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理想與現實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1      字數:6128
  而張霈倫的智慧,也讓他能看到李紹泉的過人之處,光旭六年(西曆9080年),他和張芝棟煮酒論英雄,推陶鵬為韶光以來的最優質偶像,大夥都在學習他,但都隻能學到局部,李紹泉“學其大而舉措未公”。雖然張霈倫覺得李紹泉辦事不夠公道,但能學到幾十年來最為優秀的人物之“大”,仍可算一高度評價,張霈倫不是那種非此即彼的道德狂人。

  ??張霈倫和這種真實的理想主義精神,是一把雙刃劍,他靠著這個,贏得了江湖名聲,大佬的好感,以及,更為重要的,自我的安妥,這柄劍的另一麵還沒有亮出來,但是,遲早都會亮出來的。

  ??光旭八年(西曆9082年),朝中發生一件大事,李紹泉母親去世,他自己,也要丁憂了。

  ??李紹泉的丁憂跟張霈倫的丁憂完全不是一回事,張霈倫再牛,也還在邊緣晃悠著,丁一下憂,最多影響個人晉升外加經濟收入,李紹泉丁憂,會讓整個朝局變得變幻難測。李紹泉的親信分為兩撥,一撥勸他別那麽實心眼,去丁那牢什子憂,不還有“奪情”這一說嗎?

  ??所謂“奪情”,就是由皇帝出麵,表示,雖然朕能理解你悲傷的心情,但是國家實在離不開你,自古忠孝難兩全,對不住了,你還是留下來幫幫我吧。

  ??以李紹泉跟上麵的關係,弄個“奪情”不成問題,但是還有另外一撥親信認為不妥,前朝權相張苴正,就是這麽操作的,照樣身陷“丁憂門”,鬧了個灰頭土臉大狼狽,誰比誰傻多少啊?

  ??李紹泉猶豫了那麽一下子,他這一猶豫不打緊,帶出了後患無窮。

  ??李紹泉為人雖然挺強勢,但畢竟不像張前輩那麽彪悍,經過慎重考慮之後,他決定,還是暫時丁一下憂吧。事情定下來,他的當務之急是要給自己找個替手,他看中的人選是張樹聲,張樹聲也是合肥人,從鎮壓長毛教匪時就跟隨李紹泉,是李紹泉的自己人。

  ??估計李紹泉起碼對張樹聲做了暗示,張樹聲很高興,摩拳擦掌,躊躇滿誌,準備甩開膀子幹一場了,並通過他的兒子,有“清流腿子”之稱的張華奎,向張霈倫傳遞出了拉攏的信號。

  ??大乾官場上的事,和男女之情常有相似之處,你有情,我有意,眉來眼去,投桃報李,一樁聯盟就此締結,自然是皆大歡喜。然而,這樣的美妙橋段並不能概括全部,時不時,還有另一種情況,楚王有心,神女無意,一方表錯了情,另一方不肯會意,隻落得“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主動的那一方有些沮喪,但想來也能理解。但張霈倫的反應十分強烈,倒有點像無端被賈瑞調戲了的王熙鳳。

  ??他回信拒絕了張華奎,張樹聲對他的保薦,則遭到一位言官的彈劾,說是“疆臣不得奏調京僚”:張霈倫乃是京官,他的升降哪有你疆臣插嘴的份?張家父子討了個天大的沒趣。而這位言官的動作,不能說和張霈倫毫無關係。

  ??之後,張霈倫寫信給李紹泉,說這張樹聲沒有什麽本事,本應該蕭規曹隨,這上任才幾天,就想網羅清流,真是吞刀吐火,旁門左道。又說,他“竟不知鄙人身份意趣,可怪之極”。

  ??有人說他做得這麽絕,是想掩飾之前與張家父子的勾搭,雖然張樹聲是李紹泉自己選定的替手,可惜張樹聲小動作太多,走得稍稍遠了那麽一小步。

  ??但張霈倫就是個決絕的人,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這決絕,既是一種身段,也是他的生存發展之道,為了將這身段進行到底,得罪個把無足重輕的人,又算得了什麽?

