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河兩岸的軍營全是火光熊熊，光照四方。不過，護民軍這邊的軍營明顯更興高采烈一點。雖然今天打了一個不算太大的勝仗，殺死了幾千漢兒炮灰，但這些漢兒炮灰早就不會放在護民軍的心上了。他們興奮的原因，當然是高寵陣前大顯神威，一招之內生擒了金國元帥的叔叔，當今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的兄弟。這可是宋金交兵以來，宋人擒到的地位最高的金人。

  ??嶽飛故意向全軍宣揚完顏闍母的高貴身份，讓所有的士兵都知道完顏闍母的來頭。所以護民軍這邊都興奮起來。一些樂觀的士兵甚至說，別看朝廷畏金如虎，但在護民軍麵前，金兵完全不堪一擊。護民軍和金兵交手一年多，已經幹掉了金國數員大將。完顏銀術可這樣的天下名將，照樣被嶽帥在清水鎮擊殺。完顏蒲家奴，大名鼎鼎的金國駙馬，照樣在黃河岸邊被嶽帥一劍割掉人頭。如今兩軍對壘，大戰尚未開始，就拿下了完顏宗望的叔叔，這可真的是個好兆頭。說不定過段時間和金狗開戰，他們可以一戰擊潰金軍，生擒金國的新一代戰神完顏宗望呢。

  ??金國大營那邊就不一樣。完顏宗望轉回帥帳的路上，臉沉如水，一直沒說話。回到帥帳好一會兒了，完顏宗望還是沒說話。他手下的幾員親信大將，站在一邊同樣也不敢說話。他們知道今天在戰場上實在是太大意了。本以為完顏闍母勇猛無敵，誰也不可能在陣前生擒他。名滿天下的嶽南蠻和楊矛子也做不到。誰也想不到嶽南蠻那邊突然冒出來一個神魔般的家夥，一招就把完顏闍母擒走了。

  ??如果完顏闍母當場被殺了，他們反而不會這麽為難。全軍壓上和嶽南蠻拚個你死我活就行了。偏偏嶽南蠻生擒了完顏闍母。完顏闍母可是和太祖完顏阿骨打同時起兵反遼的大金勇士啊。他在金人心中的威望甚高。完顏宗望必須要想辦法和嶽南蠻交換人質，盡量想辦法把完顏闍母給換回來。

  ??如果完顏闍母的人頭真被砍下來，懸掛在護民軍的大營門口，那今天隨軍出戰的一眾將領，絕對都會受到懲罰。甚至貴如完顏宗望，也難逃金太宗完顏吳乞買的責罵和懲罰。

  ??還是馬和尚首先站了出來。

  ??馬和尚對宗望說道，“讓我去嶽南蠻的軍營探下嶽南蠻的口風吧。看看我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才能換回完顏闍母。”

  ??完顏宗望冷冷地看著馬和尚。他內心實際上是有一點怨怪馬和尚的，如果沒有馬和尚在一旁添油加醋，說不定他就不會派完顏闍母衝下高崗了。

  ??不過完顏宗望是個有擔當的人。他不會一味的責怪別人。主要的責任還是他，如果他不命令完顏闍母上陣，完顏闍母絕對不敢私自衝鋒，自然也就不會有被高寵生擒的恥辱了。再說馬和尚確實算是完顏宗望的好朋友。他也不想像殺掉哈撒爾的幾百蒙兀兵一樣，泄憤殺掉馬和尚。

  ??完顏宗望同意馬和尚的提議。確實應該派個人去嶽南蠻的軍營探探口風。不過現在就去，似乎顯得金軍這邊太過急躁了。

  ??完顏宗望對馬和尚說，“你的口才，我向來是佩服的。吳孝民遠在燕京，大營之內，真正適合去找嶽南蠻談判的人也就是你了。不過咱們這邊剛收兵回營，就急著去找嶽南蠻談判，恐怕會讓嶽南蠻坐地起價，趁機敲詐咱們啊。”

  ??馬合同有些著急的說，“我知道這一點。可是如果咱們不去交換人質，你也知道嶽南蠻對大金將軍的手段，萬一他直接把完顏闍母的人頭砍下來了怎麽辦呢？我的宗望元帥，須知人死不可複生啊。”

  ??完顏宗望說，“好吧。那就有勞和尚大師了。”

  ??馬和尚信心十足的說道，“放心吧，我的宗望元帥。”

  ??馬和尚赤手空拳，什麽東西也沒帶。他穿著自己月白色的僧袍，頂著一個在火光下明晃晃的大光腦袋，大搖大擺地出了軍營。身後幾丈遠處，緊跟著十個宗望給他派過來的親衛。

  ??馬和尚還沒走到白水河畔的一座浮橋之上，把守橋頭的護民軍士就看到了他。

  ??把守橋頭的護民軍都頭當即喝道，”你這和尚，想幹什麽？“

  ??馬和尚雙手合十，露出一個十分和善的佛家笑容。“我是金營派來的談判使者。你們可以把我領到你們軍帳那裏。我和嶽帥有要事商談。”

  ??把守浮橋的都頭冷笑一聲，“和尚，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想見嶽帥就見嶽帥啊。老實站在橋頭那邊，老實點，就站在那兒。我且去通報一下。”

