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兒驚問道：“阿布如何知道的？察爾和……”寨桑貝勒道：“察爾和已經到我這裏告你的狀了。”大玉兒冷哼一聲，道：“這個察爾和，願賭就要服輸，輸掉了還來惡人先告狀。下次讓我遇見，一定不饒他。”寨桑貝勒慢慢道：“好了，既然如此，還不讓你的朋友進來嗎？”

  ??大玉兒掀開布簾，讓範文程兄妹兩個就走進了蒙古包。

  ??範文程不知道這位身穿甲胄的少年是什麽人，但是他知道麵前這位老者就是科爾沁的寨桑貝勒。

  ??他施禮道：“遼東範文程見過寨桑貝勒。這位是我的舍妹範文嫣。”寨桑貝勒並未見外，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下。大玉兒是他寶貝女兒，正是自己溺愛嬌慣，讓她頗有些任性。但是他卻又不能在外人前責怪。

  ??寨桑貝勒看著範文程兄妹二人，道：“女扮男裝，出行倒也方便許多。範先生既然是我女兒的朋友，那就是我們科爾沁的朋友。你們在這裏自然也不必過多的拘於你們漢人的規矩，一切都可隨意。”範文程有些受寵若驚，他沒有想到寨桑貝勒如此通情達理。

  ??大玉兒道：“範先生知道的事情可多了。阿布，你不是希望女兒多學些漢人的知識嗎？就讓範先生也當我的老師，讓他們就留在我們科爾沁不是很好嗎？”寨桑貝勒站起身搖搖頭，道：“你們也不會在科爾沁長住了。”

  ??大玉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說戰火已經遷延到科爾沁了嗎？

  ??她急切問道：“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情呢？”寨桑貝勒看著多鐸，道：“你的姑姑哲哲想念家鄉，想讓你去盛京陪陪她。”他又指向多鐸，開口道：“這位多鐸親王就是你姑丈大汗皇太極的親弟弟，也是派來迎接你們的使者。你們也去準備收拾一下，還是盡快的啟程去盛京吧。”

  ??盛京，那是滿洲後金的皇城。

  ??範文程聽到寨桑貝勒的話，他方才知道大玉兒的姑姑就是滿洲後金大汗皇太極的福晉哲哲。隻因為哲哲想念家鄉，想讓家裏人去陪伴解悶。寨桑貝勒便讓大玉兒去盛京，已解姑姑哲哲的思鄉之情。

  ??後金大漢皇太極竟然派出了豫親王多鐸親自來科爾沁迎接大玉兒，可見皇太極對科爾沁，對寨桑貝勒的重視與禮遇。

  ??寨桑貝勒看著範文程，道：“大玉兒的姑姑哲哲就是後金大漢皇太極的大福晉。這次皇太極派了兩位親王親自到我科爾沁，真是給足我們草原麵子。當然了，範先生也不要為難。雖然大玉兒要去盛京，但是卻不妨礙範先生留在我們科爾沁。如果範先生想要留下，我們絕對不會要你走。不知道範先生如何打算。”

  ??範文程有些進退兩難，大玉兒乃是他們剛剛結識的朋友。大玉兒走了，如果留下會有諸多不方便，更何況自己的妹妹也和自己在一起。但是如果要離開，天大地大那裏才是自己容身之所呢？

  ??大玉兒知道範文程的尷尬，並沒有正眼看多鐸，開口問道：“那麽就讓範先生兄妹和我一起去盛京，如何呢？豫親王爺？”

  ??豫親王多鐸暢飲馬奶酒，沒有想到大玉兒會忽然問出這麽一句話，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撓撓頭皮，略有為難之意，道：“還是等我十四哥回來，再做打算。”

  ??寨桑貝勒也是一笑，見到多鐸有些尷尬，道：“不錯，還是等著多爾袞來了再做打算吧。”大玉兒道：“那麽，你的什麽十四哥到什麽地方去了呢？”多鐸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一到科爾沁，看到這美麗如畫的草原，多爾袞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騎上一匹快馬就揚鞭而去……

