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毅然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想成為一個江湖客。平平淡淡才是真，她還是想要回到從前。那個時候，神龍子可以陪著她，沒有煩惱，沒有江湖恩仇。他們可以慢步海邊沙灘，看初升的太陽露出地平線，看著成群海鷗掠過海麵，看著出海的漁民滿載而歸……

  她還是慢吞吞的開口道：“你聽的林中那一聲呼救之聲，便進入了林中深處。我們便坐在馬車裏要等著你回來。但是我們卻隱隱感到一股懾人的殺氣襲來，使我們感到不安。忽然間，一道黑影從馬車前一晃而過，就像是一道鬼影。我們心中更是害怕，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楊水仙看著那匹已經斬斷脖頸的駿馬，心中又是一陣後怕，仿佛那柄刀還在自己麵前，她接著道：“我就站在馬車前，忽然間刀光一閃，隻聽得‘哞’的一聲慘叫。隻見的這匹馬兒直挺挺的站在原處，但是馬頭卻早已經被人斬掉了，地上流滿了血跡。整個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說到此，楊水仙仿佛要又感到一陣惡心，想要開口嘔吐了。

  神龍子點點頭，看著受傷的姬冷煙，開口問道：“姬堂主，你怎麽又會出現在此呢？”神龍子心如明鏡，他自然知道姬冷煙前來的目的。但見到姬冷煙受了傷，並不知道要如何與其對話。姬冷煙斜看一眼神龍子，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屠妙妙。楊水仙見此，接著道：“幸好姬堂主及時趕到，若是不然，我們真的就不知道如何為好了。”

  楊水仙開口道：“當我們見到那匹馬兒死的如此慘狀，真是嚇得要死。正當我們驚恐不已的時候，卻見得一個蒙麵黑衣之人手持那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利刃站在了我們麵前。他就像是一個從地下忽然間就冒出來的鬼魅一樣，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從什麽地方來。但是我們卻都感覺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殺氣。他那一雙仇恨的眼光無情的看著我們，就像是兩柄鋒利的劍。”

  楊水仙看著受傷的屠妙妙，接著道：“黑衣人並沒有答話，反手就是一刀直刺向……直刺向我們。”楊水仙知道，黑衣人的出手分明就是刺向屠妙妙的，但是在神龍子麵前，她卻又不知道如何稱呼屠妙妙，便隨口說出“我們”兩個字。

  在軒轅台，她曾開口叫了屠妙妙一聲“娘”，但那是為了穩定屠妙妙尷尬處境。她和神龍子畢竟沒有大婚，現在單獨麵對神龍子，卻又有些不習慣，不知道對屠妙妙應該用何種稱呼。

  雪鷹子抱拳叉手聽著楊水仙講述。

  楊水仙接著道：“他出手太快，我根本就沒有見過出手如此快的人……”神龍子看著雪鷹子，雪鷹子開口道：“你也看到了，黑衣人手上握著的確實就是那柄妖刀‘天問’。而且他出手確實很快，絕對不在我之下。”神龍子也是驚疑不定，開口低語道：“試問江湖，有誰出手能夠如此呢？”

  雪鷹子也是輕歎一聲，自從杭州見到黑衣人一次後，他始終猜不透這個蒙麵人到底是什麽人。他隱居天山幾十年，極少過問江湖之事，但是若想要練成如此快的劍法，絕非易事。

  一柄劍，從鍛造而出，到飲血殺人，變得有靈性，絕非一朝一夕。就像是一個劍客，想要進入一流之列，已然不易，更何況達到爐火純青的一個高度。那更是需要一個長時間的沉澱。

  雪鷹子做到了，但是那個黑衣蒙麵人也已經做到了。

  楊水仙接著道：“那一刀刺來，仿佛有著千百柄刀從不同方向刺來一般。莫說對招還手，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接招之力。我們整個身體似乎都已經被籠罩在他的刀法之下，想要逃避都已經不可能。我們原以為定然要死在此人刀下。卻不曾想到姬堂主及時出現，替我們擋下了那一刀。”

  單憑姬冷煙的武功，自然絕對無法借住黑衣蒙麵人的一刀。但是他卻用自己身體擋在了那柄刀前。他原本是想要用自己一條命救下屠妙妙。

  神龍子看著姬冷煙，不知道應該去說什麽。他拚死抵住黑衣人一刀，救下自己的母親。但是想到自己故意在他們酒壇中下瀉藥，卻又是有些後悔。

  楊水仙看著姬冷煙和屠妙妙兩個人，續道：“其實，就算是我們三人聯手，也絕對傷不到黑衣人一根頭發。我們在此，也隻有等死。當時我想，至少黃泉路上還有個人相伴，也總還是不錯的。真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此時，雪鷹子前輩就出現了。”

  神龍子卻看著雪鷹子，問道：“你不是已經到了少林寺嗎？怎麽又回到了這裏呢？”雪鷹子輕歎一聲，道：“我找到了花傾城手下的幾個黑衣人，但是卻不曾想到他們早已經被人下了毒，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我想要知道的秘密，也都隨著他們的死亡帶入了地獄。瞬間，一切便化為泡影。”

