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絮換了種問法：“就是上回你混入牢房、趁亂盜走官府文書那天晚上，跟你關在同一間牢房裏那個女犯，年紀跟我差不多的，你還記得嗎？”

  “哦，你說她啊。記得，不過我不知道她叫什麽，沒問過。你找她幹嘛？”

  李絮看她神態自若，麵上的好奇再真誠不過，便挑挑揀揀把那些事說了說，尤其點出趙天招供的那些跟她有關的話，以及李絮本人差點被那藥坑死的不幸遭遇。說著說著，果然有些口幹舌燥。

  千鶴眨眨眼，仿佛預見到這事有點複雜，默默給李絮添了杯茶。

  “渴了吧，喝口水潤潤嗓子再說。我就說嘛，你長得這麽好看，怎麽有這麽一把破鑼嗓子，原來是被人害的。”

  李絮猶豫了下，沒敢表現出來，硬著頭皮喝了口茶水。

  味道很正常，跟先前的一樣，就是有點冷了，偏苦，香氣還是純正的茶香，沒有混入不該有的其他氣味。

  千鶴滿意一笑：“東家姑娘果然好膽量！”

  誇完才說回正事，肅容表示，她是個正經梁上君子，從來不搞歪門邪道。雖然她是學過一點醫術皮毛，但她很懶，要不是為了方便業務開展，她連迷藥都懶得配。

  反正，啞藥她從來沒配過，那玩意也不需要怎麽配，粗通藥性的人都能做到，關鍵就在於生半夏的毒性，其他都無關緊要。

  至於迷藥，她也沒給過什麽趙天王天，不過，天火那天夜裏她帶著東西離開衙門後，才發現身上的藥少了一包。

  “是個紙包，裏麵包著藥粉，平時要直接撒食物或塞竹管裏點燃都很方便，我從不帶瓶子在身上，不光重，也不好藏……”

  千鶴一點都不見外，跟李絮講起了自己的日常工作準則，最後總結：“從你描述的那個藥膏味道來看，可能是我那藥粉調製出來的，但絕對還加了別的東西。藥膏還在不，拿給我看看？”

  這點李絮無能為力，當時定案後這些邪惡的作案工具已經被銷毀，瓶子也不知去了哪，乾縣又隔著好幾十裏，她沒法變個出來。

  千鶴聳聳肩：“反正不關我事，可能是你說的那個方什麽撿了我的藥包拿去用了。我把東西偷走後就出了城，七天前才回來。她跟那些人有什麽謀劃，我一概不知，更別提給他們當中間人了。不過，你說的那個紈絝子弟確實是我紮的腦袋，誰讓他對女犯動歪心思來著？裝瘋賣傻，也是我從他身上來的靈感。”

  李絮這才知道，原來當時林敏盯上的女犯不是她，而是方姝。

  許是林敏花錢疏通關係的緣故，也可能是那兩天剛好牢房裏塞了太多人，他沒被分配到人滿為患的男犯那邊擠著，而是劃分到女犯這邊隔壁。兩間牢房間連堵牆都沒有，隻有巴掌寬的木柵欄攔著，完全擋不住彼此的視線，解決三急問題都要落在其他人眼裏。

  方姝來得最晚，身上相對幹淨些，又被強行抹去妝容，露出白淨的臉蛋，不知怎的就戳中了林敏的心思。

  當天晚上，方姝睡得迷迷糊糊，不自覺滾到柵欄邊，林敏就一把將人捉住，鉗製著不讓她動彈，趁其清醒過來瘋狂掙紮之前好生揩了一回油，鬧得不可開交。

  方姝臉上那道疤，就是當時混亂之際被林敏的手抓出來的。而千鶴也被這動靜吵醒，對林敏愈發厭惡，順手就給他上了一課。

  “我看她怪可憐的，一直嘀嘀咕咕喊冤，說自己沒犯事，是被人誣告進來的。後來換牢房前，我就順手幫了她一把。現在看來，我倒是好心辦了壞事？”

  千鶴摸摸鼻子，挪開視線：“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信不信都由你。”

  李絮沉默著點點頭，片刻後，問了個看似不相幹的問題。

  “這麽短時間，要捏造一個完全不存在的身份不容易吧？你這個從南方被輾轉賣過來的身份可有原型？她人呢？”

  千鶴麵露詫異：“你心思倒是靈活，還能想到這一層。我也不瞞你，確實有這麽個姑娘，人還活著。我給她弄了個新路引，讓她找上明家去自賣其身了，簽的五年身契。你不信的話可以去找，就前天進去的一個新婢女，名字叫禾苗的。”

  李絮心頭大石終於落下：“你該回廚房幹活了，小禾。”

  “好的，東家。”

  千鶴聲線平平地回答，兩手輕輕一拍，掌上附著的餅幹碎屑登時消失無蹤，一如她方才的靈動表情。

  廚房裏，小花二人正忙得不可開交，見她進來，紛紛露出不滿表情。

  這個新人可真是的，東家訓話肯定不會訓這麽久，一定是她趁機偷懶了，沒有別的可能！

  “手洗過沒？洗過了就來幫忙，再過一會就要開門了，可不能拖拖拉拉的。”

  金盆洗手的女賊神情乖順，老老實實回到方才的位置上當打發工具人。

  雖然胳膊有點酸，但一直聞著旁邊烤箱傳來的香味，倒也不虧。肚子吃不下那麽多種好吃的，換聞的也不錯。

  唯一不好的是，小花時常要對她打發的蛋液提出批評意見。

  千鶴表情逐漸僵硬，三日前的“血債”她還沒跟小花算呢，別以為她不知道那捕鼠夾是誰放的！

  說實話，三天前的她對這主仆二人還是有點記恨的，誰腳上被紮個血窟窿不生氣啊，但，這股火氣也隻持續了十二個時辰不到。

  她是七日前受人所托再次混入的宿州，因有上次成功行動打下的基礎，她對衙門內部情況摸得還算透徹，那天晚上本打算二探衙門偷個東西，沒想到，半路上竟被香甜的餅幹勾走了魂，不僅中途改變行動計劃，還差點栽了！

  因為受了傷，行動不便，她隻能暫時取消計劃，貓在藏身地靜靜養傷。

  不料，次日本色出演“瘸腿送菜少年”混入衙門後院時，卻偶然跟州守本人擦肩而過。

  她從對方麵色中察覺不對，那分明是中了某味罕見毒藥、已入五髒六腑、不日就要嗝屁的症狀。

  當時千鶴就懷疑，自己新接到的任務、乃至先前那任務都可能是陷阱，今日的小道傳言再次印證了她的猜測。

  她就說嘛，才相隔那麽短時間，怎麽會連續兩個任務的地點幾乎是一樣的，果然是有幕後主使要拿她當替罪羊！

  自覺這些事跟李絮無關，她便沒主動向李絮提起，卻不知，這一念之差差點又坑了一回她的東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