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乃是世界上第一座人口超百萬的城市。城市的繁華吸引了無數失地的農民趕往汴梁謀生。但汴梁的繁華是那種畸形的繁華，上百萬人口中，能夠享受那種繁華的不到十分之一。十分之九的人，隻是為那十分之一的人提供服務的生產材料和生產工具。規模龐大的手工業以及服務業，雖能讓絕大多數人能有個掙錢的門路，找到吃飯的地方，至少也有幾萬人是找不到活計也找不到出路的。這幾萬閑人，就變成了汴梁城裏的潑皮混混，遊手賭棍。他們坑蒙拐騙，無惡不作。

  ??這些人，少數在汴梁城裏有住處，大多數都像耗子一樣，住在汴梁地底的下水道裏。

  ??汴梁城良好的地下水利設施給這些閑人意外地提供了能夠遮風擋雨的住處。他們把下水道稱為無憂洞。

  ??雖然仁宗年間天降大雨，“黃龍翻身”，黃河決了口子，以致大水倒灌入城，無憂洞裏的遊手混混們淹死大半。隨著汴梁城繁華依舊，無憂洞裏很快又住滿了這種混混。

  ??無憂洞是那種典型的地下社會。既然是社會，那當然也是有主人的。以前鬼樊樓是管轄這些混混的主人。後來鬼樊樓雖被背嵬軍蕩平，但鬼樊樓的主要頭目可沒死去。他們很快又在無憂洞深處建起了新總部。善於裝神弄鬼的陶子思常年住在這裏，指揮這些遊手混混們不停作惡。

  ??無憂洞最囂張的日子，是在仁宗後期。那時無憂洞的黨徒們敢成群結隊從地底下跑出來，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士人，衝進大戶人家，把那些高貴的公子小姐綁進無憂洞，然後索取高額贖金。若有不從者，則把那些公子鬮掉，賣到青樓當龜公，小姐賣到青樓當妓女。曾有一品大員的女兒被賣到青樓接客數月的事情發生。後來一個趙姓王爺也被無憂洞勒索，交了三萬兩銀子，才把被擄進地底的金枝玉葉給贖出來。但是黨徒們不講道義，早就汙辱了那位金枝玉葉。那位金枝玉葉出無憂洞數月後，竟然產下一子。雖然母子皆被趙姓王爺縊殺，但醜聞還是傳了出去。最駭人聽聞的，也是讓老好人趙禎暴怒如雷的，是無憂洞的洞主竟從地底挖洞打入皇宮，擄走了五名宮娥。

  ??趙禎當然不知道無憂洞的洞主，就是九尾狐的老大，他惟一的使命和惟一的愛好就是讓趙宋官家丟臉。趙禎認為這種暴徒目無天子，理當剿滅。於是就派了鐵麵包拯負責剿殺無憂洞。

  ??包拯領著一群精幹吏員，外加三千西軍，用了數月時間，把無憂洞幾乎清理幹淨時，趙禎突然又命令他退出無憂洞，不用再行清剿。包拯不知道這是胡大動用了道門佛門的力量，用高超的幻術嚇住了趙禎。幾個月的清剿，讓包拯見識了無憂洞裏的累累罪惡。包拯向趙禎請示，除惡務盡。趙禎隻是不許。包拯氣得說了一句話，“誰知皇皇京都下，竟是漆黑鬼狼窟。”

  ??這句話觸怒了趙禎，就撤了包拯，讓他回鄉養老。

  ??胡大為了警告後來的開封府尹不再對無憂洞下手，就派殺手一路追殺包拯。危急關頭，被遊曆天下的奇俠金台撞見。金台得知殺手來自無憂洞鬼樊樓，不由大怒。他趕到汴梁府，混入無憂洞，充當小偷，用半年時間混到了能夠麵見無憂洞主的地步。就在鬼樊樓裏，金台大開殺戒，一杆長槍殺了鬼樊樓近百高手，連胡大也被他一招黑虎掏心，打得口噴鮮血。若不是突然跳出一名神秘高手抵住金台，那次九尾狐估計就會斷了傳承。