  ??然而,官場上,沒有誰是無足輕重的,心機深沉的人,連一個門子都會敷衍得很好,這些人就像棋盤上的小卒子,看上去是最底層,可是,一旦小卒子過了河,又巧不巧地走到了某個要害位置,那殺傷力,也是可以層層裂變的。

  ??況且張樹聲並不是個小卒子,雖然,隨著李紹泉歸來,他灰溜溜地離去,但是,隻要他還在江湖上一天,張霈倫都不能說是完全安全的。

  ??但命運之神似乎偏愛張霈倫,張華奎惹出了人命官司,弄死了翁叔平的得意弟子孫黎輝,張樹聲因為暗中支持劉永福黑旗軍在越南生事而被貶職,張霈倫基本上不用再擔心張氏父子的報複了,但這一頁並不等於完全揭過去了。

  ??張華奎的好友盛昱上了一道奏折,但矛頭不是指向張霈倫,而是直指整個軍機處,這紙無的放矢的奏折,表麵上看並沒有掀起什麽波瀾,仁曦太後雖然早就看敬親王把持的軍機處那撥人不順眼,但並沒有拿這個奏折說事,隻是把軍機大臣全體訓了一頓了事。

  ??這場風波從表麵上看,暫時與張霈倫無關,但它似乎刺激了仁曦太後進行人事改革的興趣,一個月後,又一道上諭下來,張霈倫和另外兩位清流名士陳葆臻吳大成被委以重任,派往各地“會辦”防務,陳葆臻和吳大成分到的都是內地,獨獨他張霈倫分到的海疆。

  ??麵對這道詭異的任命,張霈倫不忐忑是不可能的。出發前,他特地去TJ拜訪了李紹泉,李紹泉帶他參觀了大乾海軍和各處基地,李紹泉還告知了他一些江湖規則,比如說,怎樣從眼前的死局中脫離出來。

  ??李紹泉認定,這次將張霈倫發落京外,是上麵嫌他話多,但“未始非磨練英雄之具”。“磨練英雄”四字,應該不是指望張霈倫能在海防事業當中發揮什麽作用,而是故意讓他這個不懂實務的書生出去栽跟頭。

  ??在一切結束之後,李紹泉對張霈倫說,所謂“會辦”實係貶謫,“隻合浮湛”。他心中的“磨練”二字,應該就是“浮湛”之道,在複雜的境遇中,如何虛與委蛇,自我保全。

  ??張霈倫開始也是這麽想的,打算到地兒先了解一下情況,奏明朝廷,如果能被很快召回,那當然非常好,如果不召,就“設辭乞病”。他想得很周全,卻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人,有時是做不了自己的主的。

  ??一離開TJ張霈倫的想法就全變了,不但沒有裝病開小差,反倒比任何時候都積極的參與到了海防事務當中,並且殫思竭慮,細細謀劃。難道,親臨一線之後,他發現了生機所在,掌握了製勝秘笈,從而變得信心滿滿?其實不是,在巡視過程中,他曾給侄子張仁俊寫信,滿紙的牢騷,對於“辦事之人多有前科劣跡”的現象痛恨不已。

  ??為什麽要做這件明知不可為而強為之之事?還是因為,“非如此不可!”當張霈倫來到一線,發現他的同僚皆是窩囊軟弱靠不住之輩,他就丟掉了預先準備的那所有退路,假如他退,誰來頂上?明知道頂上也許會身敗名裂死得很難看,但是,沒有辦法,他隻能這樣選擇。

  ??現在,他終於走上了絕路。

  ??張霈倫不自覺的收回了思緒,拿起上好了刺刀的步槍,站起身來。

  ??看到他雙手戰抖的樣子,四個叛軍士兵竟然相視大笑。

  ??張霈倫咬緊了牙,雙手平端步槍,正要向叛軍衝刺,卻不料腳上傷痛發作,一個踉蹌便摔倒了。

  ??一名叛軍士兵上前,一腳踩住了他的步槍,猛揮槍托,砸在了張霈倫的頭上。

  ??張霈倫兩眼一黑,雙手仍死命的抓著步槍,吼叫著用力往外抽。

  ??“砰!”

