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貝勒趕考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9      字數:6541
  此時的林逸青背著光,頭部和身體的輪廓都被鑲了一道金邊,顯得他麵色格外的沉靜。朱雪雁看著他挺拔的身影,竟然有些癡了。

  ??又一陣風起,回過神來的朱雪雁垂下頭,膝上繽紛的花瓣散發著馥鬱的香氣。她轉身把衣裳上沾的花瓣抖落,回轉頭,對著那個翡翠般的深潭中倒映的身影歎了一口氣。

  ??“武舉是個大賭局,你知道麽?”她幽幽的說道。

  ??“我當然知道。”林逸青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為了應對仁曦太後給自己出的“科舉”難題,林逸青對大乾帝國的科舉製度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大乾帝國的武舉製度上基本沿襲前朝,但考試程序、辦法等有了很大的變化,而且重視程度大大超過曆朝曆代。大乾朝的武官雖然仍以行伍出身為“正途”,科舉次之,但科舉出身者數量不斷增大,在軍中占有很大比例。由於朝廷大力提倡,製度日益嚴密,錄取相對公正,因此,民間習武者對武舉考試趨之若鶩。因而武舉為大乾帝國提供了大批人材,其中產生了不少傑出人物。

  ??每到大乾帝國武舉會試的時候,因為是四方英傑在京城的大比武,民間總會借武舉之機就勝出者下注設賭,其賭注之大,參賭者之廣,可為列國之最。對於民間的這種作法,官方並不禁止,甚至宮廷內眷、京中達官貴人亦會下注賭上一賭。

  ??正因為武舉子們的身上牽扯了太多的金錢利益,因而為了比武取勝,有人不惜以性命相搏,以至於曆次武舉會試直至殿試,都不時有人在比試中傷殘甚至於死亡。

  ??以林逸青現在的身份,他參加武舉會試,自然會有人在他身上下巨額的賭金,朱雪雁行走江湖多年,知道這個“賭”字的厲害,是以非常擔心林逸青的個人安全。

  ??畢竟比武場不比戰場,所有的對手,都需要林逸青親自去麵對,平日裏不離身側的忍者們和護衛們都幫不上忙,是以危險性大增,朱雪雁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

  ??“一力降十會,那把倭刀太過鋒利,太利則易折,且能攻不能防,遇上鈍兵器肯定吃虧。”朱雪雁看著林逸青解下“七胴切”寶刀交給一位護衛,說道,“你最好換成份量重些的,能攻能防的兵器,聽說敬親王保舉參試的幾個人,用的就都是鈍兵器。”

  ??“噢?你打聽到消息了?”林逸青揚了揚眉毛,問道。

  ??“隻打聽到一個,用的是六棱鐵棒。”朱雪雁的眼中閃過憂慮之色,“此人身高九尺,力大無窮,你要是在戰場上碰上他,也許一刀可以要他的命,但是在比武場上,想要不傷人命而取勝,便要難了。”

  ??“要是這樣的話……”林逸青的目光轉向兵器架。

  ??兵器架上陳列的都是他的戰利品和收藏品,一件件都是神兵利刃,但多以刀劍為主,根本就沒有砸擊類的鈍兵器。

  ??林逸青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那柄獸麵車輪大斧上。

  ??朱雪雁順著林逸青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柄大斧,想起林逸青就是用它將自己從死亡線上救了下來,心頭不由得一熱。

  ??“它太沉了吧?你的力氣雖然大,哪怕能夠運用自如,但是時間一久,體力消耗過大,容易被人鑽空子。”朱雪雁說道。

  ??“就用它,基本可以一招定勝負。”林逸青手撫下巴想了想,嘴角露出了一個壞壞的笑容。

  ??朱雪雁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一臉茫然之色,那天她隻是聽別人說起,林逸青用這柄大斧又是砍殺敵人又是替她擋槍彈,她當時昏過去了,並未親眼見到,是以她想不明白,林逸青怎麽能用這麽沉重的兵刃做到一招定勝負。

  ??林逸青看到她驚愣不解的樣子,顯得那麽可愛,一把將她攬到了懷裏,在她鮮豔的紅唇上使勁吻了下去。

  ??兵器架上,落日的餘暉映照在了那柄車輪大斧上,原本猙獰無比的獸麵,竟似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穿過樹林,便看到兩排褐色的馬廊圍繞在小山腳下,冷風送來陣陣的馬糞味道讓貝勒承翔的精神為之一振。他瞪大眼睛向馬廊裏張望,透過一人高的柵欄可以看到雄壯的戰馬在寬敞的圍欄中自由地徜徉。承翔顛著屁股跑過去興奮地大叫:“這麽多馬?”

