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劍道人今日與十三樓為敵，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抵禦的了他手中的那柄劍。

  楊水仙沒有想到劍道人身上居然會有一百零八刀傷痕。想到他受了如此重傷居然沒有事，心中不免對他肅然起敬。她早聽瘋婆婆講起江湖上有這麽一位劍術名家，不想卻有幸在此相遇。

  神龍子臉上堆笑，抱拳施禮道：“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倘若是十三樓眾位堂主與劍道人有什麽嫌隙，我在這裏代他們向你賠禮道歉。”劍道人也是一笑，冷哼一聲，道：“江湖上都說神龍子做事幹練，今日卻真是讓老夫大開眼界。你是十三樓的人嗎？你能夠代表他們嗎？你以為，憑你幾句話就能讓老夫將這些痛苦忘懷嗎？”

  神龍子卻道：“不知道怎樣才能消減你心中之氣呢？”劍道人輕輕撫摸著手中那柄斷劍，就像是撫摸著自己的愛人一樣，他開口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身上受了一百零八刀，我也要讓他們身上多一百零八刀。”

  呼延嘯雖不服氣，心底卻打鼓，斜眼看一下神龍子，心中道：“若是神龍子知道了當年事情，不知道是否會痛下殺心，和劍道人站在一起對付我們呢？”他心底自知，絕對不能夠讓劍道人開口講出那件事情，故意開口怒喝道：“牛鼻子老道，你不要以為我們十三樓是好欺負的。二十多年前沒有能夠除掉你，算你走狗屎運。各位堂主，既然他已經找到我們，不如我們再次聯手除掉他……”

  其他幾位堂主心底也是相同顧慮。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已經成了他們心底一塊痛處，就像是一塊刺青永遠都無法消散。

  呼延嘯話音未落，隻覺的眼前一道身影一晃，“啪啪啪”三聲，臉上已經重重的挨了三巴掌。呼延嘯嘴角掛著血。他根本沒有看清劍道人是如何出手，他就像是一道幽靈。他頓覺的臉上火辣辣的疼，一張臉瞬間腫的老高。

  其他幾位堂主也早已經被劍道人嚇住了。想要出手卻都沒有任何勇氣。

  隻聽得劍道人接著開口道：“知恥而後勇。我倒是應該感謝你才好，若不是你們，我也不會認清自己。二十多年，我就在西域苦練劍術，以求能夠達到真正的巔峰。”神龍子卻開玩笑道：“既然這些人促成你勇等劍術高峰，也算是有功……”劍道人卻哈哈一笑，打斷了神龍子的話，開口道：“你的玩笑卻一點都不好笑，反而有些令人趕到痛苦。”

  一句話，卻讓神龍子感到有些尷尬不安。聽劍道人言語口氣，想來今天這一戰也是無法避免。劍道人劍法超絕，絕對不在雪鷹子之下，單憑幾位堂主之功，定然難有取勝把握。

  癩頭喇嘛和卓巴喇嘛並沒有心思多看劍道人一眼，仿佛這裏的一切都已經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活佛的法器，自然也是比不過項上人頭重要的。死亡帶來的恐懼早已經讓他們膽怯。他們將其他幾名喇嘛的屍身抬到了那輛寬大的馬車上，慢慢出了穀底。無望大師一直歎息的看著兩個人離開。

  牛金星見到呼延嘯慘狀，如鬼魅般的劍道人，知道幾個人聯手未必能夠贏下劍道人那柄劍，抱拳開口道：“劍道人，當年的事情，確實是一個誤會。每每想到那件事情，我等心中也是感到無比慚愧。既然你今日已經來到了我們十三樓總壇，想來也是定要讓我們給你一個交代。”

  牛金星看著神龍子，接著道：“我等也自知絕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若真是想要對我們不測，神龍子也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神龍子心中暗笑，沒有想到牛金星三言兩語便將事情推到了自己身上。

