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二章 京中詭謀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0      字數:6262
  其實同乾國結盟現在已經是法國朝野上下的共識,前帝國首相、資深政治家梯也爾子爵就曾在議會發表演講時指出:“大乾帝國是能在東方對俄羅斯構成威脅的唯一大國,她對法蘭西非常重要,尤其是在德國聯合奧地利和俄羅斯孤立法蘭西的時候。”雖然法國議會當中派係林立,但無論是保皇派還是共和派,在這一點上卻都沒有分歧,都認為應該同乾國搞好關係,保持友誼,甚至有議員提議兩國應該簽定一個正式的盟約。現任帝國首相茹費裏也非常看重同乾國的關係,在和林逸青會談時說到越南問題甚至一再露骨的表示,“哪怕法國放棄整個越南,也不會考慮放棄同乾國的偉大友誼。”

  ??在林逸青同拿破侖四世會談時,拿破侖四世也明確表示,將“繼續維護兩國之間的傳統友誼”,並希望“這種友誼能進一步深化”,也就是正式締結一個盟約,當然這個盟約可以是秘密的,不必對外公開,林逸青欣然表示同意。拿破侖四世於是授權帝國首相茹費裏擬定盟約草案,同林逸青及乾國駐法國公使洪筠商議具體事項。

  ??盡管盟約的草案還在商議中,但雙方都有強烈的訂盟意願,乾法結盟可以說是遲早的事了。連羅特希爾德家的阿方索伯爵對此也是滿懷期待的。

  ??“法蘭西在歐洲已經陷入孤立,現在能夠指望的,就隻有英國和乾國了。”阿方索接著說道,“我聽說乾國國內孤立主義的聲音很大,是這樣嗎?”

  ??“是的,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乾國的保守頑固派,總是要反對一切外來的和新生的事物。”林逸青說道,“不過,我可以向您保證,他們的反對不會有任何作用,大乾帝國和法蘭西帝國將成為盟友,這是可以期待和確定的。”

  ??林逸青說這番話並不是以空言糊弄阿方索,他來歐洲之前,乾國國內的一部分士大夫們鑒於日本和俄國結盟帶來的巨大威脅,要求朝廷“行合縱聯橫、遠交近攻之策”、“聯結泰西大國以為奧援”,首選自然是和乾國有著長期友好合作關係的法國。這種論調給原本保守的“清議”帶來了不同的聲音,保守的士大夫們自然群起反對,但由於他們拿不出有效的應對日俄威脅的策略,隻是一個勁的空喊什麽“禮幹義櫓”,自然不受朝廷待見,朝廷雖然最後並沒有表態,但仁曦太後和敬親王、純親王商議後認為,“遠交近攻”的事還是應該做,是以指示林逸青到法國之後“相機而行,若法人有訂盟之意,不妨訂以密約聯結之”,林逸青對此自然心領神會,何況這其實也是他本人的想法。

  ??不然的話,他是不會那麽煞費苦心的鼓動俾斯麥搞德奧俄“三皇同盟”的。

  ??德奧俄同盟如果形成,那麽英法乾同盟自然也就不遠了……

  ??其實法國向英國靠攏,從維多利亞女王把自己最心愛的小女兒比阿特裏絲公主嫁給拿破侖四世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注定了。

  ??此時的林逸青對未來充滿了信心,但他並不知道,在遙遠的北京,一場針對他本人的陰謀正悄悄的展開。

  ??厚厚的雲層突然裂開一道窄縫,金燦燦的陽光順勢閃了進來,悄然瀉在被雨季折騰得潮乎乎的大地上。雖然稀薄的如客棧老板黑心賣的粥水,依然令人們因為天氣而久久鬱悶的心情有了些許開朗和興奮。

  ??小城裏大大小小的街道一下子熱鬧起來,最初還是零零星星的幾個路人,不多時匯聚成熙熙攘攘的人流。石子路兩旁是各式各樣的攤點,十個當中倒有九個是商人。城北的集市一向是人最多的去處,這裏的馬市很出名,那些鐵器鋪、鎧甲店和裁縫店也常常聚集了大批的顧客。