  ??一聲槍響,踩在步槍上的腳突然鬆了,那名叛軍猛地向後摔倒了。

  ??剛剛槍托重擊之下,張霈倫的視力仍然沒有完全恢複,但他仍能看到對方倒下,他也不管對方倒下的原因,舉起上了刺刀的步槍奮力猛刺。

  ??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他仍然不管不顧的繼續做著刺擊。

  ??“砰!砰!砰!”槍聲變得密集起來,張霈倫感覺到子彈從自己的身邊嗖嗖的飛過,但他還是沒有停手。

  ??對方的腸子已經給他挑了出來。

  ??“張大人!張大人!”急促的呼喚聲傳來,是在叫自己嗎?

  ??張霈倫轉了轉頭,看到四個叛軍都已經倒下,而在不遠處,大隊的衣甲鮮亮的官軍正向他這邊奔來。

  ??意識到自己得救了,張霈倫突然感覺到天旋地轉,他鬆開了步槍,後退了兩步,倚著一棵樹,緩緩坐倒。這時兩名淮軍士兵抬了單架奔了過來,將他扶了起來,放到擔架上躺好,一名德國軍醫上前給張霈倫緊急做了檢查,在確定他沒事後,向騎在馬上的衛汝貴做了個“OK”的手勢。

  ??看到張霈倫平安無事,衛汝貴狂喜不已,險些勒馬不住,從馬上摔下。

  ??他知道,找到張霈倫這個總督大人給他的最為棘手的任務他已經完成了,接下來,是他率領他的19營盛軍對叛軍大開殺戒的時候了。

  ??黑沉沉的天空飄灑著細細的雨幕,海浪一次次地撞擊著巨獸一般的石崖,又一次次地化成無數溫涼的小花與細柔的雨粒相互擁抱,歡呼雀躍,燦爛地奔回大海的懷抱,寂靜的大地夾裹著濤聲在雨幕中和諧地交融升華成天空那無邊的廣曠,輕細的風撫過堅毅的大地和激蕩的海浪回繞於空闊的天際之間,這是南國二月的夜。

  ??在一片平緩的海灘上,火光點點,隱約間傳來一些聲音卻隨即消散在淡淡的雨幕中。離岸大約千八百米的海麵上停泊著三艘雙桅蒸汽戰艦,主桅上的探照燈和著海浪不停地搖晃,照出在艦身和海岸之間穿梭的十幾條小艇。海灘上黑壓壓的站了上千號人,數十隻火把分插在沙灘上,映照出一些堆放在暗處的木箱。

  ??在戰艦的一間艙室裏,王士珍一邊看著小艇不斷把海灘上的人和箱子運上戰艦,一邊不時地向大陸一方張望。

  ??“這裏離叛軍所在還遠著呢,別擔心。”看到王士珍有些神不守舍的樣子,蘇月笑了起來,伸出手輕輕的捏了捏王士珍的肩膀,“真要有叛軍過來,我先給你擋著。”

  ??“那倒不用……”王士珍臉上一紅,但他看著蘇月,心裏卻滿是淡淡的幸福。

  ??王士珍是那樣的愛她。小鼻子小嘴巴小臉蛋,一顆小巧玲瓏的門牙使勁兒地往外翹。頭發不長,齊眉劉海,風一吹就亂了,水汪汪的眼睛裏浮起幾絲狡黠。她吃吃地笑,左邊臉上現出一個淺淺的酒渦,胸挺過來。他伸手按住,輕輕地按了下,又重重地按了下。她立刻癱軟下來,在他懷裏,臉色迅速酡紅。窗外沒有夕陽,有淡淡月光。她的身子比月光還白。她閉上眼,聲音有些兒顫抖。

  ??“好看麽?”她伸出手指,笑著在王士珍的眼前晃了晃。

  ??床邊的冰淇淋已經化開了。香草冰淇淋,幾個時辰前他們一起在一家小店買的。有幾個品種。她一口氣拿了四大盒,兩隻手上堆得滿滿的,因為冷,不停地將這盒疊在那盒上,又將那盒疊回到這盒。她見他仍在微笑,吐吐舌頭,小聲地問:“可不可以再拿一盒?”

