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叔叔把拖拉機開到土產公司，金勇跳下車馬上到辦公室對陳孝宗的父親說：“陳叔，你好。俺們隊來拉過磷酸鈣化肥，可現在是中午了，來得不是時候。我尋思趁你在這的時候把手續辦了，下午再來裝車。”

  ??“現在是吃飯的當口，你來得正是時候。走，到食堂吃了飯再說。”

  ??“我就不吃飯了。隊裏來了四個人，坐叔叔的拖拉機來的，都在外頭等著呢，等我辦了手續俺們再到街裏吃飯”

  ??“不管到哪都是吃飯嘛，我這食堂有現成的飯菜，用不著去街裏嘛。”陳主任站起來又問：“你搬到那邊怎麽樣？”

  ??“還可以。搬到那以後吃的沒問題，親戚給了很多大米，今年夠吃了。我到那入了團還當上了生產隊的民兵排長，大小算個幹部了，有意思吧？叔叔和弟弟都開上了拖拉機，又蓋了新房，比過去強多了。”

  ??“那就好。民以食為天，能吃飽肚子就是好事兒。”

  ??兩人又聊了幾句，陳主任便拉著金勇出了屋和叔叔打了招呼，領著五個人來到食堂。他買了十個饅頭、兩盤青椒炒肉和五碗雞蛋湯叫人端來放在桌上，說：“你們吃吧，我就不陪了。家裏來的客人下午要走，我得回去看看。金勇，你們到這除了拉化肥，還有別的事兒嗎？”

  ??“是有點事兒。上邊批給俺們隊就兩噸過磷酸鈣，想多弄點兒行不行？聽說這種化肥用在旱田效果不算太好，可是用在稻田老像樣了。”

  ??陳主任笑道：“你來找我不行也得行了，你想要弄多少？”

  ??“怎麽也得弄十噸，要是不行的話，少點兒也行。”

  ??“十噸......十噸就十噸。”陳主任拿出紙筆寫了張字條交給金勇又說道：“你吃完飯拿這張條子到財務室交錢開票，然後到四號庫裝車。管四號庫的是張萬成，你也認識，把票據給他看一下就行了。你們趕快吃吧，要不就涼了，不夠吃就跟做飯的劉師傅要。”

  ??陳主任走後，五人拿起了筷子吃得很香。劉師傅來給他們添了菜笑著對金勇說道：“你的麵子夠大了，陳主任說讓你們隨便吃，不許給你們結賬，我再給你們拿幾個饅頭吧。”

  ??“不用不用，這些夠吃了，謝謝劉師傅。”

  ??“你們慢點兒吃，不夠就吱聲，我回廚房幹活了。”劉師傅轉身歎口氣，自言自語道：“咳，在這住好好的，說搬就搬了......”

  ??金勇吃飽喝足了，到財務室交錢開了票又去找張萬成，老張見了他說道：“喲，這不是金勇嗎？你小子不夠意思，不打招呼就蹽了，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你根本沒把張叔放眼裏。”

  ??“那一陣子忙昏了頭，對不起張叔了，現在向你賠禮道歉怎麽樣?”

  ??“咳，過了這麽長時間，現在就用不著賠禮道歉了。你現在沒發昏吧？找我有什麽事兒?”

  ??“生產隊派我跟拖拉機到這來來拉化肥，我已經交錢開了發貨票。”金勇把票據交給老張，老張接過去看了之後說：“十噸可不少，大拖拉機也得拉兩趟。你們把車開進庫裏隨便裝，能裝多少就裝多少。不用過地磅直接開走。”

  ??拖拉機跑了兩趟，但每次都過了地磅，共計拉回來十二噸半的過磷酸鈣，堆放在生產隊的場院裏。老隊長看著小山般的化肥堆對金勇說道：“咱們這回可是占了大便宜，沒拿運費不說，還多弄了兩噸半化肥，你們過磅的時候那個檢斤員能不向領導反映這件事嗎？”

  ??“檢斤員張婧是我的同學，她爸就是庫管員，她反映什麽呀？”

  ??“占便宜不大好，過兩天你再去一趟把兩噸半的化肥錢補交了，和陳主任道個歉。這次弄回來這麽多化肥稻田足夠用了，這都是你們爺倆出的力。我和韓隊長合計一下，隊裏給你們家二百斤大米。”

  ??“我隻不過是跑跑腿動動嘴，不算什麽。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不用給大米。”

  ??“隊裏育稻苗剩了不少稻種，加工後給你家二百斤沒問題。”

  ??“俺家搬到這來已經給社員添了很多麻煩，隊裏也給了很多的照顧，再占生產隊的便宜就不像話了，這大米真的不能要。”

  ??“這件事等班子開會再說吧。咱們把化肥拉來這麽多，別的生產隊怎麽辦？”

  ??“我問過陳主任，他說別的生產隊不大喜歡這種化肥，他正愁弄不出去呢，咱們這是幫他的忙。上回買農藥也是一樣，本來是別的生產隊預定的，可他們搞了旱育苗不要了，讓咱們撿了個漏兒，算是老天眷顧吧。”

  ??二表哥見左右沒人，小聲說道：“你有辦事能力，漢語說的也好，外頭還有人緣，應該把韓隊長撤掉你來當這個隊長。”

  ??“這話可不能亂說，傳出去就出亂子了。我隻不過認識幾個人，也隻能辦點小事兒，當隊長絕對不行。”

  ??“姓韓的隻會玩嘴皮子不辦事兒，又懶得要命，他這麽幹下去才會出亂子呢。”

  ??“禍從口出，小心隔牆有耳，咱們犯不上得罪人。”