  ??雨季以來,老楊頭的攤位上還是第一次聚集了那麽多人。他早已把各色良馬洗刷一新,等著賣個好價錢。年輕時老楊頭也是個騎兵,雖然格鬥技巧普普通通,相馬術卻是一流。象哈薩克馬臀翹腿長,奔跑速度極快;蒙古馬身材矮小,擅長途負力;而那些雜交出來的高頭大馬往往中看不中用。

  ??圍在攤位前的都是些老主顧,薑家兩兄弟圍著一匹棕色的哈薩克馬觀察了好久,聽到二十枚銀元的報價,一下子猶豫起來。“二十枚銀元實在是貴了,老楊頭是不是想搶黑心客棧那幫家夥的名號。”周圍的人一陣哄笑。說話的大胖子是“祥瑞和”飯館老板魏澈的,他用力拍了拍馬臀,白嫩肥碩的手指上套滿了寶石戒指。“雖然也是千裏挑一的好馬,可年紀不小,毛色又差,還是匹母馬。我看頂多也就值十五枚銀元。”

  ??馬店老板笑了笑,沒有搭話。魏澈卻說道:“這樣吧,二十枚銀元一枚也不少,不過你得把那匹馬搭給我。”眾人順著魏澈的手指,這才發現馬棚角落處一匹幹巴瘦弱的白馬,前後腿間不知為何還扣著鎖鏈。老楊頭眯縫起眼睛搖了搖頭。飯館老板有些不耐煩,“好了,兩匹馬二十二枚銀元,別再指望我會多加一個子兒。”

  ??有人“撲哧”笑出聲來。胖老板惱怒地尋聲望去,打扮的一男一女,穿著一身鏢師常穿的灰布衣服的男子看上去並不十分強壯,隻是雙目炯炯,身後負著一把長長的重劍。他身邊黑色長發的女子卻渾身充滿野性,腰間掛著連男人也很少使用的雙手彎刀。有人注意到男子背上的黑色重劍,悄悄議論起來。

  ??鄂爾錦從懷中掏出錢袋,爽氣地拋給老楊頭。“這是三十枚銀元,多了也沒有,我要那匹白馬。”眾人發出詫異的呼聲,魏澈氣急敗壞地喊道:“你瘋了嗎?三十枚銀元買這麽匹破馬。”

  ??鄂爾錦也不理他,徑直向白馬走去。白馬見生人靠近,頓時憤怒地踢腿,卻被鏈子死死綁著。鄂爾錦在白馬麵前站定,凝視許久。原以為這是三河馬和焉耆良馬交配後的混血馬,仔細觀察才發現是匹純種的難得一見的北方雪河馬,鄂爾錦將手指輕輕按在馬的額處,用母親曾教過的秘語默念。白馬突然平靜下來,慢慢垂下首去。

  ??純種的雪河馬遠遠不止三十枚銀元,鄂爾錦回首望望呂明允,呂明允搖搖頭,三十枚銀元幾乎是他們倆身上所有的錢。鄂爾錦有些遺憾地撫摸著白馬的脊背。“接著。”鄂爾錦把老楊頭拋回來的東西抓在手中,驚異地發現並非自己的錢袋而是一把鑰匙。“馬腿上的鎖鏈打開後別忘了還給我,總會有人需要的。”

  ??呂明允察覺到胖買主投在額爾錦身上的怨恨目光,並沒有太在意。隻要鄂爾錦高興就好,就算家裏不給他錢,健銳營的軍餉豐厚,咬咬牙也攢出來了。鄂爾錦興高采烈地牽著那匹白馬招呼他離開,僅靠秘語的力量未必能降服這種敢和山裏頭豹子野狼打架的烈馬,要駕馭它還得花些功夫。

  ??拐過街角,身後有人疾走幾步追了上來。這是身材矮小的灰衣人,五官被擠壓在扁平窄小的麵部,給人一種猥褻的感覺。素不相識的來人沙啞著聲音說道:“有人想要見你們。”呂明允和鄂爾錦並沒有答理他,自顧自向前走去。來人伸出手去攔在兩人麵前,“我說,有人要見你們。”

  ??鄂爾錦挑了挑眉毛正要發怒,旁邊伸出一隻手扇在這人的臉上,這人連翻了幾翻倒在路旁。“沒用的家夥。”一個華服的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狠狠咒罵著,隨即轉向他們,堆笑著說道:“兩位別和奴才一般見識。在下想給兩位介紹份買賣。”

