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小廝阿銀最近小日子過得很愜意，因為他運氣好，被管事指定每天來歡樂點心鋪跑腿，給主家夫人小姐們買點心，以便她們邀請閨中密友來閑話家常時可以顯擺一番。

  這是個好差事，因為明家跟點心鋪子東家關係好，再加上提前預訂，連排隊的功夫都省了，每天過來將鋪子提前備好的點心盒子提走即可。

  阿銀格外喜歡餅幹，因為餅幹是零散的，捎回去之前還能偷吃幾塊，不容易被發現。但一整盒的蛋糕就不行了，少了個角都一目了然。

  今天新品依舊是餅幹，還是以近來時興的宜興綠茶調味製成的綠茶餅幹，價格偏貴，還限量供應，但阿銀無所畏懼。

  他昂首挺胸越過排隊的人走進店裏，正要掏錢付賬，趁熱嚐一嚐新出爐的綠茶餅幹，卻聽得外頭排隊的人嘰嘰喳喳都在討論著同一件事。

  他們討論的不是今日之星綠茶餅幹有多好吃，卻是州守暴斃一事。

  似乎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信息來源，最後匯總起來，州守竟有了四五種不同死法，一個比一個離奇！

  阿銀頓時來了興致：“哪有你們說的那麽懸？州守大人就是被上次通緝的那個女賊殺的，才不是被什麽妖精鬼怪吸走了魂！不信你們等著瞧，今天之內，千麵女賊那張通緝令上保準又得多添一筆人命債！”

  “你怎麽知道？莫非，你家裏人在衙門做事？”

  “嗐，可不是嘛。我有個幹哥哥就是捕快，他昨晚上熬了一宿沒睡，淨顧著抓賊去了。可惜，那女賊太狡猾，跑得賊快，現在還沒抓到！”

  “唷，怪不得昨晚我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外頭街上有動靜，敢情是衙門的人在抓賊？”

  “說不定你聽到的不是衙門的人，是逃跑路過你家的女賊呢？”

  “呸呸呸，你少烏鴉嘴咒我……”

  因為點心鋪子剛開張，做的吃食生意，比玩具鋪子更不可控，近日來又天天都有新品推出，李絮現在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點心鋪子上，偶爾見其他人忙不開還會幫忙搭把手。

  她抱著一大盤貝殼蛋糕出來時，正好就聽到阿銀和人高談闊論的後半段。

  趁著阿銀跟她客客氣氣打招呼，她順便就著這話題打聽兩句，再次確認，對方說的應該是真的，衙門裏現在真的在抓千麵女賊。

  恩，也就是她新招來的廚房女工小禾。

  這個消息一出，人群中的八卦氣息頓時減弱大半，取而代之的則是淡淡的恐慌，連昨天才推出、形狀別致可愛、此刻還冒著熱氣的貝殼蛋糕都難以驅散。

  雖說女賊先後兩次“揚名”都是衝著衙門的人去，跟他們這些普通人無冤無仇，但，畢竟是個殺人凶手，擔憂總是難免。

  “嘖，你說這女賊偷東西就偷東西吧，幹嘛要殺人呢？”

  “沒準是私仇，上回過來隻是踩點？”

  “私仇？難不成是那位欠下的風流債？”

  “要是這樣就好了，至少跟咱們沒關係，可別牽連到我一家老小~”

  走之前，阿銀誠心提醒：“李東家，聽說女賊昨晚是往西城逃的，您這幾天可得多加小心，晚上一定要緊閉門戶啊。”要是點心鋪子出了事，他丟掉跑腿工作，就隻能回去幹其他更累的活了。

