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金勇覺得這一年的春節過得最好，他不僅買了鞭炮，還吃了一大盤白麵餃子。叔叔和大哥正月初七開始到土產公司幹活了，金勇在家裏除了畫畫，就是和朋友們在馬家後院練拳腳，過了一個自由自在的春節。

  ??正月十五的早晨，喬仁山、陳孝宗給金勇送來了餃子，金勇說：“你們倆年年給我送餃子，這是誰規定的？”

  ??喬仁山：“俺倆確實不想送了，可是不行啊，父母逼著俺倆跑腿，沒辦法。”

  ??“現在俺家生活條件好了許多，以後不用送了。”

  ??喬仁山：“那你的意思也不給俺們辣白菜吃了是不是？我爸就得意這一口呢。”

  ??“辣白菜不值錢，俺家每年冬天都醃兩大缸，地窖裏的一缸可以吃到四月份，你們想吃多少都行。剛從缸裏撈出來的辣白菜味正好吃，拿出來時間長了有點酸，不受吃了，可以炒吃。俺家經常用來炒飯吃，可好吃了，今天中午我讓嬸娘給咱們做一頓辣白菜炒飯怎麽樣？”

  ??喬仁山：“今天是正月十五，吃得都不錯，等兩天咱們人聚齊了弄一頓。這幾天梁坤、吳瑞友、劉偉來沒來？”

  ??“隻有梁坤來過一次，坐了半個鍾頭就回家了。咱們上高中還有沒有希望了？”

  ??喬仁山：“夠嗆，希望是越來越渺茫了。聽說初中畢業的非農業戶子女有可能要下鄉到農村，這隻是傳聞，不一定準。”

  ??陳孝宗：“還有件事兒你可能沒聽說，前天夜裏劉誌超讓人打了，挺嚴重，鼻梁都打塌了，在高陽醫院治不了，送到臨海市二院去了。”

  ??喬仁山：“我看他挨揍的原因就是他願意打人，就像有句老歌詞說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誰種下仇恨誰遭殃，說難聽點就是報應。”

  ??金勇：“大正月挨揍可不吉利。誰這麽凶？查沒查出來是誰幹的？”

  ??陳孝宗：“還沒查出來。劉誌超在街裏喝了酒半夜回家的路上讓人用磚頭砸在臉上，當時就給砸暈了。”

  ??喬仁山：“民兵指揮部要是有本事查出來這個人，那丟水稻的那件事兒就不用咱們操心了。”又對金勇說：“因為丟水稻你讓他打了，他這個結果你應該感到高興啊。”

  ??“咱是有錯在先，沒什麽好高興的。不管好歹他是劉明久的父親，也是咱們的長輩。”

  ??這時，馬友德、梁坤和林耀華進了屋，金勇問：“你們是看見陳孝宗和喬仁山送餃子才來的吧？”

  ??梁坤：“是啊，俺三個可不是來給你送餃子的，是來吃餃子的，捎帶拿回去辣白菜。對了，咱們上山弄條子賣了錢應當吃一頓大餐，解解饞。”

  ??馬友德：“對呀，應該吃一頓，這一陣子練拳把肚子裏的油水都練光了，空澇澇的，得補補了。”

  ??金勇：“吃就吃，大夥看看吃什麽好？”

  ??喬仁山：“要想吃的好就得下飯店，廚師做的菜和家裏做菜的味道就是不一樣。”

  ??馬友德：“那叫廚師，能一樣嘛，淨說沒用的。”

  ??陳孝宗笑道：“弄了兩個錢就守不住心了，這大過年的怎麽說油水也比平時多，等到五六月吃一頓不行嗎？那個時候咱們的肚子裏是真的沒有多少油水了。”

  ??馬友德：“想吃就得吃，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這筆錢花了咱們再去割條子，白石嶺沒有就換個地方，去榆樹溝或者陡崗子那邊也可以嘛，隻要收購站收條子就行。”

