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太後指點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8      字數:6587
  仁曦太後仔細的聽了林逸青的匯報,出乎林逸青的意料,她沒有他想象中的大發雷霆,或是急切的詢問解決的辦法,而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林逸青一開始以為她也許是認為自己危言聳聽,但林逸青很快推翻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這位秉國太後並非頭發長見識短的女流之輩,她對這個古老帝國的實情,應該是知道得十分清楚的!

  ??“大過年的,聽到這些,再怎麽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啊!”仁曦太後歎息道。

  ??“臣……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不合時宜,可太後問起,臣不敢不據實陳奏……”林逸青裝作惶恐的跪下說道。

  ??“這沒什麽,我喜歡聽真話。”仁曦太後瞬微微一笑,“起來吧。”

  ??林逸青謝恩起身,仁曦太後背著手走到了窗前,看著窗外夜空細雪中的一輪皎月,說道:“你辦事很好,人也機靈,識大體,和你的兄長一樣,我很高興。”

  ??聽到仁曦太後忽然將話頭轉到了故去的林義哲身上,林逸青不由得一愣。

  ??“林文襄是個能辦大事的人,可惜去得太早……”仁曦太後轉頭看著林逸青,“林瀚鵬,你率薩摩軍民來歸,亂日破俄, 為大乾立下不世之功,有經天緯地之才,可朝廷給你的封賞,是配不上你的大功的,你可知這當中的緣由?”

  ??“臣絕無厚薄朝廷封賞之心,還請皇太後明察!”林逸青作勢又要跪下,卻給仁曦太後止住了。

  ??“封賞的厚薄,我自己知道,這個你不必多言。”仁曦太後笑了笑,說道,“我是問你,你可知這當中的緣由?”

  ??“這個……臣愚鈍……”林逸青又一次露出惶恐的表情,但他在心裏,其實已經大概的猜到了答案。

  ??“林文襄辦事是極好的,可惜銳意進取,得罪的人太多了。”仁曦太後惋惜的歎了口氣,“我曾告誡過他幾回,還幫他擋了好多明槍暗箭,可惜,那會兒他已經不能回頭了,結果……”

  ??“林瀚鵬,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可要做大事,得先有個前提,是你先得活著,保得了自己的性命。”仁曦太後說著,目光漸趨淩厲,“要是連自己個兒的性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麽做大事?”

  ??“就說我,當年大逆承威可是不止一次的想要我的命,有一兩次差點兒就讓他得手了,可我最終還是活下來了……林瀚鵬,我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比不得你精通中西絕藝,於戰陣之中取上將首級,你是趟過血水的人,自然明白這保命的道理,還用我多說什麽嗎?”

  ??“皇太後之言,字字金玉!臣明白了!謝皇太後提點大恩!”林逸青跪謝道。

  ??這一次,仁曦太後沒有讓他立刻起來。

  ??“林瀚鵬,朝廷之所以隻封了你爵位,沒有給你實職,正是為此,因為我們姐妹,不想讓你同你兄長林文襄一般,整日裏受困於各種明槍暗箭。”仁曦太後緊緊的盯著林逸青,“我們姐妹的苦心,你可明白?”

  ??“臣明白皇太後一片苦心!謝皇太後庇護之恩!”林逸青叩首道。

  ??“我看你並不是真的明白。”仁曦太後又道,仍是緊盯著林逸青的反應。

  ??“臣愚不可及!還請皇太後明示!”林逸青已然猜到了仁曦太後接下來要說什麽,但他還是保持著惶恐萬分的模樣,連連叩首道。

  ??“那個你救下的天地會的女人,是怎麽回事?”仁曦太後哼了一聲,“聽說她還是前眀的郡主?”

  ??“回皇太後的話!臣遇此女時,此女正為天地會反賊追殺,臣是以救下了她,隻是事後才知此女是前眀遺族。”林逸青知道朱雪雁的事已經傳到了仁曦太後的耳朵裏,她接見自己時必然會有此一問,是以早就預先做了準備,但仁曦太後這麽快便問了起來,他還是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林瀚鵬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挑你的毛病,正愁找尋不到由頭,你可倒好,自己個兒送上門來了!你可知這消息傳將出去,有多少明槍暗箭在等著你?”仁曦太後歎道,“我原來還以為,這事兒可能是誰編排出來的,特意要找你的麻煩,想不到今日從你口裏說出來,竟然是真的!唉!你怎麽這麽糊塗啊!”

