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盛祜著急忙慌地跟在朱無視後頭，想去看一場好戲的時候，朱無視一個急刹，在護龍堂旁停了下來。

  跟在後麵的盛祜，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你想選哪一個？支開素心還是把厚照打暈帶走？”朱無視轉身問道。

  “啥？”盛祜快速地想了下，此刻他不能跟素心見麵，可是，後者也不是什麽好差事：“把皇上打暈帶走，這皇上要是追究起來，我不就涼了？”

  “隨你選。”朱無視說著，開始用手勢計時。

  當他從三比到一的時候，盛祜立刻閃到護龍堂前。

  護龍堂內，素心正與朱厚照寒暄完，此刻朱厚照已經漸漸將話題引進自己的意圖之中。

  “小嬸嬸，你與皇叔在一起這麽久了，皇叔有跟你說過他以前的事情嗎？”

  “以前的事情？”素心想了想，搖了搖頭：“你皇叔他很少會提，皇上，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小嬸嬸，朕也不瞞你，皇叔與他父皇關係不是很好，可是皇爺爺一直想修複他和皇叔的關係……”

  “皇上！”一聲聲嘶力竭地呐喊，直接嚇了護龍堂內兩人一跳。

  “盛祜叔，你來得正好……”朱厚照迎了上去，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盛祜就熱情似火地拉著他的手往外走去：“皇上，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於是，朱厚照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被盛祜帶離了護龍堂。

  雖然盛祜沒有按照自己的計劃出牌，但是結果總算沒有跑偏，藏身一旁的朱無視也就接受了盛祜的隨機應變。在盛祜帶走了朱厚照後，他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出現在護龍堂門口。

  “無視，皇上來了。”素心也走了出來：“隻不過他被盛祜叫走了。”

  朱無視點點頭，“素心，我去看下。”

  “好，然後無視你順便幫我叫一下盛祜，我有話要跟他說。”

  “好。”

  與素心說完話，朱無視便沿著方才盛祜走的方向而去，很快便看到了正對著盛祜窮追不舍的厚照。

  “盛祜叔，所以你到底有什麽話要跟朕說？剛剛要不是你打斷朕，朕都要跟小嬸嬸說關於皇叔的玉飾的事情了。”朱厚照一邊投訴著一邊去扒拉下盛祜緊緊捂住耳朵的雙手：“盛祜叔，你又不肯幫朕，那我隻能找小嬸嬸了。如果你要是沒什麽事情的話，趁皇叔不在，朕得抓緊時間把事情做了。”

  “趁本王不在，皇上你想做什麽？”朱無視再一次神出鬼沒式地出現在恰當的場合。

  身子瞬間僵化，朱厚照瞪了瞪眼睛，看向身後的朱無視。

  後者一臉好奇，看向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求知欲。

  而退居二線成為旁觀者的盛祜看看這對叔侄，他真想過去拍拍侄子的肩膀，跟他說，要是他把事情做了，相當於他把他的親叔叔也給做了。

  “皇上，本王的私事，還請皇上不要插手。”說著，朱無視向朱厚照鄭重地行了一個君臣之禮。

  朱厚照一聽，便知道自己方才與小嬸嬸說的話是被朱無視聽到了，既然如此，他眼下也打不了馬虎眼，索性也坦率相問：“皇叔，你到現在還怨恨皇爺爺，怨父皇嗎？”

  朱無視隻是看著朱厚照，並不回答。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皇叔，你知道為什麽朕那麽多個叔叔裏，隻有你留在了京城嗎？”

  “因為在當時，本王對你父皇，對你，沒有任何威脅。”那個時候，從不爾虞我詐的他，出身卑微的他，沒有黨派支持，一向獨來獨往，背後沒有任何勢力。

  “可那不是決定性因素。”聽到朱無視的回答，朱厚照脫口而出。

  “是嗎？”朱無視冷冷一笑，轉過身便打算走了。

  他方才的話，朱厚照應該是心知肚明，無需多說。

  “因為隻有你留在京城，父皇才能看到你啊！”朱厚照幾乎是喊著說出這一句話，看見朱無視停下腳步，他才繼續說道：“皇叔你隻有一個人，去到哪個封地，皇爺爺都放心不下你，所以皇爺爺才會要父皇給他一個承諾，你不必固守封地，而且可以一直留在京城，這樣父皇才能看到你，關注到你，在你需要的時候幫助到你。”

