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鄂爾瑾的手書，呂明允的手禁不住顫抖起來。

  ??他飯菜也顧不上吃，便找來紙筆，也寫起同樣的紙條來。

  ??紙條寫好之後，他將酒盅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把紙條卷好塞入酒盅的底部，這才香甜的吃起飯菜來。

  ??吃光飯菜之後，呂明允小心的將盤碗在托盤上擺好，從鐵門底下送了出去。不多時，托盤便給人收走了。

  ??這張紙條，約在晚飯的時候，送到了鄂爾瑾的手裏。

  ??“你沒事就好……”看到呂明允寫的報平安紙條，鄂爾瑾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此時的她，心中滿是對呂明允的歉疚之意。

  ??身在女牢的她，其實過得比呂明允要滋潤得多——她住的不僅是單間，而且還是一個官媒婆特意給她倒出來的上房，每日飯菜也都是家裏做好了送來，她不僅不必象別的女犯那樣服勞役，每天還可以看看書報，自己下廚。

  ??當然，這一切，多虧了她的寶貝弟弟“翔貝勒”。

  ??鄂爾瑾也是從弟弟承翔那裏得知自己入獄的原因的。

  ??以前她總覺得自己搜羅了那麽多各種各樣的故事，對於官場的明爭暗鬥也有一定的了解，而在得知真相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在這方麵和曾伯恒這樣的大官比起來，簡直就是個白癡。

  ??原本她對自己進了大牢非常的不忿，但現在，她卻平心靜氣的接受了這一切。

  ??她知道，自己不但對不起呂明允，也對不起林逸青。

  ??她現在最害怕的有兩件事，一是武成公呂家不會再讓自己和呂明允在一起，二是林逸青將自己開出健銳營。

  ??她舍不得在健銳營的那些日子。

  ??那些可愛的夥伴們，玲瓏，薑彥超，阿蓮，阿泰……還有“小英”（呂憲英）和自己的弟弟承翔，自己就這樣的和他們分開了……

  ??想到弟弟承翔可能也會因為自己而被迫和小英分開，她便惱恨欲死。

  ??這次的教訓，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深刻了。

  ??她暗暗向上天祈禱，祈求上天能給她一次贖罪的機會。

  ??她並不知道，她的夥伴們，已經在為她和呂明允的事而努力了。

  ??京郊，西山大營。

  ??一身便服的林逸青聽到幾個人在談論曰本武士刀和乾國長刀的優劣，不由得好奇的豎起了耳朵。

  ??在高談闊論的這一個小組他是有印象的，隻是現在看來，似乎少了兩個人。

  ??“……其實這事兒啊，也沒那麽嚴肅，連比較這樣的詞兒都搞出來了，難道還想搞個比較刀學不成？嗬嗬，隨便說幾句而已，就當討論起個頭吧。”其中一個渤族年輕武士說道。

  ??“就是就是，隨便聊聊而已。”一個年輕姑娘連連點頭。

  ??“另外要多說一句的是，討論這個事情，可是與國家民族無關啊。畢竟咱們的教官裏頭，薩摩武者居多，這是純粹的物物比較，帶了過多的主觀以及個人情緒，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很不客觀，最後啥也說不成。所以俺在此如果說到任何兵器和其他事物的優劣，說咱們大乾兵器好的時候當然沒啥問題，但說不好的時候請不要涉及其它，不然實為一大掃興事。”

  ??“就你翔貝勒事兒多，薩摩人歸化我大乾這麽多年，早就不把他們當成曰本人了，就你還存了這民族之見，這會兒還拿出來說了。”

  ??“我這不是預防萬一嘛，得，現在開始比較。”

  ??“在刀劍這個事情上，我的理論和數據掌握都不夠多，也沒認真就這個問題下過功夫，所以遠沒有著書立說的大師以及營裏各位教頭的水準，所以說錯了大家別砸，我身子骨不夠厚實，大夥兒點穴就夠了，拜托拜托……”承翔向周圍抱了抱拳，隨即直起身，使勁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一副飽學之士的派頭。

