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三章 進退無路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0      字數:6183
  對方似乎認出了北井勇野,在樹上站了起來。盡管對方舒展開了身體,但北井勇野還是無法看清對方到底是人還是獸。

  ??對方的身體動了動,北井勇野感到眼前一花,一道金屬發出的寒光刺傷了他的眼睛,他情不自禁的舉起手擋在了眼前。

  ??一個小小的東西輕輕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彈落到了地上,撞在一塊石頭上,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他一愣,放下了手,赫然發現對方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俯下身子,撿起了對方拋來的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銀質圓形徽章,上麵刻著的,是薩摩島津家的“十字丸”家徽。

  ??看到這枚徽章,北井勇野心頭劇震,他猛地轉頭,目光掃視著四周,在確定周圍已然空無一人之後,他才飛快的將這枚銀徽章收到了懷裏。

  ??他知道,有人在幫助他完成任務,原本忐忑的心漸漸的變得安定下來。

  ??仁川港,英國巡洋艦“雄辯女神”號上的一間艙室裏,陳偉正在桌上奮筆疾書。

  ??“……我們總是習慣以傳統的方式將討論的焦點集中於艦隊作戰上。控製海洋仍然是有效運用海權的必要條件。我們現今所處的時代中,帝國海軍可能將控製海洋視為理性當然的事,而且將注意力集中於如何善用製海權將我們的海上影響力向陸地上投射。但在一開始,我認為很重要的一點是,要在此表明海上戰鬥的目的並不隻在於戰鬥本身。”

  ??“首先,我們研究海戰曆史將會發現,艦隊作戰畢竟不常見;反倒是登陸作戰、支援岸上作戰、對海上航運的保護才是運用海軍的最常見方式。值得一提的是,執行登陸作戰、掃除水雷或對運輸船隊施以護航等都不是簡單的任務,都各自需要特別的戰術技巧。”

  ??“再者,更重要的一點,艦隊與艦隊之間所發生的重大決定性海戰大部分都與岸上的戰事有關,而且都是有直接、立即與明顯的關係。這種關係屬於戰略層次的事務,因此好象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之內。然而,我會探討戰術與任務及戰略目的之間的關係,藉此顯示和平時期的戰術發展是源自預期中的戰時角色之事實。有關我們海軍在戰時的角色是什麽這件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在承平時期難以確知戰事發生的地點、敵人是誰,以及任務是什麽。這使得研擬戰術成為非常棘手的一件事。現今直接發揮海上影響力的方法有:進行直接的攻擊;以魚雷攻擊、海軍艦炮射擊或河川作戰來支援陸上作戰;以海上封鎖、攻擊對方航運、或布設水雷作戰來孤立敵人;以登陸突擊作戰來展開陸上作戰;保護陸軍增援部隊與進行補給作業;保護具有經濟價值的海上交通線。”

  ??“承平時期對海上航運的保護和戰時同樣重要。若爆發了重大戰爭,則現有海上貿易航線將會被扭曲得難以辨識,而且很可能無法恢複戰前的舊觀。執行和平維持任務而進行兵力展示或發揮‘嚇阻’功能是必要的。兵力展示隻有在我們有明顯的動武意願時才能發揮效用,兵力展示不隻具有軍事與政治價值,還因可促進商業活動與投資而具備經濟價值。”

  ??“海軍向來有一條金科玉律,即欲有效展現海軍影響力,必須先達成‘充分’的控製海洋。達成控製海洋的傳統方法在於擊敗敵方爭取製海權的手段、敵方的主力、或敵人的艦隊。今天,陸、海之間發生戰術互動,其可能性甚高。海軍武力的麵對麵作戰已經不一定是軍艦與軍艦的對抗。因此,我們需要有清晰的思維以辨明我們的作戰目的為何,因為作戰地點可能在陸上,可能在海上,或同時在陸上與海上。……”