  此言一出，倒讓神龍子陷入兩難。劍道人出手，自己若不阻攔，定然會讓各位堂主命喪當場。若是出手相攔，和劍道人之間又絕免不了一戰。

  牛金星接著道：“但是我們今日齊聚軒轅台，就是要讓神龍子重掌十三樓。倘若是為了我們區區幾條賤命，讓神龍子和你大打出手，也並非我們所願。”其他幾位堂主也是隨聲附和。

  琴老見狀，心中也是暗笑竊喜，想道：“怨不得老樓主如此喜歡牛金星，頭腦轉換之快，令人不得不佩服。如此一來，神龍子就算是想要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劍道人若是想要出手，也要有幾分顧慮，畢竟神龍子武功也是深不可測。”

  神龍子臉上堆著一絲笑意，看著劍道人。劍道人心中也明白牛金星此話的意思，江湖上畢竟很少有人真正見過神龍子的武功。江湖十大高手也都和神龍子有交情往來。若是自己貿然出手一戰，定然是和整個江湖各路高手為敵。

  楊水仙心中不禁暗罵牛金星，膽敢將這些重責都推到了神龍子身上。想到他們曾經伏擊神龍子，讓其受傷，心底便燃氣一團火。倘若是神龍子不在此處，她定然出手打牛金星幾個耳光。

  牛金星心中也是竊喜，知道自己的激將法已經將了神龍子和劍道人一軍。他上前一步，接著道：“若是劍道人實在放不下心中怨氣，那麽就用我的一條賤命來換回其他堂主的性命。”話說完，他便出手搶下呼延嘯手上的長刀，向自己脖頸處抹去。

  眾人俱都是一驚，他們沒有想到牛金星會如此，竟然要用自己的性命來解決爭端。眾人想要出手阻止也已經不能。倒是神龍子臉上帶笑，他知道牛金星絕不會了斷自己性命，這一切不過就是他在劍道人麵前演一出戲罷了。

  劍道人手中斷劍果然出手，迅急快如風，後發而先至。“當”的一聲，牛金星手中長刀便跌落在地上。其他幾位堂主早已經震呆在原地。

  無望大師卻念一句佛號“阿彌陀佛”，走近神龍子。兩個人並沒有開口說話，卻僅僅相視一笑。

  神龍子心中明白牛金星的意圖，卻並沒有說破。劍道人雖出手打掉牛金星手中長刀，卻知其心思，開口卻道：“你的一條賤命絕對還不回我受到的恥辱。今日賣個薄麵給神龍子。但是沒有人能夠保證，你們會天天在其身旁……”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所有人卻都知道他言外之意。

  他想到曾答應少林惠真大師，要將他們帶入正途，這正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便道：“牛堂主，每個人都會做錯事。十三樓老樓主欲要稱霸江湖，殘害武林同道，的確是令江湖各門派所不齒。所有人都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所有人也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如果這些人能夠走上正途，劍道人即便是心底記恨，若要出手，想必也定然會有再三思慮。

  神龍子看著無望大師，對他們開口道：“無望大師自知罪孽深重，皈依佛門，修成正果。試問，江湖上哪個人敢小看無望大師呢？”

  六位堂主聽得神龍子一言，心中頓覺的此話言之有理。想到自己過去殺戮太重，手上沾的血太多，又不免心慌。神龍子此言，隻是不知道他們和劍道人之間的恩怨。若是知道以後，是否還會如此心平氣和呢？眾人也都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神龍子接著道：“牛堂主，當年之事乃是一個誤會，不如今天就將那件事情說出來，我和無望大師還有琴老當個見證。倘若真是誤會，大家賠禮致歉就是了。”無望大師聽得此言，臉上一笑，衝著神龍子點點頭。琴老聽得神龍子一言，心中明白，知道他不想和劍道人為敵，如此，便可以化幹戈為玉帛。