  ??“不過在這個問題上嘛，本人還是占了點小便宜的，是我自小練武，時間也不算太短，可因為俺頗喜拳腳，所以刀法、劍術從來都是末流，純粹屬於糊弄，隻算能說是練過幾天，擺個架勢還能唬一下人而已。正好家中收藏有幾柄曰本島南之戰中的曰本刀，都是在琉璃廠淘的，而大乾的刀劍家藏也有幾柄，因此在使用上有些感性認識，可以很直觀的做些實戰使用比較。說句題外話，因為這些柄曰本刀，本人還曾經去研究過一段時間的曰本劍道，但在多年前，那會子根本不可能有人懂曰本武藝，又來手把手地教授，是以本人自己胡亂找了些書和資料，還是零散不成體係的東西，最後照貓畫虎不了了之，連個皮毛也沒得，唯一的收獲就是知道了幾個架勢，此可為大家一笑。”

  ??“閑話少說，開始正題。曰本刀的設計很貼手，手感極好，弧度、重心都配製非常合理，舞動起來，劈、刺俱佳，確實是兵器中之上品。但是，它在實用中，本人認為至少是有兩大缺陷的，而正是這兩大缺陷，足以使其從極品兵器的工藝品地位，淪為與粗鐵打造之我大乾長刀無異的普通砍殺兵器。”

  ??“從使用者的角度看，本人之淺見認為，曰本刀即使不被火器替代，也極有可能被我大乾長刀所替代，其工藝會被保留，畢竟是極優秀的工藝，但其形製極多半要起大變化，即使保留了形製，也會淪為儀仗品，從而最終退出製式兵器的行列。”

  ??“本人曾想，如果沒有火器，很可能會出現以曰本刀工藝製作的大刀，最終形成類似當年宿鐵刀那樣的製式兵器，兵中霸者將是我大乾長刀。”

  ??“曰本刀的刀身窄，細長，看上去似乎並不重。但如果實際使用過，就知道其實分量很重。刀身的弧度，在刀而言是相當講究的，尤其是在劈砍的時候。當你用那種市麵上買來的隨便勾勒弧度的刀掄圓了狠狠劈將下去，碰到了堅硬格擋的時候，那種不倫不類的弧度就足以讓刀倒彈起來在你腦門上撞個大血包外加一道大裂口，要不就虎口震裂脫手飛出。那種刀和真正的曰本刀是兩回事情，如果在曰本買的本地產工藝刀，則另當別論。”

  ??“本人練武有年，膂力雖然不大，但也肯定不能算弱，現在還能用兩個指頭支地做俯臥撐，腕力和指力應該算還可以。”

  ??“但是在揮動曰本刀的時候，我還是頗感吃力。曰本刀做砍、劈時，借助其弧度和重量，確實出刀可有霹靂之勢，殺傷力極大。可如果單臂使用，在回刀時，尤其是自下往上或反手提格的時候，雖然有靠腰腿力一說，但還是需要依仗腕力和臂力的，在這個時候，譬如本人之流就覺得實在有點力有不逮，用起來很笨拙，回轉之時備感不便。即使是雙手刀，也一樣不能收、放如一，收刀終究是吃力笨拙了些。”

  ??“由此深覺曰本刀的刀柄長至雙手握把的長度，不單隻是調節重心的作用，也確實因為其需要雙手握刀才成，因此曰本刀、劍自發展起便基本是雙手使用的法度，極有道理。倘若單臂使用，一刀不中落於外門，就成了《武經》中的‘敗勢’，又因其收刀回轉倍費氣力，於是即刻會有性命之憂。所以從這個角度看，單臂用曰本刀，絕非常人所能，其他不說，隻是對腕力和臂力的要求就要相當可觀。於此可知，如曰本劍術名宿宮本武藏的‘二刀流’難度可想而知，想來此人的腕力、臂力和膂力，定然超絕常人多多。”