  ??“一支艦隊不應該與防衛嚴密的岸上火炮陣地麵對麵作戰,其中的道理納爾遜有一句話說得最清楚:‘一發炮彈就可以擊沉一艘軍艦,而對岸上的要塞發射上百發炮彈都不一定能壓製其火力。’岸上的要塞在受戰損後都可很快就修複或重建,但軍艦受重創後,則無法恢複戰力。由於較之往昔,現今陸上與海上的互動可能性大增,我們如何解釋此類海戰的基本原則呢?現今進入敵人近岸水域與其展開戰鬥已成為無法避免的事。由於戰術指揮都未在要塞前方與敵人作戰,故顯然他們的目的是在進行機動,以使固定不動的要塞無法阻止他們的作戰行動,或欲阻止他們的作戰行動將付出很大代價。我們很重視在現代作戰中能不要與要塞對抗而贏得勝利,或找到要塞的弱點而加以擊潰。欲達此一目的必須利用艦隊的機動特性與岸上要塞固定不動的缺點,而就算陸上的火炮可進行機動,但其機動的靈活性仍遠比不上軍艦。”

  ??“當陸上的火炮射程很短時,一支艦隊可以冒險對付此等火炮,假如承受短射程火炮的打擊仍然劃得來的話。美國內戰期間有太多軍艦與要塞作戰的成功與失敗的例子。北軍艦隊與南方沿岸及西部河流沿岸的要塞進行作戰的經過顯示,此類型的戰爭勝利得來不易,但勝利是取決於妥善的事前準備、時機的選擇、良好的作戰協調,而且幾乎都必須要與陸地上的友軍進行合作。”

  ??“奪取一個防衛嚴密的港口,最常用的方法是從其後方下手。此類的登陸作戰避開了重心——也就是港口,而從防禦薄弱的地方下手,從陸地上包圍港口,雖然此種作戰型態可能會造成士兵的大量傷亡,而且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完成包圍作戰。登陸常常是用來支援陸上作戰的。軍艦的機動力可用以發動奇襲以奪取據點。接下來將如何,則要視岸上指揮官的智慧而定。……”

  ??在寫完了這篇文章之後,陳偉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稿件,將其收好,然後起身來到了“雄辯女神”號的甲板上。

  ??在“雄辯女神”號的對麵,便是乾國新建的鐵甲艦“龍威”號。

  ??看到這艘等於是自己操刀設計的第一艘大型軍艦,陳偉難掩心中的激動。

  ??“龍威”號比排水量2814噸的“雄辯女神”號要大上一倍,其12英寸(305毫米)巨炮也不是“雄辯女神”號的6英寸(152毫米)主炮所能比的。

  ??這一次為了迅速控製朝鮮的局勢,乾國政府可以說不惜血本,將這兩艘剛剛建成整齊簇新的鐵甲艦開了出來,用於對日本海軍的作戰。

  ??而日本方麵為了在朝鮮的軍事行動能夠成功,也出動了最新式和最強大的兩艘撞擊巡洋艦“築紫”號和“相川”號,雖然這兩艘日本軍艦擁有能夠擊穿鐵甲艦的威力強大的10英寸(254毫米)阿姆斯特朗大炮,但還是在“龍威”號麵前敗下陣來。

  ??自己有幸在“雄辯女神”號上,親眼目睹了這場動人心魄的海戰。

  ??不是每個艦船設計師,都有機會親眼目睹自己設計的軍艦作戰並取得勝利的。

  ??自己設計的軍艦戰勝了造船大師倫道爾設計的軍艦,這也是他以前從未想到的。

  ??但他並沒有自滿。

  ??在他看來,“龍威”號這一次的戰鬥表現雖然很出色,但也暴露出了很多的問題。

  ??現在還有同型的三艘鐵甲艦分別在英、法、德三國建造,要修改一些細部設計,做出改進還來得及!

