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金勇買了墨汁回家，見天色還早，便拿了魚竿來到河邊。意外的看見白仁美蹲在河邊洗衣服，讓他十分高興，走到跟前說道：“今天不是星期日，你怎麽沒上班？”

  ??白仁美回頭看了他一眼，臉又紅了，說：“廠裏沒活放了三天假。別人都在地裏幹活，你怎麽釣魚？”

  ??“今天我和鄭申煥、徐明哲幾個人跟車到高陽裝化肥剛回來，卸完車隊長讓我們休息了，我尋思釣幾條魚腥一鍋湯嚐嚐味。”

  ??“把你閑的。屋裏屋外都收拾好了嗎？”

  ??“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能搬進去住了。現在有點閑空到這來釣魚玩。”

  ??“有個事兒我得謝謝你，隻是一直沒好意思和你說。那天晚上咱們一起看電影，有個人對我動手動腳，讓你製止了，我應該好好謝謝你。”

  ??“噢，我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那不算什麽，不用謝。”

  ??“其實我應該向你道歉，當時我以為......我差點兒罵了你，隻因為玉珠、順玉在旁邊沒有說出口，後來知道不是那麽回事兒，你是在幫我。真不好意思，我誤會你了。那個不要臉的人叫陳政敏，也是綜合廠的人，平時就喜歡接近女人說些下賤的話，人人煩他。咱們看電影的第二天我見他臉蛋有一塊青紫色，一隻胳膊也不好使了，我就斷定昨晚耍流氓的就是他，故意問他怎麽弄成這樣了，他說我明知故問，裝糊塗。還說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做了一件蠢事兒，落得這麽一個結果。我說活該，這還是輕的，沒進醫院就是萬幸，以後可別再耍流氓挨揍了。他還打聽你了，說你力氣大，差點兒捏碎了他的手腕。”

  ??“那你告訴他我是誰了嗎？”

  ??“我說了，說你是我的親戚，叫金勇，讓他小心點兒，別再欺負女人，不然就要吃更大的虧了。”

  ??金勇脫鞋下水在白仁美前邊甩杆釣魚，笑著說道：“你說咱們是親戚，如果真的能成為親戚就好了。”

  ??白仁美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低下頭卻說道：“當然能了，漢族人說‘進了老爺廟，都得叫老爺’，那就都是親戚了。”她說完咯咯笑了起來。見金勇不說話，看了他一眼又道：“昨天陳政敏又對我說，他弟弟陳政飛因為偷雞讓你打了一頓，他不服氣，找了幾個人也想打你一頓，沒想到還是打不過你，他弟弟又吃了虧。你真的那麽厲害嗎？以前是不是總打架？”

  ??“我根本就不喜歡打架，除非惹到頭上實在不得已才動手。你想想，姓陳的哥倆一個耍流氓，一個偷雞，這是人幹的事兒嗎？是不是該揍？和他們講理磨嘴皮子有什麽用？就得讓他們嚐點兒苦頭興許能收斂一點兒。”

  ??白仁美笑道：“不愧大夥都說你有兩下子，能說能打會蓋房子，還會畫畫，你還會什麽？”

  ??“你是在嘲笑我吧？其實我哪一樣都沒學到家，僅僅懂點兒皮毛而已。依我看人一輩子用不著什麽都學，下功夫苦學一樣，特別精通高人一等就行，那就吃穿不愁了。”

  ??“可是過日子什麽都得會點兒才行，要不然有點事兒就得求人家幫忙，搭上吃喝欠著人情不合適。再說了，總要求人，人家煩不煩？”

  ??“過日子......”金勇看著白仁美心想：“她想到過日子了......”

  ??白仁美抬頭看見金勇正盯著自己不說話，臉又紅了，馬上低頭說道：“你釣幾條魚了？釣不著可別怪我。”

  ??“不能不能，釣不著魚絕不能怪你。”

  ??“行了，你就在這等魚上鉤吧，我該回家了。”白仁美把洗完的衣物裝進盆裏起身又說道：“我勸你不要動手打架，有問題可以商量解決嘛，何必動手呢？打架終究不是好事兒，這個道理你是懂的。”

  ??白仁美走了，金勇看著她的背影想道：“這個鬼丫頭教訓起來我了，真不知道她的腦袋裏都想些什麽東西。”