  ??“還請皇太後救臣!”林逸青惶恐道,心裏卻竊笑不已,他知道,又要和這位皇太後做一筆交易了。

  ??“救你?你讓我怎麽救你?”仁曦太後有些惱火的坐了下來,看著匍匐於地的林逸青。

  ??“皇太後聖明睿智!想救臣自然不廢吹灰之力!”林逸青覺得戲演得夠了,加上腿跪得有些不好受,漸漸的轉回了正常的口氣。

  ??“我不過一介女流,沒有什麽見識,隻是皇帝年幼,暫且頂著那‘牝雞司晨’的罵名,看護這大乾江山罷了,哪裏有那麽大的本事?”仁曦太後也覺察出了林逸青的變化,微微一笑,說道,“此女乃前眀餘孽,又是天地會反賊一黨,我為何要救她?”

  ??“回皇太後的話,臣以為,太後救此女,其利有三,太後若能救她,不但臣感恩不盡,於太後本人亦有大利。”林逸青拜伏道。

  ??“哦?那你且說說,都有哪三利?我與此女從無交集,救她怎麽個於我有大利法?”仁曦太後訝然道。

  ??“回皇太後,世祖皇帝昔年曾下旨善待前眀皇族,勒石刻銘,昭告天下,太後救她,順應祖言,顯朝廷之信義,堵奸黨作亂之口,此其利一也;此女本為天地會逆黨頭目,素有威望,得悉逆黨機密甚多,而今因辦事不利為逆黨追殺,正可利用此機會,分化逆黨以徐圖殄滅之,此其利二也;至於其三……”林逸青抬起頭,迎上仁曦太後的目光,“太後救她,所獲之利,可是實實在在的……”

  ??看到林逸青這時的笑容變得有些市儈,竟然和李錦泰有些相像,仁曦太後不由得有些好笑。

  ??“什麽實實在在的利?你倒是說說?”

  ??“皇太後動動手,自然金銀百萬,滾滾而來。”林逸青答道,“臣於此女處得知,逆黨曾於山野之中大貯金銀,數達百萬計,以備他日作亂,而藏金銀之處,此女手中便有線索,太後若救得此女,此女感念皇恩,無以為報,臣說動她尋到逆黨藏金獻於皇太後,以為內帑,不知皇太後意下如何?”

  ??“你這是和我做生意呐,林瀚鵬。”仁曦太後笑了起來,“你是不是早存了這個心思,嗯?”

  ??“皇太後聖明!”林逸青重又拜了下去,也不做過多的解釋了。

  ??他相信,以仁曦太後之聰明,是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朱雪雁啊朱雪雁,老子為了你,這會兒功夫,磕了多少個頭,你知道嗎?

  ??“林瀚鵬,此女的容貌,隻怕生得很是標致吧?比你那兩位夫人如何?”仁曦太後沒有回答林逸青,而是不動聲色的反問了一句。

  ??“回皇太後的話,此女……確是頗有幾分姿色。”林逸青想起這幾日給朱雪雁以身取暖的時刻,一顆心竟然跳得有些加速。

  ??“我想也是,要是個醜八怪,配不上你,你也不會花這麽多的心思!”仁曦太後哼了一聲,“想不到你和你兄長林文襄一樣,也是個多情的情種!”

  ??“回皇太後的話,《詩經》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孟子》有雲:‘食色性也’,孔聖《禮記》又雲:‘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臣之所欲,僅此一項而已,還望皇太後成全。”林逸青又叩首道。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林瀚鵬果然是個英雄。”仁曦太後嗬嗬笑了起來,“你起來吧!”