  ??“我們沒空。”鄂爾錦冷冷說道,心底對這個商人的厭惡甚過剛才那個醜陋無禮的奴才。

  ??“二十個銀元,隻不過跑一趟路。”對方大概把他們倆當成鏢師了,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

  ??“請走開。”

  ??對方這才露出驚愕的神情,但很快就平靜下來,誠懇的語氣說道:“請耽擱一點時間隨我見一個朋友吧,等見過以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和鄂爾錦結識這麽長時間了,呂明允覺得她的好奇心不但沒有絲毫減弱,甚至比起沒入健銳營前那個心高氣傲、熱情好動的渤族大小姐更勝一籌。不過呂明允自己也對這個中年商人的話感到一絲驚異,對方言語中流露出的意思,去見的應該是個自己認識甚至熟悉的人,又是誰會和這個中年商人在一起呢?

  ??三人在小巷內七繞八繞,那匹白馬似乎不滿深窄的巷道,不時發出粗重的鼻息。中年商人在一處門洞前停下腳步推門而進。鄂爾錦沒有絲毫猶豫,牽著馬跟在後麵。尚在門外的呂明允聽到她一聲驚呼,箭步竄進門內。一方小院中,鄂爾錦正緊盯著在麵前一個稍矮的結實男子,掩住了口。

  ??“大小姐,果然是你!”

  ??“劉叔……你……不是去南洋了嗎?”

  ??中年商人獨自站在一旁瞧著他們,微微點頭,似乎象是在說,這應該就是我們需要的人。

  ??當聽到劉叔要他們幫著往北京城送東西時,鄂爾錦想都沒想,便一口應承下來。

  ??“本來這北京城已經就在眼前了,可我這腿痛的老毛病又犯了,騎不了馬,沒法子趕路,正愁著呢,可巧就遇到你們了……這二十個銀元,你們先拿著,東西送到了,我另有酬謝……”

  ??“得了吧!劉叔,幫你老人家跑一趟而已,怎麽還能要你的錢呢?”鄂爾錦不滿的推開了劉叔遞過來的錢袋。

  ??“這錢你先拿著。”劉叔堅持道,“你可知道,這可是京裏頭兵部尚書曾九帥曾爵爺要的,”他低聲說著,還四下裏瞅了瞅,“我把它千裏迢迢從南邊帶來,緊要的很,萬萬不可有閃失……這錢你必須拿著,隻要東西送到,我就千恩萬謝了,這點錢算得甚麽……”

  ??見劉叔說的鄭重,又是京中大佬的要物,鄂爾錦點了點頭,將錢袋接了過來,隨後丟給了呂明允。

  ??劉叔隨即將一個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青布包袱交給了鄂爾錦,又給了她一封信,囑咐她一定要親手將信和包袱交給曾府的管事,鄂爾錦答應了,便匆匆的和呂明允上路了。

  ??目送著二人的身影在門口消失,劉叔轉頭向中年商人問道:“為何……大人吩咐要在這裏找人托送,而不許咱們進京呢?”

  ??“大人是怕一旦路上出了事,追查起來,查不到咱們的頭上,也就和大人沒有了幹係。”中年商人皺了皺眉,答道。

  ??劉叔知道自己問得有些多了,趕緊閉上了嘴巴。

  ??遠處,兩騎馬已經跑得有些看不到了。

  ??北京,曾府。

  ??“林逸青那家夥,走到哪裏了?”

  ??“回爵爺的話,據咱們的人打探,那林逸青現在仍在法蘭西國,其覲見法主事畢,剛去過拉塞納船廠參觀,又受羅斯柴爾德氏之邀,前去施耐德槍炮廠參觀,議購船艦炮械。”

  ??“他這個人喜歡湊熱鬧出風頭,我聽說西班牙國主病亡,他沒有過去參加葬禮嗎?他哥哥下葬的時候,西洋人可是來了不少的說。”