  牛金星聽得此言臉色卻是一變，低頭看向其他幾位堂主，欲言又止。其他幾位堂主心中也如十幾隻老鼠鑽心一樣的難受，卻都不肯開口將事情講明白。

  劍道人見狀，心中哈哈一笑，道：“各位，怎麽都變成了啞巴，不敢開口說話了嗎？敢做卻又不敢承認。”劍道人見到神龍子一臉疑惑，便道：“他們不敢開口，隻是因為那件事情和你父親有莫大關係。”神龍子聽得此言，也很是吃驚，不知道劍道人和各位堂主的梁子又如何將自己的父親也牽扯進來。

  他沒有開口相問。他知道劍道人會將這件事情講清楚。

  劍道人看著牛金星道：“你不敢說？你剛才以死謝罪的勇氣又去哪裏了呢？”牛金星似乎被人看穿了心思，低頭不語，心中似有百十柄尖刀刺過。姬冷煙卻紅著臉，長舒一口氣，開口道：“事情埋藏心底二十多年，以為可以陪著我們進入棺材。不曾想卻是如此……現在已然如此，說出來想必心中倒會痛快些。”

  姬冷煙本就是心直之人，看著其他幾位堂主，其他幾位堂主也是臉色暗淡，心中愧疚難當。但是他們卻又不想將這件事在提起，就擔心會觸動神龍子。但是劍道人已經開口，這件事情想必也是無法在隱瞞下去。

  姬冷煙對神龍子抱拳施禮道：“劍道人所言不假，此事確實和令尊有關係。”姬冷煙長歎一聲，接著道：“當年，老樓主稱霸天下不幸遭到江湖正派人士圍攻，身受重傷不治而亡。老樓主臨終遺言，說已經將樓主扳指交給劍老讓他帶去西域，欲要讓你父親龍嘯天重回中原，重掌十三樓。”姬冷煙看著其他幾位堂主，道：“老樓主臨終遺言，所有人都是知道的。琴老當時一直都守護在樓主身旁，自然更是清楚此事。”

  琴老點點頭，不禁想起霸天下臨終遺言。一晃近三十年過去，十三樓卻成了如今的模樣，不禁讓人感歎。但是至今，樓主口中談到的劍老都未曾露麵，也成了一個說不清的謎。

  癲大師斜依亭柱，開懷暢飲。李岩站在無望大師身後，看著十三樓的各位堂主。能夠聽到二十多年前的江湖舊事，也算是一種享受。楊水仙沒有想到一入江湖，遇到了如此多的變故。劍道人尋仇卻又牽連到了神龍子父親龍嘯天。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注視著神龍子，因為她知道，每次提到龍嘯天，神龍子心底都會痛。李自成和李過更是感到不可思議，蹲坐在軒轅台下，聽他們講江湖事。

  姬冷煙接著道：“十三樓創立之初，隻有琴棋書畫四老。我們並不知道樓主口中所謂的劍老到底是誰？就算是到了今天，劍老到底是誰似乎還是一個未解的謎。隻聽得欲要讓龍嘯天……”他見神龍子臉色，忽又改口道：“讓令尊回來重掌十三樓，心中自是感到不平。令尊武功高強，不可否認。但是他畢竟沒有為十三樓立下任何功勞。他避居西域……”

  癲大師卻是哈哈一笑，道：“想來你是最不希望龍嘯天重掌十三樓的那個人吧？”姬冷煙怒問道：“此話怎講？”癲大師看著神龍子，道：“你怕龍嘯天重掌十三樓，屠妙妙就更不會理你了？”姬冷煙被人看穿了心思，就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臉色一紅，接著道：“實不相瞞，我當時確有如此想法。令尊未有任何功勞，何況，離去之前還戲耍我們……”

  幾位堂主，似乎瞬間又想到了神龍子和屠妙妙那夜在此大婚，卻暗中在酒水之中下了瀉藥，讓所有人都是狂瀉不止……

  姬冷煙接著道：“當時我們十位堂主秘密約定，要半路誅殺令尊，搶奪玉扳指，重新另立樓主。”神龍子早已經聽無望大師講起此事，開口道：“你們便趕到西域，卻並未見到我的父親？”