  神龍子心中也是詫異，道：“這個黑衣蒙麵人卻也是老謀深算啊。他知道你定然會去找他們，就先下手施毒，真是厲害。我知道，他們所中的毒，竟然是川蜀唐門的毒藥。”雪鷹子點點頭，接著道：“我卻想不到江湖上還有如此厲害的人。”

  神龍子也道：“自從你隱居天山，葬劍寒冰之間，江湖上又有誰還有如此能力呢？到現在我也連聽都沒有聽過，更是無從去想像。”他忽然想到了黑衣蒙麵人的聲音，想到他就是躲在潮關村瘟神廟中的那個神秘人。

  他心中又是一驚，想到花傾城的慘狀，又看著屠妙妙。黑衣蒙麵人現在已經開始想要殺人滅口了。那就說明屠妙妙知道他的身份。他看著受傷的屠妙妙，不敢在想下去，他全身都已經開始在打顫，幸好雪鷹子及時出現。若是不然，他們定然也都會慘遭殺戮，想來就沒有人能夠知曉他真實身份了。

  但是即便是知道了他是誰，茫茫江湖，卻又到什麽地方去尋找他呢？

  雪鷹子並不知道神龍子心底所想，接著道：“在杭州，我又見到不少故人。”神龍子臉上露出苦澀的一笑。雪鷹子歎一口氣，續道：“誰又能想到，花仙子居然會拜靜琳師太為師，進入峨眉呢？”神龍子的心就便猶如被針刺痛一般，那畢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而且兩個人從小一起在蝴蝶穀長大。

  雪鷹子也知道神龍子心中痛苦，接著道：“海爺陪著魚鷹子回到了十二連環塢，癲大師帶著鬼影子欲要回少林寺。我找不到任何頭緒，也想盡快找到你，將這些事情告訴你。我進入河南地界，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卻見到六七個喇嘛在商量著要去軒轅台，卻讓我感到不安，也想過去看看。”

  神龍子想到軒轅台底聖地之中發生的一切，心中明白，想來就是沐良楓依仗畫老，假借自己名頭想要坐上十三樓樓主寶座，秘密讓癩頭喇嘛一行人暗中幫助他自己而已。雪鷹子接著道：“我雖然不是一個喜歡湊熱鬧的人，但是見到幾個喇嘛密謀不軌，話中又和你們十三樓有關，我便改路而來。我發了飛鴿傳書到少林，就是想要看看這群喇嘛到底有什麽密謀。”

  雪鷹子接著道：“我並不喜歡熱鬧，我也不想知道他們密謀的事情。但是他們竟然一直都沒有任何動作，想來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他們在等，我也在等。等來的卻是少林惠真大和尚的一封飛鴿傳書。書信中說你並沒有能夠到達少林，而且他竟然告訴我說，刀爺帶著幾個年輕人都去了遼東。如果見到你，讓我捎信給你……”

  神龍子驚問道：“他們去遼東做什麽？”雪鷹子歎一口氣，道：“惠真大和尚心中之意，說滿洲韃子皇太極等集結不少兵力，欲要再次攻打大明。刀爺急匆匆北下遼東，是要去相救一個人。”

  救人。

  能夠讓刀爺急匆匆趕赴遼東，想必此人也應該是遼東地界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神龍子開口問道：“刀爺要救的人是什麽人？”雪鷹子卻笑道：“一封飛鴿傳書而已，紙張有限，自然是要講些有用的東西。刀爺到底是救什麽人，就連惠真也沒有講清楚。也許刀爺走到匆忙，沒有告知，也許惠真認為不重要，沒有在書信中講的清楚。”

  “不可能，不可能，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幾句模模糊糊的話語，將神龍子和雪鷹子的對話打斷了，兩人循聲看去，隻見的屠妙妙全身都在痙攣，似乎在說著夢話，想來是她做了一個噩夢。

  隻聽得“啊”的一聲驚呼，屠妙妙卻睜開了雙眼，額頭上滲出了虛汗，張開大嘴喘著粗氣。

  姬冷煙似乎早已經忘記了身上的傷，他見到屠妙妙醒轉過來，一張緊繃的臉方才有了一絲生氣。他用身上的破衣輕輕拭幹了屠妙妙額頭的虛汗，低聲輕問道：“你又做噩夢了？”

  屠妙妙一雙驚慌的眼睛看看四下，發現神龍子還在自己身旁時候，臉上卻露出了意思甜美的笑意。世間一切對其已經不在重要，隻要神龍子在她身旁，就是最大的幸福。那是她自己的兒子，是她身上的肉。

  神龍子見到屠妙妙神情有些穩定，開口道：“娘，你知道這個黑衣蒙麵人是誰？”雪鷹子原本站立在旁，但是聽到神龍子口中一聲“娘”卻是一驚，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神龍子居然開口稱屠妙妙做娘，這比見到那黑衣蒙麵人更加讓人吃驚。

  神龍子看著一臉驚愕的雪鷹子，臉上一笑，開口道：“此事說來話長，待有時間，我定會詳細的告知。”屠妙妙長歎一聲，點點頭，卻有些驚惶，道：“他明明已經死了，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神龍子疑惑的看著雪鷹子，兩個人麵麵相覷，卻都不知道屠妙妙話中的意思。

