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金勇回到家把工資交給了叔叔，叔叔像往常一樣要給他一些零花錢，他卻說自己有錢。叔叔問道：“你哪來的錢？”

  ??“我在嵐溪丟了錢包，身上一分錢都沒了。實在沒辦法，就畫了幾張畫賣錢做路費回來的。”金勇簡單說了賣畫的過程。

  ??“一張畫賣了多少錢?”

  ??“我的畫不值錢，是嵐溪人知道我丟了錢給我的。”

  ??嬸娘在旁邊說道：“那你是遇到好人了，應該好好感謝他們才對。”

  ??“我是想感謝他們，可是那麽多的人都沒留下姓名和住址，就算現在見了麵恐怕也認不出來了。這件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我應該向他們學習，學著做好人。”

  ??“是啊，應該做好人，這麽想就對了。你走的第三天，礦長的愛人到咱家來了，我才知道你們礦長也是朝鮮族人。”

  ??“她到咱家來幹什麽？”

  ??“沒什麽事兒，隻是來串門，了解一下咱家的生活情況，希望家裏支持你的工作。她的朝鮮話說的真好，很有水平，走的時候留下二十元錢，不收還不行呢。”

  ??“她是朝鮮國籍，在朝鮮讀的大學，當然有水平了。俺們礦長參加過解放戰爭，還去過朝鮮戰場，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聽說他們兩口子還是在朝鮮認識的，礦長的愛人能到咱家可不容易。”

  ??叔叔：“是啊，一個大礦長的愛人到咱們這樣的家確實不容易，看來她的民族觀念還是挺強的。你也可以到她家看看，順便送點禮，扯上這個關係轉正就有希望，這也是一個機遇。”

  ??“咱們攀不上人家，這麽做影響也不好。再說一個大礦長不可能為一個小合同工辦轉正的事兒，不然他就不配當礦長了。咱們也用不著給他添麻煩，礦裏隻要通了小火車就得擴大生產，需要大量的工人，俺們這些合同工熟悉礦山的情況，工作認真守規矩，隻要好好幹就有轉正的希望。都說好飯不怕晚，咱們就等著吧。”

  ??“你遇到這個機會不容易，真就得好好幹了。對了，老馬家當兵的小德子回來了，他來找過你。”

  ??“馬友德回來了?我去看看他。”金勇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高興，立刻出門來到馬家。友德不在家，馬叔說：“他去了總店，陳孝宗和喬仁山請他吃飯，走了一個多小時了。”

  ??“他說沒說在哪兒吃飯？”

  ??“可能是在東升飯店，你去問一問就知道了。”

  ??金勇匆匆趕到東升飯店，馬友德、陳孝宗、喬仁山、林耀華果然在店裏，梁坤、劉偉也和他們在一起。友德見了金勇馬上起身握住金勇的手說：“真的好想你呀。怎麽樣？挺好嗎？”

  ??“還可以吧，混得下去。你呢？”

  ??“挺好的。我在部隊認識了很多朋友，天南地北的都有，南方人說話咱聽不懂，交流的時候靠寫字帶比劃，挺有意思的，不過有些人普通話說的也不錯。部隊生活條件好，你不用擔心我。”

  ??林耀華搬來椅子讓金勇坐下來，說道：“你們一個個都行了，可我還是代課教師，一個月才十九塊錢，請你們吃飯都難。不是有句話嘛，‘家有二鬥糧，不當小孩王，’可我現在是家裏沒有二鬥糧的小孩王。”

  ??劉偉笑道：“俺們沒打算讓你請客，你把心放肚子吧。”

  ??梁坤：“那你也比我強。不管怎麽說你一個月還能見到十九塊錢，我下鄉幹到現在連個錢毛都沒摸著，家裏還得倒貼錢，你可別不知足了。”

  ??“你是暫時在農村，那叫下鄉鍍金，招工回來是早晚的事兒。現在陳孝宗、喬仁山工作妥了，金勇不僅有轉正的希望掙的還多，一個月工資加上補貼頂我三個多月，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那你可說錯了，人比人得活著，貨比貨得留著。我看你是站著說話不知道腰疼，咱倆換換工作怎麽樣？你上俺們生產隊幹活，我去當小孩王，不就是教他們一加一等於二嘛，我不比你差就是了。咱們換一個月就行，到時候你還不得累趴蛋哪？”