  ??靖康年間，汴梁沉淪。無憂洞的黨徒們趁勢出擊。別誤會，他們可不是出來殺金兵的，他們是出來搶人搶錢搶糧的。

  ??那段時間，應該是無憂洞最風光的日子，整個無憂洞裏藏了十餘萬人。就算現在，無憂洞裏至少也有近十萬黨徒。他們的吃喝淫樂，全是從地上的汴梁城裏巧取豪奪而來。

  ??這天晚上，無憂洞裏一個統領數百遊手的老大不知發了什麽瘋。他竟然想把李清照搶進無憂洞。這位老大本是汴梁一位不務正業的公子哥，名叫李顯。金兵入城時，他僥幸逃入無憂洞，才逃脫殺身之禍。李顯本就和無憂洞有聯係，看到自己家破人亡，幹脆就死心塌地在無憂洞裏混。憑借靈活的頭腦以及狠辣的心腸，不到幾年時間，他也混成了不大不小的頭目，有資格欺辱從地上擄來的良家婦女了。前幾日他在地麵遊逛時，無意間碰到李清照從府中出來。李清照雖年過四旬，依然風致動人。這小子頓時就起了壞心眼。

  ??特別是得知眼前婦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清照時，他更是急不可待地實施擄人計劃。

  ??有黨徒知道李清照身份，擔憂地說，“李清照身份高貴，聽說和嶽飛大帥的夫人姐妹相稱。咱們招惹她，是不是有點自尋死路啊？”

  ??李顯一刀子捅死了那名黨徒，然後惡狠狠地說道，“別說是嶽飛大帥夫人的姐妹，就是嶽飛大帥的夫人又如何？咱們無憂洞的人，就是天王老子，照樣敢偷敢騙敢搶。”

  ??一名叫趙三的黨徒淫笑著說，“咱們幹脆去搶嶽飛的夫人嗎？聽說那夫人比天仙還漂亮。”

  ??李顯照著趙三臉上就是一巴掌。“你他媽想找死，就自己撒泡尿，然後趴到尿裏把自己悶死算了。別拖累我們一起死。老子隻是說句狠話，你以為我真敢打嶽飛夫人的主意？咱們老大也不敢呀。嶽府裏光背嵬軍就有百餘人。你知道背嵬軍有多厲害嗎？你沒聽說嗎？去年數百背嵬軍差點蕩平了整個鬼樊樓。殺人如斬草的數百殺手隻跑出來幾個。就咱這能耐，也隻能打打李清照的主意。李清照這個娘們也太大膽了，那麽大的李府，她竟然隻請了三個老媽子看守。這也太不把咱無憂洞放在眼裏了。今晚就讓她嚐嚐咱們的厲害。”

  ??說到這裏，李顯的口水都流了出來。他用袖子抹掉口水，領著五個人出了窩居的洞穴，沿著事先踩好的點，來到了李府宅院外麵的一個枯水溝裏。這裏有他們的一個秘密出口。

  ??李顯等人小心翼翼地出了水溝，聽了聽周圍動靜，感覺沒人發現，就迅速跑出水溝，來到李府右側的院牆旁邊。八尺多高的院牆，難不住這些鼠竊狗盜之輩。

  ??靠院牆長著一棵大桐樹。他們爬上桐樹，然後輕輕地跳到二米之外的院牆上。留下兩個在院牆上等待接應，李顯和另外三個人跳下院牆，悄悄地摸向燈光亮著的正廳。

  ??李清照披著上好的狐裘，正借著燭光教小青讀書。花錢請來的三個老媽子，二個已去後房睡了，一個姓王的老媽子坐在門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有點羨慕地看著小青。

  ??這小丫頭真是太有福了。名義上她是李清照的丫頭，實際上李清照是把她當成女兒看待的。什麽活都不幹。一應活計，都是三個老媽子在幹。

  ??李清照其實並不缺錢。現在應天女學把分校開到了汴梁。汴梁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把女兒送過來。兩個學校裏已經有了近萬名學生。李清照每年可以從學校拿到數萬兩銀子。所以她完全請得起幾十個家丁侍女。李清照隻是不願請。她年輕時愛熱鬧，如今愛清靜。再說了，她現在孤身一人，如果雇了家丁，還要提防一些家丁起壞心思。

  ??王媽忽然看見四個黑衣人貼著牆根摸了過來。王媽的反應出奇的快，她一把抄起身後的門閂攔在身前，一邊衝李清照大喊，“夫人，來賊了。”

  ??李顯等人不知道，李清照請的這三個老媽子雖然粗蠢，卻都出自陳黑戶的那個大屯子。她們身為女人，跟著陳黑戶的流民軍在京東西路跑了幾年，早練出了上好的體魄，以及臨危不亂的反應速度。

  ??李清照愣了一下。趕緊跑到牆邊，伸手抄起一把細劍。李清照和花如玉相處了幾個月，也學了幾招花拳繡腿，雖然不實用，但至少不再是以前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了。

  ??聰明的小青則扯開喉嚨放聲尖叫，“來賊啦。救命呀。”