  ??老隊長：“我現在歲數大了，幹什麽都有點兒力不從心，你可以換我嘛。”

  ??“我真的不行。我性子急還任性，當隊長非出亂子不可。”

  ??二表哥：“不管怎麽說你比姓韓的強，他根本不是當隊長的料，隻不過是拿這個當台階想往上爬到大隊。你不知道，隻有到大隊當幹部才有機會再到公社什麽部門做事兒，做得好就能轉為國家幹部吃皇糧了，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哦，還有這麽個上升渠道哇，我還頭一回聽說呢。”

  ??“那當然了，現在的公社幹部十有八九都是這麽上去的，再幹好一點兒的還可以提拔到縣裏去呢。”

  ??“我舅從搞互助組的時候就當幹部，早就應該提拔上去了，怎麽還在生產隊幹活？”

  ??“我爸要是想出去早就走了，我知道就有三次機會可以轉為國家幹部，可他老是說自己沒有文化，隻能在家種地，誰勸也不聽。你想想，我爸現在要是在縣裏工作，我能在家爬地壟溝嘛。”

  ??老隊長皺著眉頭說：“說這些廢話幹什麽？你們都回家休息吧。”

  ??金勇跟著二表哥走出院門，回頭看了一眼說道：“韓隊長的道道真不少，算得上是高人。”

  ??“狗屁高人，他們老韓家哥倆都是一肚子壞水。”

  ??“這話什麽意思?”

  ??“我爸在一九六二年被評為省勞動模範，眼看就要去北京參加國慶典禮，沒想到韓家老二韓由真寫信告狀說我爸在生產隊搞瞞產私分，縣裏派來工作組調查這件事兒，調查結果是咱們隊超額完成公糧任務，多交了六千多斤餘糧。這些糧食都是經過揚場過篩子的上好水稻，甩下來的癟稻子糧庫不收，原因是這樣的稻子又叫半粒子，加工出來就是碎米子。隊裏就把這些碎米子按人口每人分了二斤。調查組弄清了事實真相後認定這件事不屬於瞞產私分，生產隊有權處理這些碎米子。我爸是清白了，可是耽誤了去北京的時間。媽的，我想起來這事兒就恨得牙根疼，這個王八蛋真不是個東西。”

  ??“我怎麽沒見過韓由真？他在什麽地方？”

  ??“他惹了這麽大的亂子在這呆不下去了，靠親戚幫忙，一家三口搬到永安朝鮮族生產隊去了。”

  ??“我姨在永安，能不能受他影響？”

  ??“永安有兩個朝鮮族生產隊，他去的是二隊，我姑在一隊，和他沒關係。走吧，咱們回家。”

  ??“我得去趟供銷社買瓶墨汁回來。”

  ??金勇上了街，看見順玉和一個黑臉漢子吵了起來，氣得直哆嗦。金勇走到他們中間對黑臉漢說道：“這位大哥，什麽事兒讓你生氣了？”

  ??“我拍了一下這個小仙女的肩膀，她就炸刺兒了，這回我非親她的嘴不可，看她又能怎麽樣。”

  ??“大哥，她是我的妹妹，你就放過她吧。”

  ??“不行！我齊大彪要幹的事兒沒人敢擋駕，你就是她的親爹也不行。馬上給我滾一邊去，別在這兒胯襠夾掃帚，裝大尾巴狼，滾！”

  ??金勇皺緊眉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再說一遍，她是我的妹妹，我勸你別在這兒胡鬧。”

  ??“你妹子怎麽了？早晚不得嫁人嗎？你還想留著自己用啊？親一下嘴又能怎麽的？能掉肉還是能掉渣兒？”

  ??金勇怒氣升騰，他讓順玉走開，又對齊大彪說道：“姓齊的，你要是不會說人話就閉嘴，免得這麽多人把你當成畜生。”

  ??“喲嗬，他媽的你算那根蔥？敢這麽和老子說話？告訴你，敢和我玩橫的要麽就死了，要麽就沒生出來，你是從哪冒出來的雜種？”

  ??金勇冷笑一聲道：“哼，我好像聽過哪個狗娘養的也說過這句話，可我卻是生下來還沒死、專門收拾這種狗娘養的人。”

  ??“你小子有種！”齊大彪揮拳打過來，金勇閃身躲過這一拳，順手抓他的胳膊朝自己的身後一帶，腳下使絆子讓齊大彪摔了個嘴啃泥。金勇轉身上前朝他的腦袋又踢又踹，搞得他滿臉是血在地上打著滾嗷嗷直叫，爬不起來了。這時，跑過來兩個人看著齊大彪，其中一個問金勇：“是你打的嗎？”

  ??“是啊，是我把這個狗娘養的弄得像母狗一樣叫喚把你們招來了，你們和他是一夥的吧？想不想替他出氣？你們是一起上還是單挑兒？”

  ??趴在地上的齊大彪馬上說道：“別、別、別，別動手。你們把我扶起來呀，疼死我了......”

  ??兩人把齊大彪扶起來又聽他說道：“這小子眼疾手快力道足，眨眼功夫就把我弄成這樣，肯定是學過招數的高手，咱們三個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咱們別在這丟人現眼了，趕快走，快走。”

  ??金勇看著他們的背影冷笑一聲又對順玉說道：“行了，一切都結束了，你就當作遇到了一條瘋狗，用不著把這件事放在心裏。回家吧。”

  ??周圍許多看熱鬧的人見天不怕的齊大彪吃了大虧，無不暗自叫好，同時覺得朝鮮隊新搬來的小夥子絕不是善茬兒，認為以後會有更多的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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