  ??“這就是我剛剛跟你說過的河曲馬了。”

  ??承翔的個子不夠高,伸長了手臂也夠不到柵欄的頂端。於是他放棄攀爬,伸胳膊張腿地試圖把腦袋從柵欄的縫隙中擠進去。

  ??“喂,你幹什麽?”馬場的頭目鄭懷光走過來,他和翔貝勒是至交,是以說話很不客氣。

  ??“馬場是不能隨便進的,萬一驚到它們踩也踩死了你。”

  ??“幫我一把。”承翔艱澀地開口,他一手在裏一腳在外,腦袋半伸在裏麵半卡在外麵。

  ??“這裏不讓隨便進,快出來!”

  ??“出得來還要你幫忙?”承翔憤怒地叫喊,“沒看見你家貝勒爺卡住了嗎!”

  ??鄭懷光這才注意到他的臉憋得通紅,兩隻大大的眼睛可憐巴巴地凸在外麵滴溜溜地旋轉。鄭懷光忍不住搖頭:“這世界上有把自己卡在柵欄當中的人麽?還做騎兵呢,做賊你都不合格。”

  ??“廢話少說,我難受啊。”

  ??鄭懷光拉著他的胳膊向後扯,承翔試圖把腳落在地下去助力卻沒能成功。一匹棗紅色的戰馬看到承翔支撐八叉的手腳在空中不停地搖擺,便慢慢地靠過來瞪著一雙黑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看他。承翔勉強裂開嘴對它笑笑:“老兄,麻煩幫一下忙啊。”

  ??戰馬轉個身把屁股對準承翔的臉,揚起後蹄乒地一踢,他便大叫著從夾縫裏 飛出去十幾米四仰八叉地爬在地下。凝視著飛翔的身影,棗紅馬興高采烈地嘶鳴起來。鄭懷光連忙跑過去看究竟:“喂!喂!死了麽?”

  ??“有這麽關心人的麽?”承翔有氣無力地回答。

  ??鄭懷光聽到他說話稍微放下心來,他半跪下去扶起承翔的臉。承翔的眼眶一片烏青,臉上又是鼻涕又是淚齜牙咧嘴地望著他。鄭懷光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我這個樣子還沒事嗎?”

  ??“棄考吧。”鄭懷光小聲地勸說著。

  ??承翔一個高兒從地下蹦起來憤怒地指著鄭懷光的鼻子大聲地吼:“這樣子就能棄考麽?你也太小瞧我姐姐了。”

  ??鄭懷光吃驚地望著他的臉:“你姐是什麽人哪?”

  ??“魔鬼!名副其實的魔鬼!”承翔聲嘶力竭地叫起來。

  ??鄭懷光用狐疑的目光一邊上下打量著承翔一邊在腦袋裏構想他姐姐的模樣,高大威猛的廚娘形象躍然而出讓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走吧。”

  ??承翔回頭對著棗紅馬惡狠狠地揮了揮拳頭,它看到了便戀戀不舍地低聲鳴叫。承翔看著它飽含深情的眼睛打了個哆嗦,跟在鄭懷光身後頭也不抬地向考場走去。

  ??考場就建在馬場的旁邊。見到鄭懷光領著承翔進來,一個渤人女孩子揚起手來叫:“你們怎麽這麽慢哪?人都進去了。”

  ??鄭懷光走過去回答:“他是第二場的。”

  ??“哦?他第一場是什麽?考得這樣快?”

  ??“射箭。”承翔豎起拇指指著自己的鼻子,“九發九中!”

  ??“九發九中?”女孩子瞪圓水汪汪的一雙眼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瞎掰。”

  ??承翔仰天大笑並對著圍上來的考生們自豪地宣布:“作弊!”

