經說得夠多了，你許氏乃是巫女薑許的後代。隻是不知何故，你們雖侍奉神尊，繼承神火，卻對這非常鑒一無所知。”辟邪的聲音越發疲憊，“好了，小姑娘。朱雀性情古怪，受神火影響後更加冷血嗜殺，我從來猜不透他的心思。那人既設法令你入此鑒，他也一定在裏麵。”

  ??“照你剛才的說法，同為神侍，我們難道不是——”不是為了同一條船上的螞蚱嗎。

  ??“不是，從來都不是。朱雀隻著迷於力量，隻有強大的力量才會吸引他。隻是我們的肉身和神魄都隨當年的神尊一同隕落。而這幾千年來，若非有神火庇護，就連現在這一縷分身殘魂也留不住。他要做的是恢複力量，為此，甚至不惜違抗尊上的命令。”

  ??“若二火合而為一，他將打破平衡，在這靈氣貧瘠的末世，成為最強的存在。”

  ??“所以，這些事情你今天才告訴我？”許仙仙難以置信道。

  ??“你本就不需要知道，神尊一旦複活，你的使命就結束了。你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侍奉神。”辟邪嚴肅道，“況且你靈力如此低微，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把你碾死。首先要做的就是變得更強大。”

  ??“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五年前他放過了你，為什麽現在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甚至，他處處都有矛盾。如果要奪陰火，按照朱雀的性格，他就算在這蜀王府大開殺戒也不會在意。而如果不奪陰火，他又為何如此心急，甚至不惜設法將你引入鑒中之界。”

  ??“除非他有所忌憚，五年都沒動手，卻偏偏挑了今日。除了方便進出，我實在想不到人多對他的好處。”許仙仙想到一個可能，“他受傷了？受到重創，所以急需神火的力量？”

  ??“不管是哪種可能，他要做的事情都對你不利。小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如今你的神魄與裁決神火一體，此鑒更是融於你靈宮之中。除非你這一輩子都不想再回到你的身體，否則別打鬼主意。你與神火可是真正的性命相係。”

  ??“這下好了，”不知道許仙仙在哪兒練就了“我自巋然不動”的神奇功法，聽見自己大難臨頭竟然還能笑嘻嘻地問，“橫豎打不過，橫豎都是死。你說我現在是去找死呢，還是在這兒等死呢？”

  ??辟邪一時被她這沒骨氣的話氣得說不出話來，兩麵和三刀更是一頭霧水地看著突然笑起來的主人。

  ??“仙仙，你是想到什麽……高興的事了嗎？”兩麵覺得她的樣子有些奇怪。

  ??“是啊，不知何日生，不知何日死。平白被人拉到世上走一遭。然後哪天有人對你說一聲‘行，用不著你了’，那你就可以回去了。不操心，也不難做。”許仙仙的聲音漸漸放低，低得好像是在喃喃自語。明明還沒見過那個人，明明還不甘心，她卻生出一種無力之感。

  ??“憑什麽啊，憑什麽——”低垂著的眸子突然閃過一絲鋒利，一想到在幻境中被人麵蛛支配的那種感覺，她就血氣上湧。

  ??“你所走下的每一步，從來都是你自己的意願……”人麵蛛猙獰的表情在她腦海中閃過。

  ??“我害怕死，所以我要去找死，我不會讓它毫無預兆地發生。”女孩漸漸平靜下來，她有她的驕傲。即使到了現在，即使明知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的驕傲也不允許她說出“我不行”。

  ??“我要求生，所以向死而去。”霧氣漸漸散開，許仙仙在與辟邪的交流中早已將兩隻雪團子的毛理順。她站起來，拍了拍裙擺上的沙子，眼中是沒有一絲波動的平靜。黑白分明的一雙眼，透出無比自信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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