  ??陳孝宗：“開春以後樹木返青水分大，砍伐的木頭容易生蟲子爛的快，條子也一樣不好保存，所以收購站過了年就不收條子了。我看你們都想吃一頓，那我也沒意見。不過要想下飯店就不能在高陽的街裏，因為咱們現在是學生身份，公共場合大吃二喝影響不好，再說不少人都認識咱們，還有可能見到誰的父母，吃不好就是了。我的意思找個沒人打攪的地方穩穩當當吃頓飯，錢不夠我添。”

  ??金勇：“不夠咱們平攤，不能讓你一個人掏錢。你說得對，確實不能在這個街裏下飯店。離高陽最近的地方就是攀山鎮了，三十裏地，有鐵路公路，來去方便。”

  ??吳瑞友：“我叔伯大爺在攀山鎮街裏的長城飯店當廚師，長城飯店是攀山鎮街裏最大的飯店，咱們到那個飯店行不行？我去找大爺說一聲，怎麽也能給咱們弄實惠點兒。”

  ??喬仁山：“他能不能告訴你爸說你跑那去胡亂花錢？”

  ??“他才不管這樣的閑事兒呢。我大爺在攀山有點名望，一般地痞癩子都不敢惹他。有一天晚上他在飯店裏喝完酒回家，在胡同裏遇到三個小子要搶他的錢包，我大爺急眼了，酒勁也上來了，三下五除二把他們三個打得口鼻流血趴在地上。過了三天，這三個小子跑到飯店請我大爺喝酒，賠禮道歉說了一大堆小話。”

  ??金勇問：“你大爺學過武術嗎？”

  ??“沒聽說他學過武術，可我知道他力氣大，一百多斤的東西舉過頭頂能扔出去多老遠，他一巴掌就能把人打一個跟頭。”

  ??金勇：“不是說‘不到長城非好漢’嘛，咱們這回就到長城飯店轉一轉。到時候你去找大爺說說吧。可別讓他弄得太實惠，咱們應該花多少錢就拿多少錢。咱們什麽時候去看看真的長城就好了，不要說去北京的八達嶺，就是去山海關也行啊。”

  ??林耀華：現在沒有孟薑女，去看長城不用著急，什麽時候去看都行，咱們還是先吃一頓大餐再說。”

  ??喬仁山：“那咱們去攀山鎮就定了，什麽時間去呀？”

  ??金勇：“正月裏怎麽說吃的也比平時好點兒，我看還是等兩天去吧，過了正月怎麽樣？”

  ??馬友德：“那也不能拖太長的時間，我看二月初二就合適，龍抬頭，去吃肉。”

  ??喬仁山：“龍抬頭的日子去吃一頓也行，我同意你的建議。咱們怎麽去攀山鎮？騎自行車去行不行？騎車子方便還省錢，咱們早晨去，下午就回來了。”

  ??陳孝宗：“天冷，早晨騎車子還不如走路暖和，就當溜達玩了。你們看這麽辦好不好？去的時候坐早晨八點的火車，到那不到九點，吃完飯往回溜達，最多兩個半點到家了。”

  ??梁坤：“來回坐火車不用買票，咱們分散上下車，不走檢票口就沒事兒。”

  ??吳瑞友：“你是鐵路家屬當然沒事了，俺們能行嗎？車上還查票呢，抓著就罰款。”

  ??“咱們坐的是慢車，過了青崗才開始查票，那時候是十一點了，咱們大概飯都吃完了。”

  ??金勇起身抻了個懶腰說道：“那就定下來，二月初二早晨在車站會齊，坐八點的車去攀山。”

  ??轉眼到了二月二，金勇沒想到兩天前下了一場大雪，把大地山川嚴嚴實實遮蓋起來，天氣也特別的冷，他覺得馬友德定的這個日子不合適，按陳孝宗說的定在五六月就好了。但他還是起早刷牙洗臉吃了飯去車站。路上看著東邊的太陽心想：“這太陽和夏天看到的一樣大，一樣的亮，怎麽就沒有夏天的熱量？真是怪事兒。”

  ??金勇來到車站看見了喬仁山和陳孝宗、馬友德，問道：“看沒看見梁坤他們幾個？”

  ??喬仁山道：“那四個家夥從車站南頭繞過去了，這時候應該上了站台。俺們買票了，你怎麽辦？”