  ??林逸青趕緊謝恩起身,他跪了這一會兒,時間雖不長,但膝蓋還是難受不已,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要是有機會,定要廢了這極其討厭的跪拜之禮。

  ??“林瀚鵬,我可以幫你,不過,你可不能給我放空炮,你承諾的事兒,可得有個期限,不然,我保得了她一時,可保不了她一世,你可明白?”仁曦太後又道,話中的威脅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皇太後請予臣一年之限,自今日起,一年之內,臣必當破除逆黨,取其百萬金銀來獻。”林逸青正色道。

  ??“那咱們便一言為定!”仁曦太後笑逐顏開,林逸青看著她開心的麵容,心中暗暗感慨果然是“錢可通神”。

  ??“對了,你馬不停蹄的忙著到處跑,這讀書的功課,沒有荒廢吧?”仁曦太後話鋒一轉。

  ??“回皇太後的話,臣隻要有空閑,便會讀書,功課不敢有一時鬆懈。”林逸青知道仁曦太後這是在提醒自己還有一個“科考”關沒有過,心裏一時間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嘴上卻不得不說一些她愛聽的話。

  ??“如此便好。”仁曦太後滿意的點了點頭,“你要明白,林瀚鵬,不如此,士林這裏,你終難立足,想要辦事,也就難了。”

  ??“臣明白!臣定當努力,不負皇太後厚望!”

  ??……

  ??冷風襲來,吹得赤體的林逸青一陣發冷,他的思緒也拉了回來。

  ??……

  ??“你準備把我怎麽安排?是交給朝廷領賞麽?”

  ??“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

  ??“為什麽?你是渤海韃子的爵爺,我是大眀的郡主,你不這麽做就不怕有欺君之罪麽?”

  ??“前眀郡主朱雪雁不能不交,可我林逸青的女人朱雪雁決不能交!這事兒我會處理妥當,斷不會讓你受辱!”

  ??“真的?”

  ??“真的。”

  ??林逸青的麵前,又浮現出楚楚可憐的朱雪雁的麵容。

  ??這頭昏頭昏腦無路可逃的小鹿,自己是絕不會讓她披枷戴鎖哭號死去的!

  ??想到自己給仁曦的保證和仁曦給自己的一年期限,林逸青不由得微笑起來。

  ??仁曦和朱雪雁是根本不會想到,自己一年之內,要從哪裏弄來價值百萬的金銀財寶的!

  ??對於自己和仁曦達成的這筆交易,林逸青還是相當得意的。

  ??“唉!真他娘的累!”林逸青想起這一年的種種經曆,不由得感歎起來。

  ??自己事事親為,總這樣下去的話,弄不好哪一天,就得累死在這個時代!

  ??“要是有個謀士就好了!嗯,要是個美女就更好了!”林逸自言自語說著,躡手躡腳的又回到了床邊,鑽到了何韻晴和桐野千穗溫軟的身體中間……

  ??福州,長樂鎮。

  ??雖然是在南方,寒冬臘月也還是非常濕冷的天氣。夜已經深了,街上已是冷冷清清。偶爾隻有打更的更夫蹣跚而過,悠悠的吆喝,漫長的尾音在街巷中曳著:“小心……咯,火燭……咯!”一句還沒吆喝完,聲音已經是離得遠了。

  ??深院的高樓裏,暗昏昏的酸枝木大床上寂寂的垂著珠羅紗帳子。似是有窗戶沒關緊吱溜溜的鑽了風進來,床頭上空懸著金鉤忽地微微蕩了起來。

  ??“呀!呀!——”錦繡堆裏,驀然伸出一雙青白的手,憑空一氣亂抓,腕上金釧叮當亂響,伴著有一聲沒一聲的尖利喘息,“別過來!別跟著我!”