  ??“可以,你要再多都是可以的。”他笑答。

  ??她歡呼一聲。那個正在店門口與人打麻將的胖胖的女店主,聽見這麽清脆的聲音,回過頭,掃了一眼他們,目光又落回到牌桌上,愣了下,肥嘟嘟的嘴裏也發出歡呼,單調七對,清一色條子,胡了。

  ??他笑起來,摟過她的腰肢,嘴湊過去,小聲說道:“哪天吃成她這樣被你壓在身下的男人可就慘了哦。”

  ??“去你的!才不會!”她掐了他一把。

  ??她的頸真白,白白的長長一段,上麵竟然沒有一個黑點,幾根青色的血管在薄如蟬翼的皮膚下微微晃動,漾出一片蒙蒙的光。她的耳垂在螢光燈下漸漸透明,很像一滴正在下墜的水珠兒。他沒忍住,牙齒在上麵輕輕一咬。她哎喲一聲,嗔道:“你要死啊!”

  ??“給你一個禮物。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準動,也不得睜開眼,好麽?”

  ??她扭扭身子,忸怩地點了下頭。他吻了吻她的唇。她的唇並不紅,素白的,卻很暖和。

  ??她的峰首是粉紅的,沒有色暈,雪峰是尖尖的,沒有一丁點兒下垂,非常迷人。他低下頭,摳出一塊冰淇淋抹在她的雪峰上。她顫動了一下,嗚嗚地哼著,身子來回扭動。他嘖嘖嘴,滿口甜味。她的眼閉得更緊了,睫毛忽閃忽閃。他在她眼睛上親了一下,說,“真乖。”她喉嚨時冒出一連串含糊不清的字節。他堵住她的唇,說,“真香。”

  ??他們來的路上一直都很香。一塊塊田地從火車的車窗外掠過,間或有幾隻白色的鳥在空中劃出一條優雅的弧形。路邊是一叢叢矮小的灌木,掛滿一種黃燦燦的小花,叫不出名字,但看著就神清氣爽。一路上都是山,山連山、山疊山,山腳猛地蹦出幾排房子,一律青磚灰瓦,精神得緊。房子門口多半停著一輛老舊的西洋打穀機器,幾個正在啄食蟲子的母雞聽見滾滾的車輪聲驚惶失措地往四周散開。幾乎沒有人,一路上的村莊都是靜悄悄的。隻有出了村莊才會在田邊或池塘邊見著幾個挽起褲腿的老人與光屁股的小孩子。沒有年輕人,據說,十有八九都去工廠裏麵打工了,而這些新房子都是他們從外麵寄來錢蓋的。

  ??雖然湘中起了叛亂,但並未波及到這裏,放眼全是一片寧靜祥和。

  ??而王士珍和火車上搭載著的士兵們,就是來保衛這片祥和,不被可怕的戰亂打擾。

  ??雖然經過了無數次的操演,但首次獨當一麵帶領軍隊前去平亂的王士珍,還是不免有些忐忑。

  ??好在蘇月陪在他身邊,能夠讓他安心不少。

  ??他的這個統領的職位,是林逸青舉薦的,而他和蘇月的婚事,也是林逸青做主的。

  ??他所率領的這支部隊當中,有300人是來自於蘇家的黑風寨。這也是蘇月得以陪他出征的重要原因。

  ??為了保證作戰成功,林逸青還特意幫助他聯絡了大乾海軍幫忙。

  ??下了火車之後,他們倆轉乘輪船進入長江。

  ??一看到這些鋼鐵戰艦和艦上的大炮,王士珍便勇氣倍增。

  ??蘇月則告訴他,應她和朱雪雁的請求,林逸青給他調來了足足6艘內河炮艇,隨同作戰。

  ??對於內河炮艇,王士珍並不熟悉,但在越南征戰近兩年的蘇月,對內河炮艇的作用卻極是推崇。王士珍擔心自己的軍隊人數過少——因為他的部隊隻有2000人,而叛軍據稱足有5萬餘人,但蘇月卻告訴他,有了內河炮艇助戰,可以一當十,叛軍再多,也不害怕。

  ??戰鬥真的會如同她說的那樣輕鬆嗎?

  ??“炮艇隊會準時來和咱們會合嗎?”王士珍忍不住問道。

  ??“放心吧,肯定會來的。”蘇月在他懷裏伸了伸腰,衝他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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