  ??鄭懷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手示意大家不要繼續追問:“給他找匹馬。”

  ??“考試的馬都給出去了。等他們回來好麽?”女孩子笑咪咪地望著承翔,“這家夥好有趣呀,你叫什麽名字?”

  ??承翔眨巴著眼睛望著她,覺得她笑起來很像泉水,彎彎的眉下藏著壞壞的眼。

  ??“找匹馬讓他上山。盡量別讓他跟其他考生接觸。”

  ??“哦?”女孩子把臉湊過來,把鼻子貼在承翔的臉上看來看去,“聽起來還是個危險人物麽。”

  ??承翔高興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慌忙搖著手謙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考生們聽了都哈哈地笑起來。鄭懷光皺褶眉頭:“笑什麽呀笑,給他牽匹馬來。”

  ??“馬廊裏都是烈馬了,他能騎麽?”

  ??“他射箭不錯。”鄭懷光回頭問,“馬騎得怎麽樣?”

  ??“騎過。”承翔毫不含糊地回答,“多烈的馬都能騎。”

  ??“考第一還滿上癮的,小心被謀了家產。把‘胭脂紅’給他好了。”

  ??女孩子啪地拍了一下手連連點頭:“‘胭脂紅’跑得雖然快但脾氣好,還善解人意。你們在這兒等著。”說著話她一溜煙跑進馬場,不一刻的功夫就牽著那匹棗紅馬跑出來。那馬見了承翔便高興地叫著往承翔的身邊蹭。承翔慘綠著一張臉向鄭懷光身後便躲。鄭懷光嘿嘿地冷笑:“‘胭脂紅’剛幫過你的忙,它還記得你呢,躲什麽呀?”

  ??“它腿上的勁太大了。”承翔低聲地叨咕。

  ??“不大能把你蹬出來?”

  ??“給我換一匹吧。”

  ??女孩子搖頭:“剩下的都太烈了,沒有三五個月的接觸不讓騎的。它脾氣好,你別怕。”

  ??“你脾氣才好呢。”承翔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幹。”他的眼角一掃,看到一個單獨的馬廊坐落在考場的東側,一匹坐騎堆在角落裏睡得很安詳。他用手一指:“我就騎那個吧。”

  ??考生們先是一怔,然後全都捂住了嘴前仰後合地笑起來。女孩子連連搖手:“那不是我們用的,那是藏人的坐騎,馬場拿來做研究用的。”

  ??“我騎上不就幫你們研究了麽?”

  ??鄭懷光瞪起眼睛來訓斥:“那是牛。”

  ??聽了這句話,承翔的心情豁然開朗:“牛好啊,我就喜歡牛。”

  ??“考試要看坐騎的頑劣程度的,騎牛肯定得完蛋,考官大人們估計眼睛全都得綠。”女孩子笑得彎著腰蹲下去,“你等其他考生下來再說吧。”

  ??“有他在別人沒法考試。”鄭懷光指著承翔大聲地宣布,“這可是你自己選的。”

  ??“沒錯沒錯,就是我就是我。”承翔的臉上笑開了花,他決定向姐姐控訴這個叫鄭懷光的人有意陷害自己,強行塞給自己一頭牛。

  ??藏人個子高大,騎牛還不算什麽,但承翔的個子還不到五尺,騎在巨大的短角犛牛上,看起來跟雞一般的瘦小。考生們笑得捂著肚子在地下打滾,承翔也不在意,他耀武揚威地掄起巴掌來在牛屁股上“啪”地拍了一記,一人一牛便進考場去了。

  ??此時考場上正在進行的是“弓試”也就是射擊考試,雖然名稱叫弓試,但現在已經不僅僅局限於弓了。

  ??大乾帝國的渤人以騎射立國,對於弓箭射技極為重視,早在白山黑水之間時,便人人習射,隻是那時渤人多是北狄之奴或中原流犯,所用的弓皆為劣弓,在驅逐北狄和同眀軍作戰時,麵對裝備精良的敵人的硬弓強弩損失很大,是以渤人更加重視弓箭,在引入弩機之後,又改良了中原人的弓,製成了以力道強勁而聞名世界的“渤弓”,傳習至今。

