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朱無視正要出門去廚房幫一把手，忽聽得素心一聲驚慌的尖叫，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地呼喚了一聲素心的名字，身體已朝廚房跑去。

  “素心，素心，怎麽了？”跑到廚房門口，卻不見素心的人，滿目所見，滾滾濃煙，嗆人的很。

  “素心，素心！”高聲呼喊著，唯恐素心在裏麵，朱無視頂著濃煙，捂著口鼻，想也不想便衝了進去。

  “咳咳……”

  木頭燃燒發出的劈裏啪啦聲，夾雜著無力的潑水聲，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咳嗽聲。此刻，素心正一手捂著口鼻，一手舀水去澆滅那紅火。然而，火勢雖然還未壯大，但這一瓢瓢的水，實際上也隻是杯水車薪罷了。

  “素心，這裏危險，先出去！”

  忽然，手中的水瓢被一直有力的手奪了去，素心看去，對上一臉焦急的朱無視。

  “救火要緊！”素心搖搖頭，正要重新去拿，不料對方靈活一閃，根本不給她機會，更是第一次對她發起了怒火：“什麽救火要緊，救你要緊！你馬上出去！這裏有我！”

  他從未對她發過火，語氣也未曾重過一次，素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吼得一愣一愣的，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空間本來就小，起火點周遭的柴火幹草又多，很快，火勢蔓延起來。

  容不得多想，朱無視一邊潑水一邊朝身後呆在原地的素心喊道：“你快出去！咳咳……”濃煙嗆入口鼻，縱然難受，他也要叮囑她趕緊離開。

  “一起走！”素心終於反應過來，可她沒有聽從他的話，而是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想要拽著他同自己離開。

  “你先走！”他鬆開她的手，推了她一把。

  她踉蹌了一下，勉強穩住身子，看著他奮身救火，她卻幫不上什麽忙，倒不如聽從他的話，先出去，然後找人來幫忙。

  這個想法一起，素心轉身欲走，忽聽得什麽東西“哢”的一聲響，她下意識地朝著聲源看去，頓時一驚，原來那房梁不知什麽時候被煙火烤得有些鬆動，此刻竟然搖搖欲墜。

  素心心慌地退了幾步，一邊驚恐地望著欲墜的房梁，此刻的她完全沒有留意腳下，那地上的小木棍似乎也是要來湊湊熱鬧，趁素心不注意，直接讓素心滑了一跤，跌倒在地。

  幾乎在同一時刻，那房梁終於撐不住，失去了支撐點，落了下來。

  “啊！”仰麵倒地，眼睛正對著上方。素心眼睜睜地看著房梁朝著她的方向砸落下來，她卻突然失去了逃生的能力，尖叫的同時，她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根本不敢去直麵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

  “唔……”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素心分明聽見房梁砸在身上的聲音，可是她卻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在房梁砸落聲音之外，緊閉著雙眼的素心還聽到了一聲模糊不清的悶哼聲。

  心中仍然有所恐懼，素心一點一點地挪開自己的雙手，眼前漸漸明亮，一張俊秀的臉龐近在咫尺，與她的臉不過一指遠。

  他用雙手撐地，用自己的身軀，為素心築起一道最堅實的屏障。

  “對不起，素心。我應該帶著你走的。”朱無視輕聲說著，想要站起來，背部卻傳來一陣灼痛感，咬著牙起身後，將還心有餘悸的素心直接打橫抱起，躲過一些小障礙，抱著素心出了門口。

  也許是外麵的空氣太過清新，終於將素心從混沌中拉了回來。

  “鐵膽……”不自覺地抱緊了他，叫了他一聲。

  “素心你待在這兒別動，我去滅火。”朱無視放下素心，徑直朝井邊走去，動作迅速又有條不紊地打水滅火。

  素心呆在原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連忙加入其中，朱無視本想攔她，她卻態度堅決，不為所動，朱無視隻能作罷，同她一起。所幸這地方雖然偏僻，倒也不至於荒無人煙，附近也有些人家居住，見到這邊起了濃煙，紛紛提著桶來幫忙，費了好些功夫，最終才把火撲滅。