  ??陳偉的腦中瞬間浮現出了一幅幅的艦船設計圖紙,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對造船是那樣的狂熱。

  ??此刻,在“龍威”號的飛橋上,鄧正卿也看到了對麵的“雄辯女神”號。

  ??“英法美俄四國宣布聯合調停我國與日本戰事的消息,看來不是假的。”鄧正卿看著仁川港內的一艘艘外國軍艦,沉聲說道。

  ??這幾天,仁川港內的外國軍艦明顯的多了起來。

  ??“日本人是怕真打起來,讓咱們的鐵甲艦給滅了,所以趕緊請列國調停。”大副陳金逵笑了笑,說道,“咱們現在要是直駛日本,估計能把日本人嚇死。”

  ??“可惜現在去不了。要不然,我是真想看看,日本國君臣見了咱們大乾的鐵甲艦,神情會是如何。”鄧正卿也笑了起來。

  ??差不多與此同時,在東京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突然間打了一個冷戰。

  ??此刻千代子正坐在伊藤博文的身邊,她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變化。

  ??這些天伊藤博文總是心神不定,於是她相當精心地穿衣打扮,腳上套著一雙大趾頭分開的布襪,手中彈撥著三味線,奏出清新柔婉的音樂來安慰他……

  ??這裏可以說是伊藤博文的家了。

  ??現在隻有她,才能撫平伊藤博文內心的憂傷。

  ??和一般日本居室的景象差不多,房間裏隻有一些小屏風和擱花瓶的式樣奇特的小幾。房間深處,在一個作祭壇用的小角落,供著一尊帶蓮花座的鍍金菩薩。

  ??這所房子正是伊藤博文到這兒之前,在他的夢中隱約看見的模樣:它高高棲在寧靜的郊區,隱沒在一片濃綠的花園當中,紙糊的壁板,像兒童的玩具一樣,可以隨意拆卸。各種各樣的蟬從早到晚在有共鳴的古老房頂上唱歌。從房間的陽台上向外看去,令人頭暈目眩地垂直看到底下的東京,它的街道、帆船和大寺院,在某些時辰,這一切都在伊藤博文腳下熠熠發光,像夢幻劇中的布景。

  ??千代子的發式非常漂式,她老是俯身向前,以保持再度行禮如儀的姿勢,在她的背後結著一塊大軟墊的腰帶,寬大下垂的袖子,有點纏住小腿的袍子,上麵還有一塊斜裁的的裙裾。

  ??她的臉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見過,這是相當有特色的一張臉。

  ??日本人喜歡畫在大瓷花瓶上的女性典範,在日本幾乎是一種例外,隻是在貴族階級中,才偶爾能發現這種塗了淡紅胭脂的蒼白的大臉盤、動物似的長脖和鸛鳥般的神態。這等出眾的類型在明治維新之後的現在已經變得很罕見了,特別是在東京。

  ??在日本的市民階層和一般百姓中,人們往往有一張更快活的醜臉,經常極為客氣,總是長著那麽一雙勉強能睜開的太小的眼,麵孔卻更圓,更黑,也更有生氣。在女人身上,麵部輪廓常常不大鮮明,直到生命結束還保留著某些孩童的特點。

  ??所有這些日本布娃娃,那麽愛笑,那麽快樂!——多少有點裝出來的快樂,真的,有點做作,那笑聲有時聽來很虛假。然而人們照樣受到迷惑。

  ??千代子卻是個例外。

  ??入夜以後,千代子便按照佛教儀式點燃兩盞吊燈,讓它們在鍍金佛像麵前一直燃到早晨。

  ??他們在地上睡覺,襯一塊薄薄的棉墊,每天夜晚把它攤開,鋪在白席上。千代子的枕頭是一個小小的桃花心木支架,正好托住她的後頸,這樣就不至於弄亂那龐大的發髻,這種發型是從來不拆開的,伊藤博文大概永遠不會看見這頭美麗的黑發披散開來的模樣。伊藤博文的枕頭是乾國式的,類似一種方方的、蒙著蛇皮的小鼓。

  ??他們睡在一頂深湖藍色——夜的顏色——的紗羅帳下,這紗帳用一些枯黃色帶子張掛(這是些慣用的色調,所有東京的體麵人家,都用這樣的紗帳),像帳篷一樣將他們罩住。

  ??所有這一切,說起來幾乎很美。然而實際上,並不是那麽回事,伊藤博文說不清楚缺了點什麽。

  ??日語的詞語總是分量太重、太響亮,往往把事物美化了。伊藤博文有時總覺得自己在為了什麽目的而演出一幕蹩腳、平庸的喜劇。每當他試圖認真對待麵前的問題,他就瞧見大久保利通的形象嘲弄地矗立在他麵前。