  ??“回爵爺的話,林逸青並未前往西班牙國,小的記得,當年林文……林義哲下葬時,西班牙國未派使臣,是以西班牙國主歸天,他也沒去參加葬禮。而今西班牙國主葬期已過,他想是不會去的。對了,西班牙國主去世時,其夫人尚未生產,小的昨見新聞紙,其遺腹子數日前已然出生,列國同賀,林逸青說不定會去一趟呢。”

  ??“這個事兒要打聽清楚,我要知道他是否離了法蘭西國,何時離開的,下一站又去哪裏。”

  ??“是,是。”

  ??師爺走後,曾伯恒來到了一張世界地圖前,看著歐洲各國的位置,微微點了點頭。

  ??“隻要你離了那法蘭西國,就不至於壞了朝廷大事……那件東西一到,你的死期,隻怕也要到了,哼哼!”

  ??樹林中,鄂爾錦有些懊惱的看著已經癟下去一塊的青布包袱,不由得歎了口氣。

  ??她怎麽樣也沒有想到,那匹雪河馬會在進了林子見到一頭野狼之後突然發狂,跳躍著猛衝去和狼拚命,差點把她給掀下馬來。

  ??她人沒有摔下來,身上的包袱卻給摔了出去,砸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雖然她沒有打開包袱,但從剛剛發出的聲響和包袱的外觀就能夠看出來,裏麵的東西肯定是碰壞了。

  ??看著鄂爾錦氣惱的樣子,呂明允表現得倒是很平靜。

  ??“打開看看是什麽東西,也許可以修一修。”

  ??“你怎麽知道能修?再說了,貨主的東西,能隨便看嗎?懂不懂點道上的規矩?”鄂爾錦眼睛一瞪,就想朝他發火。

  ??“我剛才聽到聲音,象是金屬盒子一類,我修過刀飾劍具,這類盒子器物,還不在話下。”呂明允不慍不火的說出了理由,“要是能修複成原樣,看一看也無妨。”

  ??“好!你要是修不好,看我怎麽收拾你!”鄂爾錦哼了一聲,打開了包袱。

  ??果然象呂明允所說的那樣,包袱裏竟然是一個烏黑發亮的銀質的盒子。

  ??隻是這盒子因為受到撞擊,盒蓋已經變形了,上麵的小銀鎖也開了環。

  ??“竟然……是件古董……”看著盒子上的西洋式四葉草花紋,呂明允不由得揚了揚眉毛。

  ??“盒子都給摔成這樣了,唉……真對不起劉叔……”鄂爾錦說著,打開了盒蓋。

  ??呂明允看到裏麵的東西,不由得一愣。

  ??裏麵裝著幾張模糊的帶有紅綠道道和怪異字符的牛皮。

  ??“這是……地圖?”鄂爾錦一下子便認出了這是什麽。

  ??自從進了健銳營後,她對地圖這類東西已經再熟悉不過了。

  ??呂明允打開一張地圖看了一會兒,沒明白上麵畫的是什麽意思,但從上麵寫的一些繞口令似的口訣,他猜出了這應該是一張藏寶圖。

  ??鄂爾錦伸出手去拿下麵的牛皮地圖,發現牛皮裏麵好象包著東西,她打開一看,眼睛不由得一亮。

  ??那是一塊西洋式的精美銀殼懷表。

  ??鄂爾錦看著懷表表殼上的琺琅彩圖案,讚歎不已。

  ??呂明允把腦袋湊了過來,看到圖案後,也是驚歎不已。

  ??那是一個美麗的西洋女子的頭像。

  ??不知怎麽,這個表蓋上的西洋女子,卻給呂明允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打開看看,裏麵有沒有字。”呂明允好奇心起,說道。

  ??鄂爾錦打開懷表,露出裏麵的表盤,呂明允的目光一下子看到表殼裏刻印的一行細小的英文字母。

  ??呂明允未入健銳營前,並不懂洋文,隻是入了營後才學了一些,當時他隻是以為林逸青要他們學洋文是為了認懂洋槍上的文字,以便操作,卻沒想到這洋文日後還有別的用處。

  ??那是一個好聽的洋女人的名字:“梅麗莎”。

  ??鄂爾錦看到呂明允看得出神,頑皮心起,一下子把表蓋合上了。但呂明允的目光並沒有離開,而是緊盯著表蓋上那個美麗洋女子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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