  “哼。”朱無視不屑一顧，目光卻逐漸變得狠戾：“在我需要的時候幫助到我？在我需要父皇答應我與素心婚事的時候，你父皇幫了我什麽？威脅素心，趕走素心，甚至留下一道阻止我娶素心的遺旨，這就是他幫助我的方式嗎！”

  “可是那個時候，一旦答應了你和小嬸嬸的婚事，那對你有多危險，皇叔你知道嗎！”朱厚照努力為自己的父皇辯解，他衷心希望皇叔朱無視能夠打開心結，原諒一位父親、一位兄長的苦心：“皇叔，當時的你沒有經曆過深宮的爾虞我詐……”

  “誰說沒有？”朱無視打斷了對方的話：“就算我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我也能感受到什麽是冷，什麽是寒。”

  “沒有暖嗎？”朱厚照沉聲問道。

  “皇上你自己覺得呢？”朱無視反問道。

  “既然這樣，那皇叔你就更應該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小嬸嬸是平民，你是皇子，這不登對的身份，根本就不利於你的生存，反而會成為你的桎梏。皇叔，在權力爭鬥中，隻有死人才不會有威脅。哪怕你是在天涯，還是在海角。你要生存下去，就必須要有背後力量……”

  “你不用再說了，你說的，本王在這二十年裏，早已看得明明白白，還不需要你來教本王。”

  “皇叔，朕隻是想替皇爺爺和父皇，尋得你一份諒解。你不願意被卷入漩渦，可是你從一開始，就早已在漩渦中心，這是我們身為皇室子孫的命，擺脫不掉的。要不然，你也不會在這二十年裏苦心經營。”

  那場博弈，他賭贏了。

  皇叔對於情的渴望，遠遠超過了權。

  也許，權隻是他為了擁有情而搭建的一個台階。

  當自己給了皇叔一個現成的台階之後，他也就不需要另一個了。

  叔侄倆的談話，在朱無視的沉默裏無疾而終。

  當盛祜送完朱厚照出去，回來時候朱無視還佇立在原地，沒有離去。

  “在想什麽呢？”盛祜輕聲問道。

  “素心找你。”朱無視說道。

  聞言，盛祜吃了一驚：“你沒推掉啊？”

  “一本正經地打誑語，這不是你所擅長的嗎？”

  “好吧。”盛祜擺脫不掉，隻得垂頭喪氣地走了，末了回頭偷偷看了一眼朱無視，對方仍舊佇立原地，抬頭望著星空出神。

  “帝王之家真是複雜。”搖搖頭，加快速度向護龍堂走去。

  當盛祜的身影在護龍堂出現，素心先是探出身子，發現朱無視沒有跟在後麵，才回過頭對盛祜說道：“盛祜，桓字我今天問過無視了，他說朱佑桓已經死了。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一番尋覓，卻是天人兩隔，素心忍不住替楚儀母子感到悲傷，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去跟他們說這個結果。

  盛祜一邊聽著，一邊也走到門口，確認朱無視不在附近，才出聲詢問：“素心，除了這個，王爺他還有跟你說什麽嗎？”

  “沒有啊。”素心搖搖頭，想到今日朱無視的反應，她也很擔心：“無視好像很討厭這個叫朱佑桓的人，我今天才問到他，他的反應很激烈，也很痛苦，我想是不是這個叫朱佑桓的，曾經也傷害過無視。畢竟無視從小不被他父皇重視，他母妃又早逝，他可能被人欺負……”