  ??“你不僅可以帶著範先生，還可以帶著你認為能帶的一切東西去盛京。”

  ??蒙古包外，一個雄渾的聲音傳進來。布簾掀開，他們就看見了多爾袞，正是那位躺在草地上享受夕陽的身穿甲胄的那個年輕人。

  ??他剛剛一路跟著自己，聽著自己和範先生的談話，沒有想到他就是後金國的睿親王多爾袞。多爾袞接著道：“盛京，絕對有足夠大的地方存放你能夠帶去的一切。”

  ??大玉兒驚疑的問道：“你就是多爾袞？”多爾袞點點頭。寨桑貝勒哈哈一笑，道：“我的女兒沒有規矩，睿親王不要見怪，進包中喝一杯羊奶酒。”多爾袞也是一笑，道：“寨桑貝勒，你們科爾沁和我們後金是盟友，哲哲又是我的皇嫂。如此客氣，多爾袞有些承受不起啊。”

  ??寨桑貝勒道：“大家既然都是一家人，那麽客氣話就不要多講了，進來坐吧。”多爾袞看著一臉驚訝的大玉兒，道：“怎麽啦，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是多爾袞？你以為我又是誰呢？”大玉兒道：“就是你，跟隨大汗皇太極，采用了調虎離山計，分兵包圍突襲了蒙古察哈爾多羅特部？”

  ??多爾袞微微一笑，但是多鐸卻站起來道：“就是在那次戰鬥中，我十四哥立下戰功，被大汗皇太極賜予‘墨爾根岱青’的稱號。”

  ??範文程也開口道：“‘墨爾根岱青’，就是聰慧勇敢的意思。”多爾袞看著範文程，道：“範先生博聞強記，乃是曠世良才。剛剛我跟在你們身後，聽到了你對明朝的曆史了如指掌，當真是令人佩服敬仰。”

  ??範文程對於滿洲人，並沒有太多好感，正是他們的起兵，才造成自己失去了家園，成了流氓，受盡苦難。但是現在科爾沁，且寨桑貝勒和大玉兒等人都在，卻又不能夠失了禮數，施禮淡淡道：“睿親王過獎了。鄙人不過略通古籍，剛剛不過就是隨口而言，倒是讓王爺見笑了。我們這些流民，又怎麽能夠趕得上你這‘墨爾根岱青’呢？”

  ??多爾袞聽其一句話，似乎帶著不屑，雖然自謙，卻又帶著一種傲氣。聽他講到“流民”兩個字，似乎知道了他的心聲，接著道：“我知道，正是我們後金和大明的征戰，才讓範先生不得不離開了遼東家鄉。不知道範先生是否可以隨我一同回盛京，結束你所為的流民生活。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請教。”範先生當然不想去什麽盛京，卻又不便直言，看著大玉兒，道：“我和舍妹的命都是大玉兒救回來的，一切都聽從大玉兒的意思就是。”

  ??範文程將這個難題太極一樣的又推給了大玉兒。

  ??大玉兒看著多爾袞，那是一張令人心跳的臉，他的眼睛深邃有神，充滿了智慧的榮光。但是她卻又忽然想到了神龍子，想到了他的那張迷倒萬千少女的成熟的臉，他的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睛……

  ??她臉色一紅，頓覺有些尷尬。她轉頭看看多爾袞問道：“你的意思呢？睿親王？”多爾袞哈哈一笑，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你可以帶著你認為能帶的一切東西。我是更希望，大玉兒可以帶著範先生一同前往盛京。”大玉兒道：“那麽，如果我想帶著整個科爾沁草原去盛京呢？”

  ??多鐸一聽此話，臉色都已經變了，他知道大玉兒這是在故意為難他們。寨桑貝勒臉色也是略一沉。

  ??多爾袞卻是一笑，道：“如果你能帶著，盛京就有地方可以放。但是有一件事情，你要記住。”大玉兒問道：“什麽事情？”多爾袞笑對寨桑貝勒施禮道：“盛京可沒有科爾沁這麽好的天氣，如果你真的將科爾沁草原帶去，那麽科爾沁的牧民就不大好受了。到時候你大玉兒可就是想哭都沒地方流眼淚了。”