  朱無視不喜與人交談，此刻見到三三兩兩的陌生人，又是幫了忙的，他不好不理會這些人，但他又實在不願同他人打交道，就一直護素心在後，自己木木地站在前麵，斟酌著語句。

  見狀，素心一個閃身走到前麵，將朱無視擋在自己的身後。與朱無視不同，素心倒是落落大方，不厭其煩地向著前來幫忙的人們真誠地道著謝，人們也同素心客氣了幾句，便陸陸續續離開了。

  人群散去，被護在素心身後的朱無視也鬆了口氣。

  “你怕生人？”素心轉身問他。

  朱無視搖搖頭，“不怕，我隻是不喜歡跟人說話而已。”

  “那你喜歡跟我說話嗎？”素心俏皮一笑，看著眼前的他，心裏已經沒了當初的戒備。

  “啊……我……”素心這個問題問得他措手不及，他自然是喜歡同她說話，可是他不敢向她表白心意，此刻被她這麽一問，他那灰頭土臉竟也燒了起來。

  他靦腆青澀的模樣，分明透露著一股真誠。

  隻是，他不說，她也不會妄自猜測。

  “你到正屋等我一下。”素心替他擦了擦臉，囑咐一句，快步返回自己的房間。

  朱無視不知道素心的意圖，倒也聽話，抬手擦擦額上的汗水，便走進正屋坐了下來。

  背部的灼痛感還在繼續，他緊緊地皺著眉，一聲不吭。

  “疼的話，就叫出來吧，會好受點。”不知何時，素心出現在了他身後，手中還多了一個小小的藥瓶。

  朱無視沒有說話，隻是搖頭。

  “那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上藥？”素心大概也了解對方的脾性，沒有過多地糾結，而是坐在他旁邊，直入主題。

  朱無視依舊搖著頭，聲音暗啞，“男女授受不親。”

  “可是，你的傷……”

  “小傷罷了，不必在意。”他努力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試圖寬慰素心不安的心情。

  “你是為我受的傷，我怎能不在意？”素心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發現的那個危機，素心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衝過來替她擋住的，她隻隱隱知道，當她睜開眼睛，與他四目相對那一刻，看著他關切的眼神，聽著他愧疚的歉語，乃至於他突然將自己抱起，她心裏的某根弦，終於被觸動了。

  “可那是……”他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著，“是我引起的……”恍若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若不是他著急離開廚房後沒有熄了火，若不是他把所有可燃的柴火和幹草堆放到灶台下，想必也不會出了這檔子事。

  “我想，你也不是故意的，就別自責了。”素心柔聲安撫道，“眼下，還是先上點藥吧。”

  抬頭注視著素心柔和的目光，她太溫柔，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朱無視自然也不例外，最終點了點頭，著手脫去衣裳。

  素心拿起藥瓶，起身走到他身後，看著他褪去衣裳後的背部，印著一道紅痕，不知為何，刺得她心口隱隱作疼。可明明，受傷的人是他，他連一聲疼都未曾喊過。

  藥物敷在背上，雖然痛了些，倒也比剛剛舒服得多，朱無視皺緊了的眉頭也終於有些舒緩，換了輕鬆一點的語氣說道：“素心，我想好了，這兩天我們啟程，去找三通吧。”

  三通離開不過一天，他便未見到素心的笑顏。比起自己，素心更想與三通待在一起，更願意讓三通為她慶祝生辰吧。

  盡管內心很不願意，但是為了能讓素心開心，他還是能夠努力去忍受。更何況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麽願不願意。

  “你怎麽突然想要去找表哥？”聽見他的想法跟自己不謀而合，素心驚訝之餘，憂喜參半，全與這個突然闖進了自己生活的人有關。

  與他相處，是憂，也是喜。

  “因為我想讓你開心。”他的回答，同他的笑容一般溫暖。

  二十年，都未曾改變過。

  即便是現在，看著她，他的笑容依舊是那麽溫暖，一往如初。

  而她，也因為終於同他走在了一起，所以跟當初的反應截然不同，現在，她可以盡情釋放自己的感受，抱著他，靠在他的肩膀上，斷斷續續地抽泣著。

  “小傻瓜，怎麽還哭了呢？”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哄著她，“不哭不哭，說了要讓你開心的……”

