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扳指，就如同見到樓主。幾位堂主似乎又看見了霸天下，但是站在他們麵前的卻是神龍子。

  琴老低頭道：“神龍子，你現在就是我們十三樓的樓主，還請你戴上此扳指。從此，便可號令整個十三樓。”琴老看著連綿不絕的商洛群山，開口道：“在這群山之中，還有南七北六十三省中，不知道隱藏著我們十三樓多少兄弟。隻要你大手一揮，便可號令十三樓上下數十萬教眾……”

  神龍子不是霸天下，他不是十三樓樓主，也不想坐上樓主位置。聽琴老一句話，卻擺擺手，並沒有理會琴老。他看著姬冷煙，開口道：“司晨君，你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姬冷煙點點頭，接著道：“當時，我們認定那樓主扳指定然是藏在家中，我們便快馬加鞭的趕到你的家中。”

  姬冷煙仿佛又回到那一天，長歎一聲，道：“在你家中，隻有一位用白綾上吊自殺的婦人，其他一無所有。我們也聽得四下鄰居說，龍夫人心地善良，賢惠明理，樂善好施，卻不知道什麽原因將家人全部遣散了。我們心中不禁對令堂肅然起敬。”楊水仙握緊了神龍子的手，她仿佛已經聽見神龍子骨骼哢哢作響的聲音。

  李自成雖然作為驛卒，往來於川陝等地之間，聽到的無非就是川陝江湖發生的事情。李岩自小生活在河南開封一帶，李過更是從小沒有多少機會踏出蝴蝶穀。三人聽得姬冷煙的言辭，頓覺的江湖真的是一個是非之地，還是不要輕易踏入為好。

  但是誰又能可知，心中若有江湖，則處處都是江湖。心中若是明鏡，處處都是安靜。正如佛家所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神龍子聽完，也覺得幾位堂主和劍道人之間是一場誤會。十位堂主將劍道人當成了龍嘯天的親隨或是朋友，因此對他下了毒手。

  劍道人聽完姬冷煙的話，臉上帶著一絲獰笑，反手挽一個劍花，手中斷劍則像一條輕靈的毒蛇直抵在牛金星的咽喉。牛金星並沒有看清劍道人如何出手，隻覺的一股徹骨的寒氣襲來，斷劍便抵在了自己咽喉處。

  隻聽得劍道人開口道：“事情果然如此嗎？既然要說清楚，為何還要有所隱瞞呢？”所有人都不知道劍道人為何突然出手，更是不知道他此話的意思。牛金星全身都已經在發顫，聲音都已經生硬了，吞吞吐吐道：“事情……事情，自然……自然是……是這個樣子吧？”

  劍道人臉色一黑，喝道：“你以為你的苦肉計我看不出來嗎？你想以死來謝罪，隻是想要掩蓋事情的真相吧？”他說著話，眼睛不時的撇向馬星空。馬星空知道他話外之音，更是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兩個人心底似乎還裝有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神龍子哈哈一笑，也是斜眼看著琴老。琴老心中明白神龍子的意思，便開口道：“劍道人，想來這件事情確實是一個誤會。老夫代替他們在此向你賠罪。”琴老便抱拳躬身鞠禮，就像是朝臣拜見皇上一般。

  琴老轉臉對舒忘祖道：“舒堂主，軒轅台中還有珍藏的好酒，今日我們便和劍道人痛飲幾杯，以示誠意。”癲大師一直都在喝著酒，聽著他們言語，仿佛就像是催眠曲，自己都要睡著了。忽聽得十三樓還有珍藏的好酒，手一揮，手中酒壺便跌落在地，開口道：“十三樓還珍藏的好酒？神龍子，你卻太也不夠意思。”

  舒忘祖自然不敢怠慢，登上高台進入密室尋酒而去，癲大師也尾隨而去。

  劍道人開口道：“偏聽則暗，兼聽則明。”神龍子卻開口道：“莫非你們真的隱藏了什麽嗎？”幾位堂主低頭不語，就像是犯錯的孩子。劍道人輕歎一聲，將手中斷劍撤回，道：“他們隻講其一卻不講其二。”神龍子和琴老對望一眼，開口道：“願聞其詳？”

  劍道人斜眼看著牛金星和馬星空，開口逼問道：“你們在伏擊龍嘯天之前，可否見過貧道？”他就像是衙門裏麵審理案件的縣太爺。牛金星和馬星空都低垂著頭，就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卻更像是一個縣衙堂上跪拜的案犯。