  ??躺在日式屋頂下——薄木板搭成的古老屋頂,被百年來的太陽曬幹,一點輕微的聲音就能使它像繃著皮的鼓一樣震顫——在淩晨兩點鍾的寂寥中,一支真正的坑道獵隊在他們頭頂上疾馳而過。

  ??“耗子!”千代子說。

  ??突然,這個詞令伊藤博文想起了那些正困在朝鮮的日本軍隊。

  ??第六混成旅團是日本陸軍的精銳部隊之一,很多軍官和士兵參加過西南戰爭,富於作戰經驗,是日本不可多得的重要軍事力量。這一次派第六旅團去朝鮮,日本政府完全是出於必勝的信念才這麽做的。

  ??對於乾國可能的幹涉,伊藤博文是有心理準備的。但他不相信,乾國那些中世紀的腐朽軍隊,能夠戰勝已經接近西方強國戰力的日本陸軍。

  ??如果說海軍方麵日本還不如乾國的話,陸軍方麵,日本是絕對超過乾國的。

  ??但這一次,第六旅團卻敗在了他瞧不起的乾軍和朝鮮新軍的手上。

  ??他們現在,應該是象耗子一樣的被乾國人和朝鮮人追殺吧?

  ??一想起這件事,一陣強烈的顫栗震撼了伊藤博文整個身心,好似從十年的酣睡中猛然驚醒。他帶著憎恨瞧著躺在他身邊的大玩偶,自省在這臥榻上的所作所為,忽然感到一陣惡心和內疚。他站起身,走出了藍色的紗羅帳幕……

  ??伊藤博文一直走到陽台,停下來凝望星空的深處。東京已在他腳下入睡,似乎睡得不怎麽安穩,不怎麽熟,在月光下,在微紅色光輝的奇境中,還有千百種昆蟲的嘁喳聲。他轉過頭,看見了身後的鍍金佛像,在它麵前,通宵燃著他們的守夜燈。佛像以菩薩那種毫無表情的笑容微笑著。它的存在似乎給這房間投入了無法言喻的某種陌生且難以理解的成分。在伊藤博文已逝歲月的任何時期,他還不曾在這樣的神明注視下安睡過……

  ??在夜間的寧靜與沉寂中,他想要重新捕捉心裏的那些傷心的感受。唉!朝鮮這地方,離乾國太近,離日本也太近……透過藍色的紗帳,他可以隱約看見千代子身著深色睡袍,以一種奇特的優雅姿勢躺著,後頸擱在木頭支架上,頭發梳成溜光的大雞冠形。她那琥珀色的手臂,嬌柔美麗,從寬大的袖中伸出,直裸到肩頭。

  ??“屋頂上這些耗子給我們搗什麽亂呢。”千代子自言自語地說。自然,她不明白。她以貓兒般的溫存,用她的鳳目膘了伊藤博文一眼,問他為什麽不過來睡覺,於是伊藤博文轉身回來,在她身邊躺下。

  ??明天是天皇召開禦前會議的日子,他需要好好的調整自己的狀態。

  ??這次的禦前會議,就是要商討“朝鮮事變”的善後解決辦法。

  ??雖然英法米(美)露(俄)四國已經答應了聯合調停,盡一切可能阻止日本和乾國之間的戰爭爆發,但伊藤博文是不敢把日本的命運,押在四國調停之上的。

  ??而對於結束這場事變日本可能付出的代價,他實在不敢去想。

  ??現在的日本政府,完全依賴於英國羅特希爾德家族的貸款,才得以支撐到現在。

  ??如果乾國向日本索要戰爭賠款的話,還在還債中的日本政府,將拿什麽來應付啊!

  ??正象大藏卿大隈重信和他說的那樣,日本實在太脆弱,是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戰爭冒險的折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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