  “傷害過王爺？”想起昨日朱無視的回應，眼前浮現叔侄方才的相對，盛祜幽歎一口氣：“也許吧。”

  “盛祜，那你昨天去皇宮問了皇上，也知道結果了吧？”

  見盛祜什麽話都沒有說，素心便繼續往下說：“我在想，是不是你知道了這個結果，卻不知道怎麽開口，才會避著我，不敢跟我說。”

  “嗯。”盛祜低聲應道。

  他是朱無視的好兄弟，也是素心的娘家人，夾在中間實在為難。

  “既然這樣，那盛祜，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客棧見楚儀姐和向陽吧。”

  “我去不太好吧，素心你還是帶王爺一起去吧。”此時此刻，盛祜隻想撇開自己。

  “不行，我剛才不是說了嗎，無視聽不得朱佑桓這個人，所以我不能帶他去。”

  “那不是還有如如她們，如如傷勢還沒完全痊愈，那你就帶上其他地煞唄。”

  素心聽了，還是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也不行。我雖然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我知道目前的情況很危險，我不能讓無視為我擔心。盛祜你的武功比較好，有你跟著我，無視也會放心。”

  “那要是素心你擔心你出去王爺會擔心你，那幹脆你不要去了不就好了嗎？”

  “那如果我不去的話，盛祜你一個人可以嗎？如果可以，那就隻能拜托你了。”

  “我不可以！”盛祜忽然提高了音量，還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怎麽忽然來一出大智若愚，把自己帶溝裏去了？

  “那要怎麽辦？”素心有些焦急地問道。

  盛祜擺著一張苦瓜臉，這個時候，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比較好了。

  素心也是一臉憂愁，思索著對策，抬頭看見盛祜還是沒個說法，便又問道：“盛祜，你昨天說是最遲昨晚給楚儀姐答複，你是不是也沒去？”

  “沒有。”盛祜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

  “那手絹也還在你這裏，沒還回去？”素心說道：“不行，我們還是要盡快一點。”

  “沒事沒事。”盛祜急中生智，果斷開啟誑語模式：“那條手絹我還回去了，昨晚我雖然沒自己過去，但是我讓小光去還了，我還讓小光跟他們說還在調查，有結果了立刻通知他們，所以素心你真的不用著急的，過兩天我一定跟你一起去，畢竟現在我們隻是知道了朱佑桓死了，可是朱佑桓其他情況我們都不知道，等下楚儀和向陽問起來，你跟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啊。”

  聽了盛祜一通流利的解釋詞和勸說詞，沒有什麽防祜之心的素心自然是信服了，同意了盛祜的說法。

  見素心終於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盛祜也終於暗暗鬆了口氣。

  ————

  高升客棧門口，楚向陽一個人站在一旁，不停地打量著來往的行人。

  又過去了一天，那個騙子沒有露麵，素心姐姐也沒有出現，看著自己的娘親焦慮的樣子，楚向陽也是著急，想要把那個自稱能幫他們找到父親的騙子抓回來好好拷問一番。

  來回打量的目光兀的停住，楚向陽興奮地朝來人揮了揮手，招呼道：“公子，公子！”

  封一鳴本就是為了楚向陽而來，對楚向陽的招呼之聲自然靈敏，穿過人群，往楚向陽的方向走來。

  “向陽，這天都已經黑了，怎麽還在外麵？”封一鳴問道。

  “我在找個人。”楚向陽回答道。

  因為有楚儀的囑托，楚向陽也不敢將他們母子的事情和盤托出。

  “找個人？是要找誰？不知道我能不能幫助你。”

  “謝謝公子的好意，隻是公子你應該幫不了我，就不麻煩公子了。”

  “嗯，那好吧。”封一鳴點點頭，與楚向陽告別離去，又想起還有什麽事沒有說，折返回來：“向陽，我想問你一個事情。”

  “什麽事情？”

  封一鳴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這裏人多眼雜，我們到一邊再說。”隨即領著楚向陽到了一邊安靜的巷子口。

  “公子，是什麽事啊？”