  神龍子見狀知道其中定是有什麽隱情，便開口道：“馬堂主，牛堂主，莫非其中真的有什麽誤會不成嗎？”牛金星長歎一聲，知道今天定然是無法隱瞞下去，不如索性將事情說清楚，是死是活也隻能賭上一把。他抱拳道：“樓主麵前不敢有所欺瞞。事到如今，想來瞞也是瞞不住的了，索性都說出來罷了。”

  神龍子卻是一笑，牛金星開口先提“樓主”，就是想要將自己作為擋箭牌。不管他犯下多大的錯，隻要有“樓主”在前，定然不會有生命之危。

  牛金星抬頭看著天空，似乎在追憶往事。他輕歎一聲，看著琴老和其他幾位堂主，道：“我和馬大哥確實和劍道人有過一麵之緣。”神龍子和琴老對視一眼，又看看劍道人。劍道人一雙眼睛卻看向遠處，似乎不在想聽他們說任何一句話。也許，連一個字，他都不想在聽下去。

  隻聽得牛金星接著道：“我和馬大哥承蒙樓主不棄，進入十三樓做了兩堂堂主。馬大哥作為十三樓天馬堂堂主，鎮守河北。那一年，老樓主在屠妙妙陪同下來到京城。”

  無望大師曾經給神龍子講過，屠妙妙乃是霸天下的義女。姬冷煙聽得事情居然還有屠妙妙，頓時精神為之一振。

  楊水仙還是緊貼著神龍子，就仿佛害怕他忽然會消失一樣。

  劍道人哈哈大笑，道：“隋煬帝下江南，卻不曾想到霸天下卻巡遊北京城。”牛金星並不理睬與他，接著道：“誰曾想到，江湖各派所謂的正義之士三十多人，暗中伏擊了我們。”神龍子多次聽人將其此事，自然也已經想到了那場爭鬥的殘酷，但是牛金星卻隻是輕描淡寫。

  牛金星看著馬星空接著道：“不知道天馬堂有多少兄弟死在他們手上。”馬星空想到為了營救霸天下，整個天馬堂損兵折將，毀於一旦。若不是堂中兄弟誓死相搏，自己也定然早已經命喪黃泉。想到此，心底也是一陣刺痛。

  牛金星咳嗽幾聲，臉色也已經憋紅，接著道：“天馬堂兄弟死撐，才讓我們有機可乘，帶著老樓主殺出重圍。我們一路西行，逃到京城外密雲縣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村莊，這裏三麵環水，景色優美。我記得村前一塊石頭上刻著‘潮關村’三個字。”馬星空點點頭，道：“不錯，就是潮關村。”

  神龍子忽然想起那日跟蹤風蕭蕭和易水寒曾到過“潮關村”的村落，想到無意間聽得屠妙妙在瘟神廟中和那兩個神秘人密謀，欲要加害十三樓各位堂主之意，不免心有餘悸。他開口問道：“潮關村中是否有一座與環境極不協調的破舊古廟，叫瘟神廟？”

  牛金星聽得卻驚異道：“樓主如何知道？”神龍子點點頭，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麽，但是卻並沒有點破，隻是遮掩道：“我曾經路過潮關村，今日聽你一說，忽然間想起，開口確定一下而已。”

  牛金星點點頭接著道：“我們並不敢打擾村民，害怕給他們帶來不幸，更害怕因此泄露行蹤。我們便悄悄的躲進了瘟神廟。所謂無巧不成書，我們何曾想到，瘟神廟的神案上居然還盤腿坐著一個人？”琴老點點頭，道：“想來此人就是劍道人了。”劍道人也點點頭，道：“正是貧道。”

  神龍子卻道：“不知道劍道人如何藏身瘟神廟中呢？”

  劍道人冷哼一聲，卻也毫無避諱，道：“當年，我被仇家追殺，不得已逃出武當。那幾年我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更像是無根飄萍，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一隻無頭蒼蠅，飄蕩江湖間。我路過潮關村，見到那裏山清水秀，民風淳樸，便在村中瘟神廟中住了下來。不曾想到卻讓他們破壞了我的寧靜。”