  ??“故而雖說我大乾和曰本的武藝以及刀製，各有長短之處，但大乾長刀和曰本武士刀這兩種刀，卻同樣是雙手刀的一種，無非是兩者刀身厚度、寬度、長度不一而已。曰本刀的刀背厚度要厚些，大乾長刀的刀身寬點，長短略有出入，卻都在三尺上下，也所差無幾。”

  ??“這麽一來，如果有兩人武藝相當，一人使大乾長刀，一人用曰本刀做肉搏，我們便可以用這些基礎條件來進行比較了。”

  ??“首先，在刀的製作、硬度、韌性、鋒利等各類工藝水準上，無疑都是曰本刀好。”

  ??“但是，大乾長刀的刀身寬，所以雖然材質較差，可也絕無可能被曰本刀擊斷，相比較起來，倒是硬度較高的曰本刀可能有此憂患。隻是它靠著刀身的厚度來彌補了這一點，大家扳平。不過，因此雙方的重量差異也就變得不是非常大了，而雙方兵器刃口的鋒利和抗擊打度，此刻也已經無足輕重，因為雙方的刀身都很長，在格鬥中的兵器撞擊總不可能把全部的刃口撞擊到全都卷了刃吧，況且真殺起來的話，生死也就幾下子的事情。”

  ??“這一來便又說到了很多朋友堅持的卷刃問題。”

  ??“這個問題，可以仔細來揣摩一下，首先我們可以肯定在砍第一人的時候，刃是一定不卷的（除非這人偷懶從沒磨過刀，那就賴不得刀了）。在砍過一人之後，這個刃再卷，也不可能卷到劈不進肉體去，這個我們觀察自己家用的菜刀就可以了，完全可以買幾斤豬排或牛排來試試，兄弟我喜歡下廚房，有關菜刀使用的經驗還是很豐富的，因此無需再用人來做實驗了。”

  ??“在砍肉體的時候，即使砍中骨骼，在刃口上的卷刃也隻是骨骼粗細的寬度，除非是剁排骨，咚咚咚咚咚，這才能把刃口給徹底剁廢了（你說沒事在戰場上剁人排做什麽？所以不予考慮如此變態的可能……）。而且再怎麽地，在二尺多長的刃口上就是有幾個棒子骨粗細的卷刃，以大乾長刀的重量、速度以及使用者的臂力三者疊加，也不可能砍不進第二具肉體。我想，也許等到四、五人後，這刀才有可能確實廢了，被剁成了鐵片。隻是，如果一人可以砍掉四、五人的話，整個戰場人人如此，那對手早就垮了。在實際戰鬥中，能有一比二的殺傷比例就相當之驚人了，最好的實證案例，便是平定朝鮮國都之亂那一戰，我軍和敵軍的傷亡基本是一比三的比例，因此震驚中外，倭寇為之喪膽。”

  ??“所以從這幾點上講，曰本刀的優異製作工藝，在戰鬥環境下並無太大意義，其工藝的精良基本上被大刀的形製所抵消掉了，這時比的隻是誰能砍中對方，也就是比武藝和氣力了，兵器製作工藝上的優劣已經可以忽略大半。”

  ??“而當年的眀軍不抵倭寇的曰本刀，私下度之，應該是由於眀軍是采用舞動靈活而刀身單薄的單手刀以及單手刀持盾的製式，如此則應當落下風。如果其時改用雙手長刀，不太可能敵不住曰本刀，蓋因長刀與曰本刀比，如上所述，並不落巨大劣勢。”

  ??“既然開始說到了武藝，這便引發了曰本刀的第二個缺陷。這個缺陷就是在它的使用技巧上。”

  ??“使用曰本刀的技巧要求，要遠高於大乾長刀。”

  ??“曰本刀的使用需要極高的技巧和長時間的訓練，這是個常識，也是曰本武士引以為傲的地方。但是在戰場上，這個驕傲卻成為了一個致命的缺陷。因為大量的士卒不可能有如此長時間嚴格的係統訓練，因此大部分士卒不可能嫻熟使用，對他們來說，大乾長刀和曰本刀在使用上並無差別。隻有那些自小訓練有素的武士，才能充分發揮曰本刀的威力。”