  “這麽多年了，你還記得你說過的這句話……”

  方才，她問他，當時為何對她那麽好，為何主動提出要帶她去找表哥，他的臉上，掛著如初的笑容，說著那時對她說過的話：“因為我想讓你開心。”

  原本以為，他該忘記了，可是，回憶起來，他記得很是清楚。

  “我當然記得了。”沒有被素心難倒，他的表情滿是自豪。

  “你個大笨蛋！明明知道可能會沒有結果，可是你為什麽還要堅持？”抽離他的懷抱，準備伸手擦去眼淚，卻被他搶先一步。

  輕輕擦拭，他認真地回應著：“你個小傻瓜，還不是一樣？明明害怕跟著我回京會沒有結果，可還是跟著我回來了。”

  聞言，哭花了的臉上滿是訝異，她從未對他說過她曾經的擔憂與害怕，就算那時候要離開京城，她留下的信，也是瀟灑有餘。

  “你怎麽知道？”睜著好奇的雙眼，看著他。

  他微微一笑，沾著她淚花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鼻子，滿目愛憐，卻又故作神秘，帶著幾分驕傲：“我就是知道啊。”

  她不滿地撅著嘴，自個兒想了想，卻想不起他從何得知。

  洞房花燭夜，他與她互訴情意，然而並非麵麵俱到，並無明說。不過，她相公智慧非凡，從她模糊的話語中，想必也能猜出一些來，那也不足為奇。

  看著素心若有所思，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朱無視不忍出聲打斷，就這麽靜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心裏是莫大的滿足。

  其實素心想的也對，朱無視的確是從她的話語中猜得了一些，不過，要是沒有指路明燈，恐怕他也不會那麽快就能反應到那方麵上去。

  這個指路明燈，並非別人，而是向來以感情輔導自詡並自認為著名的無痕公子。

  “王爺，你知道，當初素心為什麽跟著你回京，卻又不表明心意麽？”新婚前一夜，無痕獨自一人約了朱無視在書房會麵。

  “素心當時無依無靠，又對我有好感，所以才會跟著我回京吧。”說起往事，雖然已不會哀傷，但心裏，總還是有些遺憾。“至於不表明心意，因為當時在素心心裏，她愛的人還是古三通。”

  無痕對朱無視的回答是看不上眼的，在他的認知裏，向來恃才傲物的十三王爺，唯獨在感情方麵自卑到了塵埃，倘若他要是能夠大膽些自信些，或許當初他就不會那麽輕易放開素心的手，也許結局又會不一樣。

  “你覺得，素心愛你麽？”無痕盯著朱無視的雙眼問道。

  “愛。”朱無視點點頭。以前他不敢確定，但是現在，她即將成為自己的新娘子，他能確定，她心裏有他，她是愛他的。

  “從哪裏能看出來素心愛你？”無痕繼續問道，像是故意找茬般。

  朱無視對此倒一點兒也不覺得不耐煩，說起素心，他總是有著足夠的耐心。

  “她很溫柔，對所有人都很溫柔，但是當必須選擇的時候，她隻對我一個人溫柔。”

  “她會等我回家，會擔心我在外沒有好好吃飯。”

  “因為知道了我喜歡吃珍珠糕，她便向皇嫂學做珍珠糕。”

  “當我身在天牢，素心為了見到我，舍身吃下帶有天蠶的丸子。我知道，素心她不會猜不到那顆丸子有問題。”

  “當素心以為自己要先離開時，她隻擔心的，隻在意的，是沒有她後，我一個人怎麽辦。”

  “我打了素心半掌，害她沉睡二十年，可是素心從來沒有怪過我，相反，她還擔心我因為這個而自責內疚。”

  “其實我並沒有多好，可是素心從來不會在意我的不好。我清楚地知道，我愛素心，素心也愛我，這就足夠了。”

  朱無視說了很多很多，提到素心，他的眼裏，他的話裏，盡是無限的溫柔與光明。

  他早已習慣孤身一人，直到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