  牛金星開口道：“當時我們並不相識，為了安全，我們也沒有如實相告自己名諱，生怕他也是名門正派之人，對我們不利。劍道人見到我們闖入瘟神廟，二話不說，便揮動手中長劍襲殺我們。”劍道人臉上帶著一絲慘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以為是我的仇敵追尋而來，因此不敢怠慢。”

  事情似乎就發生在眼前。馬星空卻道：“但是劍道人你招招都是置人於死地的毒招。”神龍子聽得，開口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倘若是你的仇敵忽然出現在麵前，你也會如此拚命的。”

  神龍子一言，雖然有包庇劍道人之嫌，但是卻也令人無法否認。

  牛金星接著道：“劍道人劍法輕靈，瞬間工夫我和馬大哥身上已經出現了十幾道血口。當時，老樓主見狀，卻喜上眉梢，一直在為劍道人的劍法叫好。”劍道人道：“我沒有想到那個身受重傷之人乃是十三樓霸天下。我出手傷了他的人，他卻為我拍手叫好。我心中頓覺的有一種英雄相惜之感。”

  牛金星接著道：“當時劍道人便停手，老樓主也毫不隱瞞，便將事情如實相告。”劍道人想到自己的仇家表麵上滿口的仁義道德，背地裏卻淨做些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勾當，開口道：“我雖然身出武當，卻也從來不以名門正派自居。做事，全憑自己心情。我當時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卻能夠得到了霸天下的抬愛。所謂，士為知己者死。聽得霸天下一言，方自知道事情始末，便決定出手相助。”

  牛金星接著道：“我們躲在瘟神廟中，聽得不遠處隱隱的傳來噪雜的馬蹄聲，我們心中明白，定然是天馬堂的兄弟抵擋不住三十幾位高手，讓他們跟蹤而至。當時我們心急如焚，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神龍子當然知道那種滋味不好受。他們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火燒了屁股，卻又想不出辦法。

  牛金星忽然臉上放著光，道：“當時，我和馬大哥想要出去跟那些人拚了，卻被劍道人阻止了。劍道人臉上卻露出笑意，忽然出手，一掌打在了那張神案上，神案向下一沉，卻聽得‘噌’的一聲，牆角邊的一尊長著四隻眼睛，怪模怪樣的神像忽然轉動了一下方向，露出了一個暗道。我們當時想到樓主能夠躲進暗道逃離追殺，真是欣喜若狂。屠妙妙便扶著老樓主躲進了密室之中……”

  神龍子忽然間明白了，怨不得那日屠妙妙和兩個神秘的人居然能從瘟神廟的密室中逃脫，想來就是屠妙妙將這暗道的秘密告訴了他們。兩個神秘的人一個是花傾城，但是另外一個人到底是誰呢？她到底又是為了什麽，要和這兩個人在一起密謀呢？

  自從屠妙妙從武當山消失後，便一直也未曾再露麵，她又去了什麽地方呢？

  牛金星接著道：“劍道人卻讓我和馬大哥故意離開瘟神廟。我們雖然擔心他是否有加害樓主之意，卻又不敢違抗樓主之命，我們便出了廟，一路向北而去，故意將追殺我們的名門正派之人引開……”

  神龍子點點頭，道：“好一出調虎離山之計。”牛金星咳嗽兩聲續道：“後來我們甩掉了追尋而來的正派高手，返回瘟神廟。我們進入密室暗道中想要相救樓主的時候，卻發現他們都已經不在了。我和馬大哥便大著膽子向密道深處走去。誰曾想到，密道的另一端卻能直通皇家禁苑煤山。”

  楊水仙聽得“煤山”兩字，心底一驚。想起那日，自己黑衣勁裝在宮中西苑欲要行刺皇上朱由校，失手差點被錦衣衛所擒，所幸神龍子及時出現救了自己。

  她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神龍子，仿佛在問，那日你又是如何出現在西苑的？

  神龍子看著楊水仙，卻對劍道人問道：“劍道人又是如何知道瘟神廟中有如此一條密室暗道呢？”劍道人哈哈一笑，道：“我在瘟神廟幾個月，不過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秘密。那條密道是什麽人修的，什麽時候修的，我也一無所知。其實我更不知道密道的另一端是個什麽樣子。因為我從來也沒有進入過。隻是那日情急，我方才讓霸天下進入暗道……”

  牛金星又是咳嗽兩聲，接著道：“我和馬大哥便離開京郊，馬不停蹄的回到了十三樓總壇軒轅台，卻不曾想到行到半途，便聽說老樓主不幸殞命之事。”話說完，琴老和幾位堂主也都是感到無比悲痛。