  ??“但這樣訓練出來的使曰本刀的武士，實質上就是武林高手，這也解釋了為什麽前眀時倭寇幾十人卻可縱橫數百裏傷人無算，實因其乃是一支由幾十或數百高手組成的精銳部隊，再加兵器上的優勢，悠忽來去，自然在對付前眀地方普通守備士卒的時候大占便宜，因此大可不用奇怪何以數十倭寇，就能橫行沿海。”

  ??“以武林高手對士卒的戰績，也可以看看曰本本國的例子，也能看出是什麽結果。譬如戰國霸主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在天正伊賀之亂中，為消滅區區幾千伊賀忍者，居然就動用了近六萬大軍掃蕩，可最後還是沒能徹底斬草除根，更差點被忍者伏擊致命，當然了，對方用的是鐵炮偷襲……扯遠了，咳咳。”

  ??“所以如果要這樣對比，竊以為用幾百大乾武林高手去曰本登陸騷擾，結果也是一樣。”

  ??“不信的話，就給倭寇們換上旗鼓相當的對手比比高下，結果就出來了。想當年少林寺的月空、月忠、自然、慧正、智囊等三十一名棍僧對倭寇，就是高手對高手的比試。隻是和尚們的七尺長三十斤重的鐵棍一落，曰本浪人刀折人亡，SH白沙港一戰，斃倭寇上百，這回大家武藝是相當了，卻是被和尚高手們占了兵器上的便宜，此可為一證。不知道換上狼牙棒又當如何？”

  ??“另外，曰本的普通士卒即足輕，也確實是不用曰本武士刀的，而是用竹槍一類的武器，用曰本武士刀的基本是大將和武士們，另外曰本的浪人也是武士，無非是沒了藩主的沒落武士。所以曰本刀並不是人人可用，人人能用的，基本是專業人士在使用。”

  ??“相比較之下，我大乾長刀就不存在這個問題。大乾長刀由於結構上非常簡單，殺傷則主要靠的是本身重量產生的慣性和使用者的力氣，頗有點類似斧頭、鐵棍之類，大多隻需以刀鋒對著敵人硬砸就是，使用便利，無需太複雜的技能，隻要經過製度化的係統軍事訓練，人人可用……”

  ??聽到承翔講到這裏，林逸青不由得暗暗點頭。

  ??雖然他講的有些地方未免失之偏頗，但大體上還是正確的。

  ??現在雖然已經步入火器時代，但冷兵器並沒有完全退出曆史舞台。

  ??這個叫承翔的貝勒，雖然算是一個紈絝子弟，但並非不學無術。自己還是沒有看錯他。

  ??“此人對我曰本武士刀多有貶損，主公切勿當真。”霧隱武右衛門的笑聲從背後傳來。

  ??“他說的倒也並非全無道理，隻是曰本武士刀和大乾長刀互有短長，不可這樣的一概而論。”林逸青笑了起來。

  ??“這個家夥我原以為他會給逮到宗人府關起來，沒想到還在營裏。”霧隱武右衛門在林逸青的身邊坐了下來，“弄不好是怕人來逮他，所以跑到營裏躲著來了。”

  ??“哦？他犯了什麽事兒？要給逮到宗人府？”林逸青好奇的問道。

  ??“主公可能還不知道他姐姐的事兒吧？”霧隱武右衛門看著還在那裏唾沫星子亂飛的承翔，說道，“他姐姐名叫鄂爾瑾，也是這個小隊的，不過在主公出洋期間，辦了一件沒腦子的事兒，連帶著武成公呂家的小公子，也給順天府抓起來了。”

  ??“嗬嗬，什麽沒腦子的事兒？讓順天府給抓了？”林逸青有些好笑的問道。

  ??“說起來這事兒還和主公有關呢。”霧隱武右衛門笑道，“曾伯恒為了扳倒主公，想要從思竹夫人的身份入手，所以多方查找物證，結果還真給他找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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