  ??插秧時節。三隊有了手扶拖拉機，稻田耙地不再是老黃牛的工作了。拖拉機耙地速度快質量好，不知勝過老牛多少倍。還可以用來旱地打壟、搞運輸，不論幹什麽都比老黃牛強，所以人們覺得老黃牛不再那麽重要了，這讓李順年多少有些失落感，鬧了幾天情緒。隊裏安排老三和徐樹忱兩人開拖拉機耙地，頭一天下午進水田耙了十二畝，第二天二十八畝，第三天卻是三十四畝，兩個隊長認為耙地的速度太快插不上秧，讓拖拉機停了下來。二隊的王隊長跑到地裏看了半天後找老隊長商量，想讓拖拉機給他們隊的四十八畝稻田耙地，開價每畝十元，拖拉機進地就給錢。四隊的彭隊長也不甘落後，也來找老隊長商量拖拉機耙地的事情，價格和二隊一樣，但他們是七十二畝稻田，這樣以來給三隊增加了一大筆的收入。尹太賢對老隊長說：“瞅著小拖拉機不起眼，沒想到能掙這麽多的錢，咱們隊發財了。”

  ??“這東西能掙錢是小事兒，最主要的是耙地平整速度快，不耽誤插秧。”

  ??“老隊長，今年插完秧過五月節的時候能不能放假玩一天？”

  ??“這個看情況，大夥合計一下。”

  ??隊裏的老年社員都在苗地拔苗，李順年和徐明哲趕牛車運苗，張玄秀、尹太賢和大表哥三人平整調理耙過的稻田，其餘的人插秧。金勇以前插過秧，雖說不快可也說得過去，自我感覺不錯。但是到地裏一看傻眼了，玉珠、順玉、白仁美她們的手指就像縫紉機針頭一樣“刷、刷、刷”把秧苗插到地裏，這讓他想起了吳玉芝、田迎春她們。忽然聽見白仁美說道：“金勇，你在想什麽呢？不打算幹活了？”

  ??“我在想以前在高陽看別人插秧的那些事兒。他們是四人一幫，兩人在前邊打趟，隔一行插一行，兩人插空兒。可你們打趟隔三行插一行，後邊的人怎麽追也追不上打趟的人了。”

  ??“用不著追打趟的人，插空兒的人不分幫，多少人都行。”

  ??金勇邊插秧邊問：“你們插的這麽快，是怎麽學的？”

  ??“俺們幾個十來歲就被大人攆到地裏學插秧，學了這麽多年練出來的。”白仁美仔細看了金勇插秧的手法又說：“看來你以前是插過秧，方法也對，隻不過不熟練就是了。插秧的快慢關鍵在分苗，苗分的好，數量相當，插起來就快。把苗插地裏的時候是兩個手指頭夾苗淺淺插地裏貼在泥土上。要是用三個手指頭夾苗就貼不上泥土，過一會兒秧苗就漂起來了。”

  ??金勇聽她說的幾乎和杜蘭芳一樣，彎下腰插了幾撮苗給白仁美看，白仁美說：“你插秧的時候跨一行，往前走著插秧，別退著插秧。”她手把手教金勇，使他漸漸入了門。白仁美看著他的手指說：“你的手指節是怎麽弄的？為什麽中間特別粗？是不是那種大骨節病？”

  ??“不是病。要是病就不能幹活了。”

  ??“怎麽斷定不是病？到醫院檢查過了嗎？”

  ??“當真人就不能說假話了，這是我以前為了練拳打沙袋弄成這樣的。”

  ??“天哪，練拳把手指節弄成這樣，嚇不嚇人？練拳有什麽用？”

  ??金勇笑了一笑，說道：“鍛煉身體唄。”

  ??“拉倒吧，剛才還說不能說假話，這一句就是假話。現在我明白了，你練拳就是為了打架。怪不得陳政敏哥倆都吃了你的虧，原因在這了。”白仁美說完前後看了看，又道：“咱們小聲說吧，別讓人以為咱們在......在吵架。”

  ??金勇沒看她的臉，估計是又紅了。因為她剛才說到“以為咱們”的後邊應該是“談戀愛”，隻是臨時改了口。他想：“這個機靈鬼腦子轉的確是挺快。”

  ??白仁美加快了插秧速度很快把金勇甩開，任憑金勇怎麽努力也追不上了。休息時，玉珠問白仁美：“你和我二哥嘮些什麽嗑?我看嘮得挺近乎的。”

  ??“沒嘮什麽呀。”白仁美的眼珠急速轉了轉又道：“我說拖拉機耙地就是好，地暄好插秧。不像老牛耙地淨是硬土塊，插一天秧手指頭火燒火燎似的疼，插兩三天手指頭就腫了，真讓人受不了。”

  ??玉珠：“這倒是真的，現在手指頭什麽感覺到沒有，就像沒插過秧一樣。”

  ??順玉卻對白仁美說：“我看你們倆手扯手的，就說這些嗎？不對吧？”

  ??白仁美馬上紅了臉，說道：“信不信由你，你可以問你的勇哥嘛。”

  ??順玉馬上問金勇：“你們剛才都說什麽了？她說的是不是真話?”