  神龍子點點頭，道：“正是因為老樓主臨終前遺命，讓我父親重掌十三樓，你們便合謀在中途埋伏暗算了我父親？”一句話說完，琴老和幾位堂主更是羞愧難當，深深的將頭埋進懷中。神龍子接著道：“馬堂主和牛堂主既然知道劍道人曾救助老樓主，卻忘恩負義，確實不應該。劍道人並不是我們十三樓的人，但畢竟是老樓主的救命恩人。”

  神龍子想到十位堂主伏擊父親的時候，劍道人陪護在父親身邊，想來他和自己父親或是十三樓也是有著莫大聯係，便開口道：“所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倘若是那日劍道人用得上十三樓，神龍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劍道人卻是哈哈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封已經泛黃的布料，順手一拋，布料擊向神龍子。神龍子見狀，右手也出，他出手迅速，兩根手指便將布料夾住了。他轉手將布料遞給了琴老。琴老也正自詫異不已，將布料展開，布料上卻是用血字寫著幾句話，上書“龍嘯天，見字如見麵。此人乃是十三樓劍老，速回中原，重掌十三樓。霸天下。”

  琴老看完，臉色卻是一變。幾位堂主很少見到琴老如此模樣，心中不免打鼓感到詫異不已。

  神龍子將那張泛黃的布料拿在手中看完，一雙驚異的眼神看著劍道人，道：“你就是老樓主臨終前任命的十三樓五老之一的劍老？”此言一出，就連無望大師都感到無比詫異。幾位堂主更是震驚不已，湊上前看清了不料上的血書。想到過去種種，真是後悔不已，恨不得深受一百零八刀的是自己。

  神龍子卻不解的問道：“你為何不將你的身份告知於其他堂主呢？”劍道人開口道：“那日，我無意中救下霸天下。我們躲在密道中，聽得馬蹄聲漸遠，心中明白，知道他們已經全力追趕馬星空和牛金星而去。為了安全，我們又在密室中躲藏了幾個時辰，方才從中出來。我們花錢在村中尋了一輛馬車欲要趕回軒轅台。”

  劍道人繼續道：“當時，屠妙妙駕著馬車，我則在車篷中陪護著霸天下。霸天下扯下自己身上一塊布料，蘸著自己的血，簡明扼要的寫下這二十九個字，並將樓主扳指一並交到我手上，要我去西域尋找龍嘯天。”劍道人看著神龍子，不禁長歎一聲，接著道：“你父親見到霸天下的親筆和樓主扳指，也是思慮半天，才肯答應重回中原。我四海為家，走到哪裏也都是一樣，便陪著你父親也一同入關，卻不曾想到遭到了十三樓其他堂主的暗算伏擊……”

  神龍子看著劍道人，開口道：“琴棋書畫劍五老，終究還是有相聚之日，這本是十三樓的喜事。今天……”未等神龍子將話說完，劍道人卻阻止他道：“我今日到此，就是想要來說明一件事情。”神龍子臉上帶著笑，問道：“劍老盡管說，我們都洗耳恭聽。”

  劍道人臉上卻顯出一絲不屑，冷哼一聲，道：“我並不是十三樓的人。”琴老卻是詫異，道：“難道說這塊布料不是老樓主親自給你的嗎？”劍道人道：“這塊布料是霸天下給我的不假，但是我並沒有答應他加入十三樓。霸天下當年很是欣賞我，對此，我也很是感激。我去西域尋找龍嘯天，隻是為了報答霸天下知遇之恩，但是我絕對不會加入十三樓。”

  劍道人一句話說完，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神龍子開口道：“不知道劍道人為何不肯加入十三樓呢？”劍道人臉上帶著笑，卻反問道：“你現在是十三樓的人嗎？”神龍子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就連自己都不知道現在自己算不算十三樓的人。劍道人接著道：“我一個人喜歡獨來獨往，隨遇而安。不想受到任何的約束。我今天來，是來向你說明，更是帶一份特殊的禮物給你。”

  神龍子感到詫異，卻轉頭看著楊水仙，楊水仙也不知道劍道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不是十三樓的人，卻為什麽還要送禮物？送來的禮物又是什麽呢？

  劍道人做事竟然真的全憑自己心情，令所有人都想不到更是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