  ??寨桑貝勒也是一笑，道：“好了，大玉兒，你去準備一下吧，明天你們就啟程趕往盛京吧。哲哲姑姑還等著你們呢？”

  ??大玉兒冷哼一聲，心中卻是氣憤不已，但是卻又不能奈何多爾袞。她索性拉起範文嫣的手就走了出去，走進了自己的蒙古包中。大玉兒的蒙古包就在寨桑貝勒蒙古包的後邊。多爾袞看著走出去的大玉兒的倩影，臉上卻顯出一絲甜蜜的溫暖笑意。

  ??寨桑貝勒盛情款待了多爾袞一行人，範文程也是被邀在列。雖然他是剛剛才到科爾沁，但是大玉兒卻將其視為朋友，更何況多爾袞似有意拉攏。寨桑貝勒也就順水推舟送一個人情。

  ??楊先開雖然也在，但是他卻隻是一個人慢慢飲酒。

  ??天微明，東方露出魚肚白，昭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多爾袞和多鐸起的很早，征戰沙場讓他們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旭日灑下的光輝撒在他們甲胄上，金燦燦的就像是一麵光亮的鏡子耀人眼。臉上留刀疤的中年漢子早已經準備好了幾匹快馬，他們靜靜的等待著大玉兒。

  ??範文程就站在他們身後，看著旭日朝陽，心底想著很多的事情。昨夜盛宴，他和多爾袞卻也是相談甚多，更是得到了多爾袞的盛情邀請。一夜醒來，卻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頗有些為難。

  ??如果跟隨多爾袞前去盛京，似乎可以實現自己抱負，學以致用。範文程自歎一聲，心底卻又為難，想道：“如果踏足盛京，自己將會成為大明的敵人，成為天下漢人的敵人。範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又將如何……”

  ??多爾袞看著刀疤的漢子，道：“海刀，一切都準備好了嗎？沿途是否安全？”中年漢子海刀點點頭，道：“從科爾沁到盛京，都是我們後金管轄之地。前方探子昨夜來報，一路上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我也已經飛鴿傳書給血娘子和唐突，他們會在三岔口接應我們。”

  ??多爾袞點點頭，道：“奉大汗手諭，這次一定安全接大玉兒回到盛京，莫要讓大福晉過多擔心。一路之上也要小心警惕，絕對不能出現一點差池。”海刀點點頭，他已經知道要如何去做了。

  ??範文程卻看著兩個人，心道：“多爾袞確是一個不簡單的人。”

  ??多爾袞回頭就看見了範文程，道：“範先生早啊。不知道範先生是騎馬還坐車呢？”範先生哈哈一笑，道：“騎馬可以觀看沿途的風景，坐車卻享受片刻的休憩，任何事情本就是矛盾的兩麵，有好處就有短處。魚與熊掌如何能夠兼得呢，你說是吧？”

  ??多爾袞也是一笑，道：“不錯，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兩麵一麵，這就要看一個人站在什麽角度想問題。”多鐸卻不明白兩個人為什麽要像兩個老和尚一樣的打著禪機。但是範文程卻知道他話中隱藏的意思……

  ??多爾袞頓頓，接著道：“就像是我們後金與大明的征戰，對於大明來說，那絕對可以是一場災難，但是對於我們後金來說，那卻是生存之道。阿瑪努爾哈赤憑借十三副鎧甲起兵，起初絕非想要爭奪大明天下，隻是要讓我們滿洲人過上舒服幸福的日子而已。”

  ??範文程點點頭，開口道：“但是你們為了滿洲人能夠過上好日子，卻不知道多少無辜的百姓因為這場戰爭成了冤魂呢？”多爾袞一雙眼睛看向遠處的山海關方向，歎一口氣，接著道：“若他日，我們後金汗國立足中原。我多爾袞定然會讓人給這些因為戰爭逝去的人燒紙超度。”