  “向陽，我問你，你知道我們上次救的姑娘是什麽人嗎？”

  “知道啊。”楚向陽點點頭，並沒有隱瞞：“是素心姐姐嘛。”封一鳴的義舉已經得到了楚向陽的信任，楚向陽並不防備。

  “除了這個呢？我是說，她的身份。”

  看著封一鳴認真嚴肅的表情，楚向陽想了一下，才驚覺他對素心的身份並未過問，也不關注：“沒有了。我沒問過素心姐姐的身份。”

  封一鳴繃著一張臉，若有所思：“也許我們救了一個了不得的人。”

  “什麽了不得的人？”楚向陽被封一鳴的神情感染了，也變得認真起來，不解地問道。

  封一鳴看著楚向陽，說道：“今天我路過護龍山莊，我看到我們救的那個叫做素心的姑娘。”

  “護龍山莊？那是什麽地方？”楚向陽對於這裏的一切並不了解。

  “據說，護龍山莊有著天下第一的情報網，而它的莊主，則是當今皇上的叔父，鐵膽神侯。我打聽到，鐵膽神侯的王妃，名字也是素心。”

  “情報，鐵膽神侯，王妃……”默念著，回想起那個騙子自吹自擂的話，似乎也能對得上號。

  而如果說素心姐姐是王妃的話，那麽，那個凶神惡煞的姐夫，是鐵膽神侯，是當今皇上的叔父？！

  所以這幾天一直被他惹得生氣的姐夫，是位王爺？！

  看著深思的楚向陽表情逐漸受驚和猙獰，封一鳴知道，楚向陽是領會到了他的意思，這正中了下懷。

  “公子，你能確定嗎？”楚向陽弱弱地出聲詢問。

  “我確確實實看到了素心姑娘在護龍山莊出現，我尋思著你和你娘照顧過素心，想來知道情況，這才過來與你們確認一遍。”

  “這下完了……”知道真相的楚向陽竭力控製自己眼淚不要掉下來。

  “這是好事。”封一鳴拍了拍楚向陽的肩膀，“我聽你娘說，你們這次入京是為了找你的父親，那麽，你就應該找素心幫忙，她一定能幫上忙。”

  娘親從來是對這件事情守口如瓶，聽了封一鳴的話，楚向陽信以為真，便也不再藏著掖著，袒露道：“其實素心姐姐已經找了一個人來幫我們，可是那個人是個騙子，什麽消息都沒有帶來，人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越說下去，楚向陽就越來氣。

  他是相信素心的，可是素心怎麽會找了這麽一個不靠譜的人來幫他們，是不是素心也是被那個騙子給騙了呢？

  “那這人確實可惡，依我看，向陽你倒不如直接去護龍山莊找素心，讓她當著你的麵，叫人替你查。”封一鳴提議道。

  對於封一鳴的建議，楚向陽是嚇得連連後退：“不不不，我不去。”去護龍山莊找素心姐姐，他自然是敢，可是這護龍山莊裏住的可不僅僅是素心姐姐，還有個一言不合就收拾他的姐夫，他可是不敢去。

  “可是，你不去的話，那就一直在這裏等著嗎？”封一鳴無奈地搖搖頭：“向陽，你要是不敢去，那我去跟你娘說吧。”

  “哎，別！”楚向陽連忙扯住封一鳴的衣服，“這種危險的場麵，還是我去吧。”封一鳴說的也對，他是不能一直在這裏幹等著。不說娘一直迫切希望找到父親，就說他自己也對父親有著見麵的期待。能夠盡早尋到父親，是他們娘倆的願望。

  與封一鳴分別之後，楚向陽便回到樓上，敲開楚儀的房門與她聊聊天道了一聲晚安之後便回了自己的客房，對於明日之行，他不想讓她擔心，也想在知道結果之後給她一個驚喜，所以隻字未提。

  摸了摸手腕，楚向陽現在隻希望明天的他能夠規規矩矩，沒有任何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