  隻聽得屠妙妙接著道：“難道說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死也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的……”屠妙妙似乎並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雪鷹子心底一沉，似乎想到了一個人，但是卻又不能肯定。他開口卻追問道：“那個黑衣蒙麵人到底是什麽人？”他的話就像是天山的冰，寒冷而堅決。屠妙妙看著神龍子，一雙驚恐的眼睛仿佛仍然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事情。

  她走到神龍子身旁，看著雪鷹子，道：“你真的想要知道那個蒙麵人是誰？”雪鷹子肯定的點點頭，道：“是。”屠妙妙接著問道：“你相信我說的話？”雪鷹子看著神龍子，道：“神龍子更想知道那個蒙麵人是誰？”屠妙妙一雙眼睛看著神龍子，問道：“你真的也想知道？”神龍子知道，屠妙妙心底定然隱藏著驚天的秘密。但是這個秘密，似乎是屠妙妙不願意再提及，要永遠埋葬在心底的。

  神龍子並不想讓自己的母親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但是他卻還是點點頭，道：“是。”他頓一下，解釋道：“江湖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都是因為那柄失落江湖的妖刀而起。現在那柄妖刀就在這蒙麵人手上，武林中不少名宿都命喪妖刀之下。”他有看著雪鷹子，接著道：“我們自然想要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他如此做，到底又是為了什麽？”

  屠妙妙長歎一聲，又是冷笑一聲，想到蒙麵黑衣人現在要對自己下手，無非就是想要殺人滅口。因為隻有死人能夠保守秘密。想來若不是雪鷹子的出現，自己也早已經死在那柄要到之下了。

  武當掌門淩龍子，少林達摩院首座惠淨，丐幫執事長老彭玄關等人得死，對屠妙妙而言，跟生老病死沒有區別，但是她內心卻是十分高興的。因為這些人手上都曾經沾滿了義父霸天下的血。她早已經期盼著他們早些死。

  神龍子卻並不想這樣的殺戮繼續，不想讓更多的無辜江湖客喪命妖刀“天問”之下。他想要知道這個人是誰，從而解開這個深藏心底已久的謎團。若是繼續保密，自身罪孽更是會加重一重。而到那個時候，神龍子又會怎樣看待自己。

  神龍子是否會對自己有怨言呢？

  她的內心卻是複雜的，看著雪鷹子還有神龍子兩雙殷切的眼神，深吸一口氣，道：“既然你們真的想要知道，我也不便多多隱瞞。但是你們若是知道了這個秘密，最好不要後悔。”兩個人卻異口同聲道：“絕不後悔。”江湖之上，已經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兩個人後悔的。

  隻聽得屠妙妙臉上一陣苦笑，慢慢開口道：“那個黑衣蒙麵人就是你們名劍山莊的劍尊。”

  劍尊。

  名劍山莊的劍尊。

  劍神雪鷹子親弟弟的劍尊。

  屠妙妙一句話說完，神龍子和雪鷹子兩個人都瞪大了雙眼，臉色都變得蒼白。屠妙妙卻是微微一笑，道：“你們都不相信？我就知道你們不會相信。”神龍子反問道：“江湖傳言，劍尊早已經死在妖刀‘天問’之下。”雪鷹子心中氣憤，怒喝道：“劍尊早已經死了，你們卻栽贓到他的身上，你是何居心？”

  屠妙妙未曾開口，雪鷹子心底已經開始懷疑這個黑衣蒙麵人的身份。黑衣人雖然手持妖刀“天問”，但是一招一式卻還是以劍法為基本，此人刻意在其麵前強行將劍法融入刀法之中，但是卻有些弄巧成拙之意。更是讓雪鷹子心底感到疑惑。

  試問江湖，還有幾個人能夠有如此精湛的內功與劍法，可以和雪鷹子相抵衡。

  雪鷹子開始也是想到了自己這個弟弟。他人生大半時間都是在名劍山莊，幾乎很少踏步出門。他似乎就是為妖刀“天問”而活。他活著的意義也許就是為了看護劍閣中那柄人人覬覦的妖刀。

  但是他已經死了，死在那柄妖刀之下。

  劍尊的屍體就擺放在名劍山莊大堂之中，存放了二十一天。這是劍武子的意思。當劍尊死的那一刻，劍武子就飛鴿傳書給雪鷹子，就是為了能夠等到雪鷹子趕回名劍山莊，見他最後一麵方可入土。

  雪鷹子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回名劍山莊。他又見到了劍尊，那是他自己的親弟弟。但是劍尊卻是躺在冰冷的棺木之中。入土為安。劍尊的入土是雪鷹子一手操持的，就連劍尊的墓坑都是雪鷹子親自動手刨挖的……

  屠妙妙看著有些憤怒的雪鷹子，反而笑得更加得意。她早就知道會有這種反應。她卻接著道：“我若是不說，你們偏偏想要知道。如今我將實情告訴了你們，你們卻又偏偏不相信。而且你們異口同聲的不後悔。那麽，現在是否有些後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