  ??範文程聽多爾袞一言，知道他們並沒有放棄繼續攻打大明，問鼎中原的決心。如此征戰，受苦受難的還是天下百姓……

  ??若真如此，卻不知道大明將士能夠將滿洲鐵騎阻止在山海關外嗎？

  ??範文程忽然想起了吳襄。若是大明守將都如吳襄一樣，滿洲鐵騎逐鹿中原也絕對不是癡人說夢。

  ??布簾掀起，大玉兒就走出了蒙古包。她今天穿著一件蒙古族的服飾，顯得更是美麗動人，就像是草原上一朵盛開的花朵。範文嫣恢複了女兒身，也是換了一套蒙古族的傳統服飾，頭上梳著幾個小辮子，更是婀娜多姿，令人眼前一亮。

  ??大玉兒開口道：“我已經和範姑娘結拜成了好姐妹，以後呢，我去哪她就去哪。睿王爺，不會反對吧？範先生不會不同意吧？”範文程臉上一笑，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大玉兒身上仿佛有一種令人無法言說的魔力，短短的一個晚上，範文嫣就像是已經中了魔一樣。

  ??大玉兒接著道：“我還給她取了一個蒙古名字，蘇茉兒。蒙古語的意思就是毛製的長口袋。”範文程更是一驚，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妹妹瞬間就成了一個蒙古人。

  ??他卻感到很是欣慰，自己的妹妹以後不用在戰亂中逃生，可以過上一個比較淡定的生活，自己也就不用太過擔心了。但是如果她真的以後跟隨大玉兒進入盛京，以後是否還有機會能夠見到她嗎？

  ??難道自己真的要跟著大玉兒到盛京？難道自己以後要跟著皇太極，跟著多爾袞，去和大明為敵嗎？這不是他的初衷，但是現在，自己還有其他的路可以選擇嗎？

  ??楊先開也從蒙古包中走了出來，看著這欲要遠行的一行人。

  ??大玉兒眼角微紅，看著楊先開，卻又有幾多不舍。十多年前，楊先開來到了科爾沁草原，寨桑貝勒見他是個文武全才，隨後便讓他做了大玉兒的師父。

  ??大玉兒永遠不會忘記，是楊先開教給她騎馬打獵，詩書文字。今日一別，卻又不知道何時能夠回到科爾沁，何時再見到楊先開。

  ??楊先開臉上卻沒有半點的離別傷感，離別之痛壓在了心底。他臉上帶著笑，輕聲對大玉兒道：“無論發生什麽事情，總要記住一點，要沉住氣。閑來的時候就多看看書，對自己有好處的。”他又用手點點自己腦門，又拍拍前胸，接著道：“做任何事情，都要多用腦袋想一想，多用心去傾聽。”他又看著楊先開，道：“範先生才是真正飽讀詩書之人，多與他相處學習一些，對你而言，將會終身受用。”

  ??楊先開話說完，他便轉身走進了蒙古包。他是一個江湖人，見多了生離死別。但是他卻不想看著大玉兒離開。癲大師和範文程都說過大玉兒會母儀天下，難道說的是她進入後金之境，成為後金國的皇後嗎？

  ??隻見得多爾袞快步上前攔住了楊先開，道：“楊先生，真的不想陪我們回遼東，助我軍攻占大明，以建立不朽之功勳嗎？”楊先開見多爾袞三番兩次的屈尊相請自己，卻還是拒絕了。那封飛鴿傳書，早已經讓他有了新的征途。他臉上一笑，隨又長歎一聲，道：“我乃是落魄江湖之人，得寨桑貝勒不棄，留在科爾沁。我喜歡這裏的天空，喜歡這裏的青草，喜歡這裏的羊群，更喜歡這裏的牧民。我在這裏生活了十年，離開這裏，我怕自己會不習慣的。承蒙睿親王瞧得起我，但是我還是想留在科爾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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