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攀道,幾十年的輪回
作者:橡皮泥戰士      更新:2021-07-07 16:05      字數:3102
  李奎勇把人絆倒了,又挨個親親熱熱的給扶了起來。

  ??這把哥仨整的是咬牙切齒,可愣是拿他沒轍,打又打不過,你還能怎的?

  ??鍾躍民氣道:

  ??“奎勇,你這樣會失去朋友的。”

  ??“不不不,真正寶貴的友誼,並不會說翻就翻……”

  ??李奎勇滿不在乎的說。

  ??就推著他們仨往場邊滑,到了跑道外沿,伸手在鍾躍民肩膀上一撐,整個人騰空而起,一個空翻,輕輕巧巧落在數米之外的椅子上,順勢拿出下麵的棉鞋換到腳上。

  ??場邊哥仨都石化了,愣了半天才趕過來,驚訝的說:

  ??“奎勇,你現在連飛簷走壁都會了?”

  ??李奎勇失笑道:

  ??“啥飛簷走壁啊,這就是個巧勁兒,沒見我在躍民肩上撐了一下子麽?”

  ??三人不信,吵吵嚷嚷著非要拜師學藝。

  ??李奎勇無可奈何,隻好裝作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說:

  ??“這一招叫鷂子翻身,要練成這一招,那可不容易。先得頭頂水碗紮三年馬步,再腿綁沙袋練三年腿力,最後往肚臍眼上擱一秤砣,硬紮三年鐵板橋練腰,這才能夠身輕如燕……”

  ??之前他說的輕巧,哥仨都不信,誰還不會個巧勁了?

  ??現在他說的玄乎,可哥仨反而比較信服,於是都垂頭喪氣的打消了拜師的念頭——

  ??這九年的苦,他們可吃不消!

  ??正說著,忽然冰麵上吵吵起來。

  ??袁軍定睛一看,樂嗬嗬的說:

  ??“這回有樂子瞧了,看上去是杜衛東和地雷他們,這倆喳起來,嘖嘖……”

  ??鍾躍民皺眉道:

  ??“不行,杜衛東是我朋友,我得看看去!”

  ??往前滑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道:

  ??“奎勇,要不你也過去露個臉?我琢磨著,就憑你的大名,這倆估計也喳不起來……”

  ??李奎勇搖搖頭道:

  ??“杜衛東是個小日本子吧?看你麵子我不揍他,可我也不會幫他,你們去吧,我看看熱鬧!”

  ??鍾躍民苦笑道:

  ??“奎勇,我這麵子好大啊!”

  ??李奎勇道:

  ??“那可不,為了你我把民族大義都放在一旁了!我說你丫知不知道啥叫慎擇友,別一天天的往牲口堆裏紮!”

  ??鍾躍民樂了,揶揄道:

  ??“這你就說對了,我要是慎擇友,哪能跟你混到一塊去?”

  ??李奎勇舉起了冰鞋,鍾躍民一拉袁軍和鄭桐,三人瞬間加速,像炮彈一樣激射而出……

  ??當時不相識的頑主喳架,並不是一言不合就動手。

  ??他們比較守規矩,跟座山雕他們一樣,見麵先得對兩句黑話。

  ??當然在高幹子弟的圈子裏,這不叫黑話,而是——

  ??攀道!

  ??在這個圈子裏,誰家老頭兒是哪個山頭的,這很重要,這關係到你是什麽來路的問題,所以“攀道”第一句就是:

  ??你爸當年是哪部分的?

  ??在這個年代,圈子裏的“哪個部分”一般都是指抗戰時期他們的父輩屬於哪個部隊?

  ??高幹子弟們把時間的座標定在抗戰時期是有道理的,因為抗戰時參加工作的幹部,到了此時早已成了氣候,他們的級別一般是在司局級以上。

  ??至於抗戰勝利以後崛起的幹部,一是年齡較輕,二是級別較低,在一些高幹子弟眼裏,解放戰爭期間參加工作的幹部是不值得一提的,他們侃的都是抗戰或紅軍時期的家世!

  ??在京城眾多的頑主中,杜衛東算個另類人物。

  ??他壓根兒就不是中國人,是個純粹的日本人。

  ??他的父親杜源平五郎是外文編譯局請來的外國專家,常期在中國工作,杜衛東從小就生長在北京,說得一口京油子話,之前也不叫杜衛東,叫什麽誰也想不起來了,反正是日本名字。

  ??運動在校園中崛起時,在北大附中讀初二的杜衛東表現得比他的中國同學還要激進,他把自己的日本名字給改了,叫做“杜衛東”,意思自然是要保衛領袖了。

  ??在這段時間,他愣是說他爸享受著司局級的待遇,勉強也算是“高幹”,厚著臉皮擠進了李援朝的圈子,老兵們的曆次活動,包括衝擊大院他都參加了。

  ??後來還聯絡了幾個日本孩子,也扛了麵紅旗徒步去“長征”,在棗園睡過主席住過的窯洞,還去了韶山,發誓要打回東京,解放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日本貧民,風頭很正。

  ??可惜後來李援朝為代表的整個圈子被李奎勇一個人揍趴了,隻能心灰意懶夾著尾巴做人,杜衛東也就學著他們弄了身將校呢穿上,幹起了打架拍婆子的勾當,成了地地道道的京城頑主。

  ??不過這杜衛東到底是大混合民族的種兒,打起架來心毒手狠,骨子裏有種嗜血的渴望,他和鍾躍民合夥打過幾次群架,總是帶著刀子,出手必見血!

  ??冰場的一角,兩夥青年正準備進行一場廝殺,冰場的各個角落仍然有人流湧向這裏,人越聚越多。

  ??杜衛東穿著一件黃呢子軍裝上衣,他最近喜歡剃光頭,大冬天的故意光著刮得泛青的腦袋,顯得很是與眾不同,他正和一個穿棉軍大衣的青年在對峙。

  ??按照慣例,雙方開始“攀道”——

  ??穿軍大衣的青年從袖子裏掣出了一柄日本軍用刺刀,刺刀在水銀燈下閃著寒光,他沉著地提刀在手問:

  ??“哥們兒怎麽稱呼?”

  ??杜衛東接過手下人遞來的一把斧子漫不經心地回答:

  ??“外交部杜衛東,你呢?”

  ??那青年笑了笑說:

  ??“和平裏的,人稱地雷。”

  ??這人並沒有按規矩報上父輩的工作單位,顯然是個拿不出手的無名小卒,杜衛東頓時起了輕視之心,嘲諷的說:

  ??“綽號倒挺唬人的,幹嗎不叫原子彈?”

  ??李奎勇看得直樂,這場景簡直有種違和的熟悉感。

  ??若幹年以後,這個過程被精簡了——

  ??一夥開著跑車在城市主幹道上飆車的某二代,囂張的往嘴裏灌著酒,手還摁在副駕駛的女郎身子裏,到了地頭便把頭伸出車窗,眯著一雙惺忪的醉眼問道:

  ??“孫子,我爸是那誰!”

  ??瞧瞧這些個人,這些個事兒,還有這些個話!

  ??無論是什麽年代,在普通人眼裏,橫著豎著無論怎麽看,都跟煞筆無二!

  ??可在那個圈子裏?

  ??圈裏人卻自覺無上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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