  ??“怎麽了?洋子小姐,怎麽了!”外間的嬤嬤聽得動靜,夾衣也來不及披,屐著鞋慌慌的跑了進來,撩開帳子,看到那個年輕女子直挺挺的坐了起來,眼睛還閉著,卻臉色蒼白直伸兩手、在麵前一味亂抓。嬤嬤連忙抬手抓住那隻在半空亂抓的手,推著她的身子,一疊聲的喚“洋子小姐”。

  ??“可是又做了噩夢?”也不知過了多久,見年輕女子終於定住了神,緩緩睜開眼來,嬤嬤方才舒出一口氣,輕聲問。

  ??被稱為的“洋子小姐”的女子,大約二十來歲的年紀,正從夢裏醒來,睜開了眼,在黑夜裏依然不住的喘著氣,手回過來用力壓著心口,感覺那裏依然突突跳的厲害:“劉嬤嬤,替我倒一盞酸梅湯來……渴得緊了。”

  ??劉嬤嬤自個兒摸黑走到前間裏去,一邊細細娑娑的找東西,一邊沉沉歎了口氣:“洋子小姐,最近幾個月你老是做惡夢,我看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用不著罷——這一年來請大夫花的錢還少麽?怎麽治也都沒睡過一個好覺。”島津洋子的聲音在錦帳後傳來,疲倦慵懶,“想是這一陣子思慮過盛的關係,過了年應該能好些。”

  ??“那些亂嚼舌頭根子的人,洋子小姐怕她們做什麽?西邊院子裏那位說到底不過是個富人家的小妾,家裏頭不敢住,怕受大娘的氣,才跑到外宅來躲著,看著洋子小姐過得好,心裏頭嫉妒,”屏風外有瓷器相碰的聲音,劉嬤嬤好容易摸到了白曰裏喝剩下的酸梅湯,傾了半盞在杯子裏,一邊不屑的罵,“洋子小姐是念過書的,心性兒也好,換了我,早忍不得這口氣了!”

  ??“不用理她們,我一個人在外邊,經常碰到這些人,都習慣了。”身子倦倦的,靠在床頭上,紫檀木硬硬的硌痛她的後背,島津洋子閉了眼,在黑夜裏淡淡道,“不管怎麽說,獨身女子在外邊,總是容易惹人閑話的……”

  ??“是啊是啊!等洋子小姐嫁了人,就沒有這事啦!”劉嬤嬤籲籲叨叨的,徑自去了。

  ??“好悶……要落雨了麽?”島津洋子感覺到室內空氣都要凝滯,在暗夜裏喃喃自語了一句,下意識的摸索著找東西扇風,好緩解這片刻的窒息。

  ??手指在錦褥間探著,在枕頭下碰到了一件硬涼的物件——那是扇子。

  ??島津洋子忽然仿佛呆住了,將枕頭下一直放著的扇子拿在手裏,這是一把斑竹骨的絹扇,已經很有些年頭了,竹上都被把玩出了溫潤有如美玉一般的手感。

  ??在大屋寂靜如死的夜裏,島津洋子輕輕展開扇子,伸出手指摸著扇麵,陡然間仿佛驚起了心中的什麽東西,全身戰栗起來不可控製。

  ??這把扇子,是爺爺島津久光留給她的為數不多的遺物……

  ??絲絹的扇麵上,是《江南春曉圖》,上麵的桃花一片紅雲彌漫,然而,那分明是桃花,怎麽看著象是……血呢?

  ??怎麽……怎麽會還有血呢?

  ??她想起了為日本政府斬首的爺爺島津久光和父親島津忠義,心中一陣緊縮。

  ??自己隻身一人從日本逃來福州,已經有多久了?

  ??這期間,都發生了哪些事?

  ??現在的日本,又是什麽樣子?

  ??自己是不是已經淡漠了複仇之誌?

  ??“不!”島津洋子看著手中的扇子,在心底發出了強烈的呼喊。

  ??她重重的躺倒在了黑暗中,思緒的波濤開始洶湧起來。

  ??來到福州之後,她一刻也沒有停止對已經被她視為仇寇的日本政府的消息的搜集工作。

  ??現在的日本,在西南戰爭結束後,又象明治維新時那樣,有如上足了發條的鍾表,飛快的運轉起來。

  ??遭受戰爭重創的日本,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奇跡般的恢複了往日的繁榮。

  ??雖然日本政府飽受民間“出賣金融權益”的指責,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在英國顧問(主要是羅特希爾德家族的金融監督人員)的幫助下,日本很快便確立了新的金融秩序,結束了假幣橫行和通貨膨脹的混亂局麵,經濟發展完全走上了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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