  ??除了重視弓弩之外,渤人對火器也十分重視,在入主中原之後,收編了大量中原人士兵編為“青旅”,向中原人士兵學習火器的射擊方法,並在武舉當中增設火槍射擊項目,與弓弩並重,以此籠絡中原武人。現在的射擊考試,考生們對弓、弩、火槍三項可以任選一項參試,但必須要做到“九發七中”,方能進入下一場考試。

  ??承翔騎著耗牛進了考場,此時考生們全都關注於場上的騎射考試情況,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這位貝勒爺騎了一頭牛進來了。

  ??承翔在考生隊伍當中探著脖子向前看去,他看到一個考生正騎著馬,在場上來回奔馳,張弓搭箭射向場中的一個巨大的黑色毯球。

  ??此人騎術甚是高超,箭射得也極準,而且射的還是“連珠箭”,一箭射出之後,第二箭便至,快如閃電,不多時,九箭射完,全部中的,他收弓瀟灑的拉住了馬,在馬上向考官們所在的台上以手撫胸,鞠了一躬。

  ??“京城舉子呂明允!騎射九發九中!”一名武官高聲唱報道。

  ??見到此人竟然能在馬上九發九中,承翔不由得暗暗心驚。

  ??他這一次是下了狠功夫,把手都練出了繭子,也隻能做到步射九發七中(剛才說自己九發九中完全是為了在那個馬場女孩子麵前提高身價),而眼前這個叫呂明允的人竟然能在馬上做到九發九中,技藝的確了得。

  ??“知道那是誰嗎?武成公呂家的公子!聽說是呂家武藝最出眾的!”

  ??“是啊!聽說他是要來奪武狀元的!”

  ??“聽說有人在他身上下了一萬兩銀子的巨注,賭他能當武狀元呢!”

  ??“一萬兩?乖乖!”

  ??聽到別人說剛才這個考生是武成公家的公子,承翔暗暗心驚

  ??接下來又有幾名考生上場騎射,有的用弓,有的用弩,有的用火槍,他們有的九發七中,有的九發八中,無一人能再來一回九發九中,有兩名考生甚至才不過是九發五中,初試便落敗了——不過他們並沒有顯得很沮喪,哪怕是沒有通過,但根據大乾兵製,他們隻要參加了會試,都等於已經在兵部掛了名,到地方部隊當中擔任下級軍官還是沒有問題的。

  ??接下來繼續考試,一個人的上場引起了承翔的注意。

  ??此人將近三十歲年紀,騎著一匹高大的白色駿馬,一身素色錦衣,麵如冠玉,目若晨星,腰佩皮製弓匣箭囊,緩步進場,雖然他的穿著打扮很是樸素,所用的弓箭看起來也甚是普通,但其非凡的氣度,一下子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這是……林逸青林男爵!”有人驚叫起來。

  ??“林爵爺竟然也來參考武舉了!”

  ??承翔聽說過林逸青的名字,但平日裏隻知閑蕩的他對時事一向毫不關心,並不清楚這個名字當年所代表的意義,所以對周圍的人如此的表現感到頗有些詫異。

  ??這個人看起來更象是一個文士書生,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呢?

  ??大乾朝以鐵騎勁弓得天下,所以前期幾個皇帝都很重視講習武藝,時時強調“文武並重”,力圖保持渤人勁悍尚武的傳統。然而,由於受到中原文化的不斷浸潤和持續執行“右文”政策,使朝野上下重文輕武之風日益濃烈。因而不但在觀念上,就是實際待遇上,武科地位也比文科低得多。但由於文科的門檻很高,很多文人受不了“十年寒窗苦”,因而轉投武科,以為晉身之捷徑,是以“文人考武”的情況在大乾朝很是普遍。在承翔看來,和自己的這個落拓貝勒一樣,這個叫林逸青的空頭男爵,也是來走武科的捷徑的。

  ??“聽說林爵爺槍法精絕,百步穿楊,怎麽這一回改用弓了呢?”有人小聲說道。

  ??“你哪裏知道,他那百步穿楊的槍法,得用洋槍才行!咱們大乾武科弓試,用的槍乃是鳥槍!沒有洋槍!所以他才不得不換成了弓!”有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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