  神龍子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想到母親那雙殷切的眼睛，那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

  楊水仙聽得，心中自然也不是滋味，她走到神龍子身邊，緊緊握住了他發顫的手，她能夠感受到神龍子的悲痛。她想到自己的父親含冤入獄，自己孤苦伶仃流落在江湖。

  她猛然間發現，自己和神龍子之間有著太多的相像。也許，正是因為這些太多的相像，才會讓他們兩顆孤獨的心走到一起。

  姬冷煙想到過去的事情，心中也是刺痛，接著道：“我們探聽出你父親回中原的路途，一路狂奔急追，半路暗中埋伏，伏擊了令尊。”姬冷煙看著劍道人，續道：“當時，陪著你父親一同而來的人，就是劍道人。當時，我們並不知道劍道人和令尊是何關係，見到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必然也是相識。我們便心一橫，起了歹念，便對劍道人也下了狠手。”

  劍道人哈哈一笑，道：“你們出手確實夠狠，一百零八刀。這已經不是‘殘忍’兩個字就能夠說明的。當時我失血過多，昏死過去，若是不然，定然要被你們大卸八塊，喂了豺狼？”

  神龍子心中刺痛，自己父親慘死，那是已經無法挽回的事實。他臉上卻是哈哈一笑，道：“畢竟你還活著。鬼域四聖也絕非浪得虛名？”劍道人臉上帶著一種慘笑，看著已經消失不見的癩頭喇嘛，道：“後來當我慢慢轉醒，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喇嘛廟內，一個癩頭喇嘛就坐在床頭。”

  神龍子開口道：“想來就是那癩頭喇嘛出手救了你，因此你便在盛京城拚死救他一命，算是將這筆帳還清？”劍道人點點頭，道：“癩頭喇嘛待我也算不錯，他讓我拜見靈轉活佛，那是藏地至高無上的神。”劍道人看著神龍子，接著道：“我在喇嘛廟裏修養了七個月，才能夠下床行動，後來便在西域安頓下來。當時靈轉活佛座下七大弟子，他們教我修習密宗佛學及內功，我便傳授他們中原各派刀槍棍棒之法。”

  神龍子問道：“卓巴大喇嘛雖然手中是鐵棍，但是卻融匯了你的劍法招式。”劍道人點點頭，道：“卓巴大喇嘛乃是活佛座下悟性最高的弟子，平時極少說話，為人也最為低調。”他看著遠處，開口道：“隻可惜，出藏地的七大喇嘛，在回程時卻隻有兩個人了。”

  神龍子點點頭，隻聽得劍道人接著道：“後來，我又回到你的家，但是早已經人去屋空了。一把大火，也已經將你們家燒的麵目全非。聽得旁人說，龍嘯天離開以後，你母親懸梁自盡了……”

  一句話，神龍子仰天長歎一聲，卻發現，頭頂上多顆亮晶晶的星星，仿佛在朝他眨眼。神龍子早就聽說，每一個人死後都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那是不是慘遭屠戮的家中上下那些死去的人呢？

  他卻不知道那顆朝他眨眼的最亮的星星是不是自己的母親。

  神龍子看著姬冷煙，一雙眼睛露出的卻是憤怒的火焰，姬冷煙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續道：“當時我們伏擊了令尊，卻未曾找到樓主扳指……”神龍子臉上一笑，解下脖頸處帶著的那塊扳指。

  扳指，晶瑩剔透，那是和田玉雕刻而成，代表十三樓樓主至上權利。

  他對所有人道：“這就是你們曆盡千辛萬苦，千方百計的想要尋找卻尋不到的十三樓樓主扳指。”眾位堂主隨即單膝跪地，虔誠的就像是寺院中的和尚。他們跟隨霸天下多年，知道神龍子手上拿的確實是樓主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