  ??喬仁山：“我和陳孝宗的工資也不高，也就是二十幾塊錢。金勇每天卸車砸礦石出大力，風吹日曬的不容易。你當老師風不吹雨不淋的，也有轉正希望，要和梁坤、劉偉、吳瑞友比起來就不錯了。”

  ??陳孝宗笑道：“今天是給馬友德接風洗塵，你們扯哪去了？咱們還是聽聽馬友德的故事好不好？”

  ??馬友德：“剛才我說過了，我在部隊好好幹，爭取轉為誌願兵，成為誌願兵轉業的時候就可以安排工作。這麽看來，金勇和林耀華有轉正的希望，梁坤、劉偉和吳瑞友早晚會招工，各自都有奮鬥的目標，有目標有理想生活就充實，咱們都為自己的目標努力吧。”

  ??陳孝宗：“依我看不能把轉正、掙多少錢看得太重，人應該保持一個愉快的心態，遇到困難和挫折也不能垂頭喪氣。人的生命是按天數計算的，愁眉苦臉過一天就沒意思了。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個好身體，要不然其他事情都無從談起，躺在炕上過一天就更沒意思了。”

  ??馬友德：“在部隊我是年年體檢，啥毛病沒有。你們也應該到醫院好好檢查一下身體，有病就得早治，不要認為年輕就忽略了這件事情。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管咱們從事什麽工作都要保證安全愛護身體。金勇、梁坤，我在部隊就擔心你們倆，擔心你們是不是和誰打了架，打十次輸一次也不合算，傷了對方或者是自己都不合適。以前我也挺喜歡打架，回想起來咱們做的都不對，凡事都可以商量和平解決問題，不應該動手，不知道我說的話你們倆能不能聽進去。”

  ??喬仁山：“我讚成馬友德說的話，不僅是金勇和梁坤，其他人也一樣不應該打架，有句老話說老實常常在，下一句我就不說了，你們明白就行。”

  ??金勇笑道：“這家夥，數日不見都長見識了，好哇。我明白你們的意思，向你們學習，再也不打架了。”

  ??陳孝宗：“我看你這不是心裏話。馬友德說的確實在理，打架不能解決問題，隻能增加仇恨。咱們以前打打鬧鬧多少有點兒年少無知的成分，一般人不和咱們計較就是了，現在咱們進入了成年人行列，就得有成年人的樣子，有些事情能讓就得讓，能躲就得躲，千萬不能動手。”

  ??“你們說的都對，這道理我也懂，可有的時候上了火就忘了這個理兒，以後得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要不然真就會惹出亂子。”金勇又對梁坤說道：“你聽明白了嗎？以後不管有多大的事兒，生多大的氣，都不能動手，就這麽定了。”

  ??“那要是有人打你了，就光挨揍啊？”

  ??“你不惹人家能打你嗎？不能老是怪別人，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如果得罪了人就趕快道歉，多說點兒小話賠不是，那就打不起來了。就像他們說的，打架不是好事兒，有可能傷著自己，這樣的例子多去了。”

  ??林耀華：“你們都說要有個好身體，可我總是覺得胸悶，有時候還隱隱作痛，檢查一下還沒什麽大病，真鬧心。”

  ??金勇：“沒什麽大病可能有小病，小病不及早治就可能變成大病，那就麻煩了。你是在哪個醫院檢查的？”

  ??“學校有醫務室有校醫，他給看過幾次說我隻是有輕微的氣管炎，平常加點小心就沒事兒。”

  ??“校醫能看什麽病？誰要是頭疼腦熱給個止痛片了，誰破了點皮兒抹點紅藥水也許還算行，讓他看五髒六腑的毛病就得耽誤事兒。說句難聽的，他要是能給人看病醫院早就關門了。我看你趁早去醫院看看吧，好好檢查一下。咱們鎮的醫院條件也不好，我建議你直接去市裏的大醫院，那裏設備全，醫生都是科班出身，個個都是高手。”