  ??“買票。”金勇轉身要去售票處，卻被喬仁山一把拉回來，他笑道：“別去了，已經給你買了票。那四個家夥給他們買都不幹，那我就省錢了。”

  ??四個人檢完票來到站台見到了梁坤他們，梁坤對金勇說：“到攀山你們下了車出檢票口等著，俺四個坐最後的車廂，我可以把他們帶出去。”

  ??“小心點兒，查出來就認栽認罰，沒用的廢話少說。”

  ??列車進站，金勇上車一看，車廂裏的人很少，坐下來對喬仁山說：“我去嵐溪的時候人多擠得喘不上來氣，今天是怎麽回事兒？”

  ??“沒到時候，到了攀山人就多了。很多在青崗、嵐溪上班的工人都得坐這趟車，晚上再坐回來，這趟車其實是他們的通勤車。”

  ??“這麽說他們的家不在城裏了。”金勇說著站起來前後車廂看了看。

  ??“你看什麽？怕車上查票是不是？你不用擔心，那四個家夥有辦法應付就是了。”

  ??金勇擔心的事兒沒有發生。列車到了攀山車站，站台上等待上車的人確實很多。金勇等人下了車走出檢票口時，檢票員也許因為天太冷站在旁邊一動不動沒有收票。梁坤走過來說道：“看看，你們四個八毛錢打水漂了吧？這叫‘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我說話你們就是不信。”

  ??“你以為省了八毛錢車費是好事嗎？要是查票說不定罰你幾個八毛了。小心點兒，可別占小便宜吃大虧。”喬仁山又對金勇說道：“我和吳瑞友先到長城飯店找他大爺訂菜譜，你們願意逛商店就去逛逛，可不能走遠了，半個小時後到飯店。”

  ??金勇：“這裏的商店還能比高陽的大嗎？也不買東西有什麽好逛的。”

  ??梁坤：“你現在去飯店隻能坐著看別人吃飯，讓你流口水。走吧，咱們溜達一圈再說。你看，那就是商店，咱們進去瞧瞧。”

  ??劉偉：“你們先去商店，我去方便一下。”

  ??金勇進了商店對梁坤、馬友德等人說：“我發現有三個人跟蹤咱們，他們就在商店門口。”

  ??梁坤回頭看了一眼說：“跟蹤咱們？他們是屎殼螂逛大街，找屎啊（死）？”

  ??馬友德：“幾個雜毛算什麽呀？咱們練了好幾年格鬥還能怕他們？他們敢挑事兒咱們就來一次實戰演練。”

  ??陳孝宗：“他們不一定就是跟蹤咱們，別把人想得那麽壞。”

  ??林耀華：“小心為上。他們要是找茬兒怎麽辦？咱們挨打還能不還手嗎？”

  ??陳孝宗：“平白無故的打咱們幹什麽？你這就是杞人憂天。老實常常在，別尋思打架，打人十下挨打一下就算吃虧。”

  ??馬友德盯著陳孝宗說：“那他們要是找茬兒，你去和他們掰扯，把他們勸說滾蛋就行。”

  ??金勇：“他們要是存心找茬兒靠勸說解決不了問題，所以咱們要做兩手準備。但願無事，防備有事，小心無大錯。走，咱們上二樓看看。高陽到現在還沒有樓房，沒想到攀山小鎮的商店卻是小樓房。”

  ??劉偉來了，他對金勇等人小聲說：“你們發現沒有？有三個人一直跟在你們後麵，我還聽見他們說話了，有一個說看這幾個小子穿得流光水滑能有點油水，瞅準機會敲幾個沒問題，還有一個說這些人不是本地的，在這吃了虧也找不著廟門，盯緊點兒，別讓他們跑了。”

  ??金勇對陳孝宗說：“看看，咱們攤上事兒了，你說怎麽辦？”

  ??陳孝宗：“咱們惹不起躲得起。我看見那邊有後門，咱們直接從後門出去到飯店再說。他們要是跟到飯店，就讓吳瑞友的大爺出麵解決這件事兒，吳大爺是本地人，認識的人多，解決這種事沒問題。還得看看他們能不能跟到飯店，要是不再跟著咱們就沒事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