  李絮幹幹一笑，點頭應下，隻覺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沒好氣瞪了眼小夥計。

  要是他早上打聽得更清楚些，哪怕這消息早半個時辰送上門，她也不會把那麽個麻煩迎進門！

  背對著她的小夥計隻覺身上有點毛毛的，莫名其妙回頭一看，除了微微晃動的藍布隔簾，什麽都沒發現，東家早進去後頭了。

  李絮走進廚房，站在離門口不遠的位置，隨口關心下工作進度，就皮笑肉不笑地幽幽提及方才外頭的最新八卦。

  劉嬸吃了一驚，可能覺得自家跟州守和女賊都扯不上關係，很快恢複平靜。

  小花反應卻很激烈，瞪大眼睛發了會呆，又瞪得更大看向李絮，脫口而出：“姑娘，該不會是那天——”話到一半，卻被李絮的眼神逼止。

  劉嬸納悶看她一眼：“怎麽了？難不成你還見過那賊？”

  見李絮微微搖頭，小花忙道：“嗬嗬，我哪有那本事？不都說千麵女賊能隨便幻化容貌麽，我就是見著了也認不出來啊！”

  千鶴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很快收回視線，垂著頭說：“東家，我，我想去解個手，早上水喝多了……”

  小花不疑有他，隻當是牙人不給她早飯吃，她餓得慌隻能瘋狂喝水填飽肚子，愈發同情這姑娘。

  李絮點點頭，等千鶴默默走出去，她也很快借口離開。

  院子裏不見人影，倒是後門開了條縫。

  走過去，便看到後巷的隱蔽角落裏，千鶴衝她無聲一笑，頗有些訕訕。

  這回不必她開口，千鶴就自己招了：“東家姑娘，我不是故意騙你的，這不是怕你不肯答應麽？你放心，我昨晚用的不是這張臉，他們找不到這裏來的。我可以對天發誓，這事真跟我無關，我沒投毒也沒殺人！”

  “你昨晚做了什麽，才驚動衙門的人追拿？”

  她悻悻道：“說來話長，總之，我是去找一個人，結果人沒見到，反倒是招來一群鼻子不大靈的狗。昨晚我遛了他們一大圈，從城南跑到城西，又晃到城北、城東，最後甩掉他們的地方離你這遠著呢。總之，你不用擔心有人查上門來。”

  李絮皺眉：“你說得輕巧，那不是還有個真小禾在城裏嗎？萬一衙門查到她身上……”

  “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那姑娘不識字，壓根不記得自己家鄉在哪，換個身份證明對她沒影響，她當時又迷迷糊糊的，不會發覺哪裏不對。”

  李絮更納悶了，明知官府盯上了她，她不該趕緊離開宿州才對嘛，就跟上次一樣。

  “這你就不懂了吧？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我懶得到處瞎跑，你這裏還能管吃管住……”

  李絮再次後悔，那天晚上不該多此一舉讓小花放什麽捕鼠夾捉賊，被偷點餅幹就偷吧，這送上門來還不肯走的大神簡直非一般難搞。

  鑒於千鶴換臉技術果然十分高超，妝容效果自然，偽裝能力又強，至少曾跟她麵對麵見過的小花就沒能認出她來，李絮隻能選擇相信她。

  李絮去城裏轉了一圈，在衙門附近一堵牆上發現了最新的通緝令畫像，右側寫著“千麵女賊”四個小字。

  圍著看的人不少，都在指指點點痛斥女賊，為慘死的州守唏噓，或是議論女賊到底跟州守有什麽深仇大恨。

  李絮關注點隻落在那幅畫像本身上。

  千鶴這回果然沒騙她，通緝令上這張臉陌生得緊，跟前後兩次見麵時都不是同一張。

  不得不說，畫師功力不錯，應該是拿到了那本素描速成小冊子，大抵學了個三成，用的是炭筆作畫，隻是還拋不開習慣的作畫方式，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不夠立體，卻也比常見的扁平畫像容易分辨得多。

  值得慶幸的是，不管畫得再好，這法子對會換臉的千鶴來說都不管用。

  然而，饒是千鶴信誓旦旦保證，官府絕對不會找上門來，結果第二天晚上就險些被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