  ??“剛才她教我插秧了。沒想到你們插秧這麽快，我得好好向你們學習了，不知道得學多少年才能趕上你們。”

  ??玉珠：“學插秧可不能著急，慢慢練就行。我看你還不算太慢，我大哥那才叫慢呢，別人插十撮苗他插四撮苗就不錯了。所以以前總是讓他趕著老牛耙地，現在有了拖拉機，他隻能去平整稻田了。”

  ??白仁美：“順玉，我看你和你的勇哥打趟得了，你好好教他插秧，當小妹的幫哥哥是應該的，對吧？”

  ??“行啊，我當然願意了。”

  ??玉珠：“現在讓我二哥打趟可不行，耽誤事兒，練一段時間還差不多。”

  ??金勇馬上轉了話題問：“以前咱們隊插秧的時候正常情況下需要多少天？”

  ??玉珠：“怎麽也得二十五天以上，加上查田補苗就得一個來月。我估計今年用不了那麽多天，這是因為拖拉機耙地耙得好，插秧手指頭不疼了，也覺得不像以前那麽累了，提高了插秧速度。再就是不用牛耙地省了人工，以前是一頭牛兩個人，五六頭牛耙地就需要十來個男的，加上平地和運苗的男社員根本不插秧，你們現在看看地裏有多少男的在插秧？我看今年插秧最多也就是半個月吧。”

  ??白仁美：“今年秧苗好，用起來順手。不像以前水育苗又細又嫩，不容易分苗，插秧的時候還得加十分小心。”

  ??順玉：“那是多虧了勇哥及時弄來了農藥，要不然還不如以前秧苗了。”

  ??白仁美：“什麽不如以前？開始全都弄旱育苗的話，連農藥錢都剩下了。”

  ??金勇見玉珠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的神色又轉了話題說道：“我知道咱們現在插秧的地塊叫夾心地，還知道三角地和山根底。聽說五隊往東那邊的地叫東大地，那裏也有咱們的稻田，有多少我就不知道了。最大的地塊是在學校前麵，還有一塊地叫水輪泵是怎麽回事兒？”

  ??順玉說道：“你沒看見那塊地邊的水壕上麵有水泥做的高台嘛，那就是安裝水輪泵的台子，咱們那塊地緊挨著台子，所以就叫水輪泵地塊。”

  ??玉珠：“以前那塊地也屬於山根底，安裝水輪泵以後才有了現在的名稱。”

  ??“誰修的台子？和咱們有什麽關係？”

  ??玉珠：“是四隊修的，和咱們什麽關係也沒有。貼著水壕往北一直到山根那一大片都是四隊的地，有五十多畝呢。這些地一年到頭冒涼水，種什麽都不行。四隊人尋思把那一片地改成稻田，建了水泵台又堆起了三十多米長的土堆，上邊安裝水泥管把水引到地裏，可是地下水太涼了，三分之二的地沒有收成，剩下的一畝地也隻是收了二三百斤的水稻，種了三年就放棄了，現在你看那片地還是荒草灘，是放牛的好地方。”

  ??“插完秧還幹什麽活？”

  ??“旱地鏟二遍哪，咱們隊旱地少，鏟不了幾天就完事兒了。”

  ??順玉：“有一年插完秧正趕上五月節，大夥玩得可熱鬧了。”

  ??“怎麽個熱鬧法？集體過五月節嗎？”

  ??“是啊，殺豬宰牛，全隊的人在一起吃的大宴席，還舉行了比賽，男的摔跤，女的參加跳板和蕩秋千。來看熱鬧的人很多，就連公社和大隊的幹部也都來了。比賽結束後就喝酒跳舞，一直玩到半夜才完事兒。”

  ??“摔跤誰得了第一？”

  ??“是當兵走的崔永南。蕩秋千第一是你的大表嫂，她蕩得老高了，在下邊看著都害怕。”

  ??順玉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白仁美是越聽越煩，起身去了她嫂子那一堆人當中。休息過後她就去了自己嫂子插秧的地裏，以後的幾天裏金勇再也沒和她一起插秧，這讓他的心裏有了陰影，覺得白仁美不僅是聰明過人，而且心高氣傲得理不饒人，可以算是另類的美女。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