  ??李顯這四個人都是亡命之徒，雖然不精武藝，但手上都有幾條人命。麵對王媽舞動的門閂，一個黨徒拚著挨上一閂，一刀子紮進了王媽的肚子。

  ??做了幾年流民的王媽也有一股狠勁。她一邊繼續舞動門閂，一邊放聲大叫，“救命呀。”睡在後房的兩個老媽子被驚醒，跑過來時，王媽已經倒在了地上。不得不說，這兩個老媽子也很勇敢。麵對李顯等人的刀子，她們依然奮不顧身地撲上去，雖然被捅死了，也撕咬得李顯和趙三滿臉是血。

  ??李清照握著手中的細劍，把小青護在身後。但她的手一直在抖。她再天生豪氣，畢竟沒有真正見識過如此血淋淋的殺戮。所以她一直沒敢主動進攻，隻是亂晃著手裏的細劍，試圖攔住李顯四人。

  ??李顯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又朝地上的一個老媽子踢了一腳。“媽的，這婆娘是屬瘋狗的。李清照，別反抗了，這就跟我去無憂洞玩玩吧。”

  ??“無憂洞。”李清照登時絕望了。她可是聽做尚書的父親說過，被擄進無憂洞的女子有多淒慘。她寧願死，也不願落到這些黨徒手裏。

  ??李清照本想揮劍自刎，但想到身後的小青，她又隻能鼓起勇氣，繼續揮舞長劍。小青確實聰明，她一直在扯著嗓子喊救命。開封雖然沒宵禁，但夜色之下，整個城市還是沉靜了許多，所以小青的聲音傳出去好遠。一些巡邏的士兵開始往這邊跑。

  ??這時嶽飛李孝娥還有牛皋已經快走到李府了。離李府越近，牛皋就越忐忑不安。走到離李府二百米遠時，牛皋忽然搔了搔頭皮，“鵬舉，我還是不去了吧。我娘說得對，咱癩蛤蟆就不該妄想天鵝肉。”

  ??就在這時，小青的叫聲傳了過來。李孝娥臉色一變，“這是小青的聲音。清照姐姐有危險了。”

  ??李孝娥話音剛落，牛皋高大的身體已經躥到了數丈之外。

  ??“鵬舉，你護住弟妹慢走。我去看看。”

  ??嶽飛當然不敢離開李孝娥，因為李孝娥也不會武功，並且有孕在身。幸虧這個時候，跟在他們身後的四個背嵬軍跑了上來。這些背嵬軍也隻是盡忠職守。他們知道，真遇到什麽危險，他們根本保護不了嶽飛牛皋，隻有嶽飛保護他們的份兒。

  ??嶽飛讓兩個背嵬軍也衝進李府。另外兩個背嵬軍去附近的街道上召集士兵。李孝娥擔心地說，“清照姐姐不會遇見強盜了吧？”

  ??嶽飛冷哼一聲，“不管是哪裏來的強盜，他們這次算是碰上了鐵板。”

  ??李顯等人倒是沒有碰見鐵板，而是撞見一頭莽牛。李顯看到小青一直尖叫，所以也不再拖延時間。黃縱坐鎮汴梁的這段時間裏，巡邏的士兵確實是盡職盡責。也許很快就會有士兵趕來。

  ??李顯揮舞短刀，一步步逼向李清照。他嘴裏還淫笑著說，“李清照，你就認命吧。從了你家李顯大爺吧。”

  ??這個時候，百米之外的李府大門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攔門的棗木閂子被一下撞斷，門戶大開，一條瘋牛般的壯漢閃電一般地衝了進來。

  ??“狗賊，俺牛皋來也。”

  ??“牛皋！”李顯登時就變了臉色。這可是能把金兵打得哭爹喊娘的殺星啊。他怎麽來了？

  ??李清照則大聲喊道，“牛將軍，快來救我們。”

  ??沒等李顯想明白，牛皋聲到人到，已經衝進了李府廳堂，順勢兩拳，隨便一腳，就把李顯的三個黨徒打得飛出幾米遠，倒在地上一個勁地抽搐。

  ??李顯本想挾持李清照，但李清照手裏的細劍讓他猶豫。畢竟李顯也不會多少武功。也就是這一猶豫，決定了他的命運。他正準備發狠撲向李清照，突感後脖子一緊，雙腳就離了地麵。

  ??李顯一不做二不休，順勢就把手中長刀反刺回去。就在這時，他感到自己握刀的右手被一隻大手擒住，使勁一捏，李顯就聽到了骨頭的破裂聲。

  ??李顯頓時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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