  ??陳孝宗：“金勇說的對，你應該去檢查一下。我看咱們這些人都應該去檢查身體，有病及早治，沒病做預防，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林耀華：“其實我胸疼氣悶也是一陣一陣的，過一陣啥事兒都沒了，就像現在能吃能喝的，誰能說我有病？也許是我是總熬夜累著了，想當個好老師真不容易。行了，說點兒有意思的吧，馬友德，你說說外麵的新鮮事兒，讓俺們幾個長長見識。”

  ??“我在部隊天天出操，投彈射擊搞訓練，再就是學習，沒什麽新鮮事兒。我倒是想聽聽你們有趣的事兒，一人說一件，從喬仁山開始吧。”

  ??喬仁山笑道：“看見沒？軍人和老百姓就是不一樣，都知道保密。我和陳孝宗天天上班，沒什麽有趣的事兒，俺倆幫吳瑞友辦養殖場，讓劉偉收山野菜，這兩件事兒結果還不錯，挺開心的。”

  ??梁坤講了戲弄隊長的事，劉偉說起了收山野菜遇到的事：“臘木溝野菜多，我經常到那裏收買野菜。溝裏有一家姓李的對我不錯，還在他們家裏吃過幾頓飯。他家有條大黑狗非常厲害，但對我很友善。有一次我剛走進臘木溝，突然從柴垛後邊竄出來一條大黃狗呲牙瞪眼衝我撲過來，當時把我嚇壞了，關鍵時候那條大黑狗突然從我身後撲向大黃狗，一下子就咬住了它的脖子，大黃狗馬上趴地上一動不敢動。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大黑狗是這一帶的狗王。從那以後，隻要我去臘木溝就帶點好吃的送給它，和它越來越親近了。說來也怪，隻要我到臘木溝大黑狗肯定會出現在我的身邊，等我辦完事兒，它又送我走出臘木溝，我看這條大黑狗有靈性通人氣。”

  ??金勇講了在嵐溪畫畫籌集路費的事。輪到林耀華，他沉默一陣才說道：“我要說的事兒不但沒趣，還可能讓你們聽了不好受。我的班裏有個學生叫陸欣，父親腿腳不好，還有肺氣腫病，常年在街裏修鞋，到了冬天就幹不了活。更糟糕的是母親也有病，幾乎天天吃藥。政府年年給他家救濟款，學校也給他免了學雜費，可他還是連買鉛筆的錢都沒有，用的是別人扔的鉛筆頭，作業本也是別人用過的在背麵再寫一次。他學習刻苦用功，成績一直是班裏前兩名。我給他買過一些學習用品，買過一雙鞋，隻是我的能力有限，沒辦法幫他太多。”

  ??金勇聽了想起自己的童年，心裏酸酸的，拿出十元錢遞到林耀華麵前說道：“這點兒錢不多，你看能給他買什麽就買什麽。”

  ??“不不，不能用你的錢。”林耀華推開金勇遞過來的錢又說道：“你掙錢不容易，都是一個汗珠摔八瓣換來的，還是留著自己花吧。”

  ??“這錢是給那個學生的，用不著你客氣，你拿著。”

  ??“那我代他收五塊錢，這就不少了。”

  ??金勇又拿出二十元加上林耀華還的五元錢遞給他說道：“這錢是給你體檢用的，不用還了。”

  ??“不行不行，我體檢怎麽能讓你花錢？”

  ??“這些錢可不是一個汗珠摔八瓣換的，是我畫畫掙的錢，你就用吧。”

  ??喬仁山：“以前咱們攢了一些錢，我看應當拿出來用了。現在最需要錢的是三個下鄉的和林耀華，我建議分給他們。”

  ??金勇：“這個建議不錯，我同意。”

  ??陳孝宗：“我也同意。不過吳瑞友和劉偉多少都掙了點錢，我看就不用給了，分給林耀華和梁坤得了。”

  ??梁坤：“我也不要了，都給林耀華吧，他要是檢查出來毛病就得花不少錢。”

  ??林耀華：“我多少掙點工資，攢的錢還是分給梁坤和劉偉吧。你們也別把我的身體看得太糟糕，吃兩片感冒藥就沒事了。”

  ??金勇：“分錢的事兒不用討論了，陳孝宗和喬仁山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這時吳瑞友走了進來，馬友德起身迎上去握著他的手說：“我還以為你不能來了呢。他們告訴我說你辦了個養殖場，效益挺好的，是真的嗎？”

  ??“這是真的。多虧了陳孝宗、喬仁山他們幾個幫忙，要不然連雞毛都摸不著了。我聽說你回來了，急忙趕回來順便張羅點飼料。我知道你回來好幾天了，可我就是沒時間來看你，對不起了。”

  ??“哪有什麽對不起，今天能聚齊我特別高興，心滿意足了。”

  ??梁坤：“吳瑞友，你的座位早就準備好了，你們倆坐著嘮好不好？你來晚了，補兩杯再說。”

  ??吳瑞友坐下來先喝了一杯啤酒說道：“俺們隊長讓我給陳孝宗、喬仁山每人送來一隻大公雞，裝絲袋子在門口放著，你們倆回家的時候帶回去。隊長還讓我給你們帶個好，有時間過去一起喝酒。”

  ??陳孝宗：“你回去說俺倆謝謝他，有時間肯定過去。這兩隻雞送的是時候，明天就在這個飯店加工了咱們這些人再吃一頓。”

  ??梁坤：“那好哇，明天又有肉吃了。”

  ??劉偉：“你就知道吃，那是給陳孝宗和喬仁山的，他們應該拿回家才對。”

  ??喬仁山：“不對，我同意陳孝宗的意見，還是咱們這些人一起吃吧。”

  ??金勇：“你們三個下鄉的確實不容易，我再給你們每人五塊錢三斤糧票，有機會出來就找個飯店吃一頓補補身體。”

  ??吳瑞友：“俺們三個已經花了你的很多錢和糧票，再拿的話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你也得過日子嘛。”

  ??梁坤：“你不知道，他的錢和糧票是在嵐溪畫畫換來的，咱們用點兒沒什麽。你的青年點養了那麽多的雞鴨，不缺錢也不缺肉吃，你不要也可以了，把你的份給我吧。”

  ??劉偉：“看沒看見？這貪心鬼可不得了，嚇死人了。”

  ??喬仁山笑道：“是啊，太可怕了。吳瑞友，你就得留著了，不能給貪心鬼。”

  ??馬友德：“按道理我也應該幫幫你們三個，可我手頭沒有錢，不好意思。”他站起來又說道：“我大姑一家今天要來，我得回去看看。我感謝你們的款待，回部隊之前我準備一桌酒菜答謝你們。”

  ??陳孝宗：“你不用客氣，也不用準備酒菜。當兵在外不容易，隻要你在部隊好好幹，能轉為誌願兵就是對我們最好的答謝。”

  ??“那我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吃吧。”

  ??陳孝宗：“我是吃飽了，送送你吧。吳瑞友，你帶來的雞我先存放在飯店裏了。”

  ??其他的人也都站起來要送馬友德，陳孝宗又道：“他明天還來，你們就不用送了。梁坤，你多吃點兒。”

  ??“我當然要多吃了，吃剩的我還要帶走呢。”

  ??金勇、陳孝宗、喬仁山和林耀華四人送馬友德出了飯店，他走後金勇問陳孝宗：“今天這頓飯花了多少錢？”

  ??陳孝宗：“怎麽，你又想掏錢了？你那畫畫掙的錢大概花得差不多了，剩幾個省省吧。今明兩天你隻管吃喝不管花錢，隻要你吃好喝好就行。我看咱們別回店裏了，省了他們不好意思，直接回家得了。”

  ??金勇：“你們三個先回去，我和他們再嘮幾句。”

  ??金勇回到店裏，見他們三個已經把桌上剩的菜肴都打了包，笑道：“你們動作好快呀，陳孝宗、喬仁山要是回來繼續喝酒怎麽辦？”

  ??梁坤：“他們真要回來嗎？”

  ??“他倆就是怕你們不好意思都回家了，完事兒沒？”

  ??梁坤：“都妥了，走吧，咱們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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