  ??這個名叫曹天的都頭迅速跑到自己的上司那裏，通報了金營來人的消息。他的上司就是狗屠聶萬金。聶萬金聽說金營派人過來，立即猜到了金人的來意。

  ??聶萬金甩開兩條大長腿，在短短時間裏衝刺了足有三公裏，方才跑到嶽飛的帥帳門口。

  ??聶萬金告知嶽飛，金營過來了一個和尚。

  ??嶽飛說，“有和尚自金營來，不亦快活乎？聶萬金，你親自領那個和尚過來吧。”

  ??很快，馬和尚跟著聶萬金走進了嶽飛的大帳。

  ??馬和尚迅速打量了一下大帳內外，看到大帳裏麵隻有七個人，大帳門口站著十幾個背嵬軍。大帳裏陳設很簡單。沒有酒肉沒有菜，也沒有歌舞侍女，隻有一幅剛被卷起來的巨型地圖。

  ??坐在正位的青年人，當然是嶽飛。另外的六個人，一個身高體壯確又麵黑如炭。馬和尚暗想，這位肯定是牛皋。一個滿臉大胡子的青年將領。馬和尚暗想，這位肯定是嶽南蠻的異性兄弟，大名鼎鼎的吉瘋子吉倩了。另外的幾個將領，馬和尚也都猜出了他們的名字。辛讚，焦文通，王綱。這些都是嶽南蠻帳下赫赫有名的大將。

  ??另外還有一個年過六旬的和尚，這和尚威勢十足，但卻少了一隻胳膊。

  ??馬和尚先向嶽飛施禮，隨後雙手合十，向智浹大師躬身說道，“這位肯定就是名滿天下的智浹大師了吧？”

  ??智浹大師冷笑一聲，“這裏是軍營，沒大師也沒小師，也沒有和尚禿驢。站在軍帳裏的都是軍人。我是護民軍的參謀長。你的來意我們早就心知肚明了。你肯定是來和我們談判交換人質的事吧？”

  ??馬和尚也沒否認，點頭稱是。“智浹大師開門見山，小僧也就不虛套了。我來這裏，確實是來談判的。我想知道嶽帥需要我們付出什麽代價，才會釋放闍母萬戶。”

  ??嶽飛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智浹大師立即接住了馬和尚的話頭。“嶽帥不同意釋放完顏闍母。因為完顏闍母這個人，對中原百姓犯下了滔天罪孽。第一次侵宋，第二次侵宋，第三次從陝西突擊中原，他都是對中原百姓下手最狠的金國將領。死在他手裏的中原百姓不下百萬。我們好不容易擒住了他，為什麽要把他放掉呢。難道我們還會讓他全須全尾地活著回去，然後率領金人鐵騎再次屠殺我們中原百姓嗎？做夢去吧。什麽人都可以交換，惟獨這個完顏闍母必須死。”

  ??馬和尚嗬嗬笑道，“兩國交戰，自然玉石俱焚。自古以來，這都是常有的事。想當年宋太宗攻打太原，不照樣把後漢百姓殺得哭爹喊娘嗎？再說了，完顏闍母萬戶可是金國皇帝的兄弟，宗望勃極烈的叔叔。如果你們殺了他，我們大金絕對會起傾國之力攻滅你們護民軍。”

  ??“這種嚇人的話，你還是去說給孱王趙構吧。”牛皋冷笑道，“至於我們護民軍，就算放了完顏闍母，照樣也是你們金狗的生死大敵。即然放與不放，結果都是要和你們金狗廝殺到底，那我們為什麽要把完顏闍母這樣的萬人敵還給你們呢？”

  ??馬和尚不理會牛皋，他一臉真誠地看著嶽飛說道，“嶽帥，我知道你們護民軍能征善戰。但就算你們再能打，目前你們的精銳軍士也才十萬出頭，騎兵更是不足五萬。而我們金國呢，單宗望勃極烈的麾下，精銳鐵騎就有二十餘萬，如果我們傾力來攻，你們真的扛得住嗎？所以我真的在這裏勸嶽帥一句，不要把我們金人逼到絕路，也不要把你們護民軍逼到絕路。”

  ??嶽帥看著馬和尚，突然問了一句，“對了，你口口聲聲我們金人，我想問一句，你是女真人嗎？”

  ??馬和尚說，“不是。”

  ??“那麽你是契丹人？”

  ??馬和尚再次搖了搖頭。“不是。”

  ??“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北地漢兒。”嶽飛用看傻子一樣的眼光打量著馬和尚。“我就奇怪了，你們北地漢兒在女真人眼裏，不過是炮灰豬狗般的存在。你哪來的這麽大自信，口口聲聲我們金國我們金人呢？”

  ??麵對嶽飛這段羞辱人的話，馬和尚麵不改色，依然滿臉帶笑。“我本方外之人，根本沒有族裔之分。再說，我和宗望勃極烈乃是至交，向來兄弟相稱。所以我當然要站在金人那邊。嶽帥，還請你仔細考慮下我說的話。不要逼我們金國大起傾國之兵啊！”

  ??牛皋在旁邊大聲吼道，“嚇唬誰呢？盡管放馬過來吧。不用嶽帥出手，俺老牛的燕雲軍團不下五十萬人，足以抗住你們金國的傾國之兵。看你一個相貌堂堂的和尚，竟然說出這樣畜生不如的話。趁早滾吧。明天早上，你們可以在我們護民軍的大營門口觀看完顏闍母的大好人頭了。”

  ??馬和尚還想說話，性格急躁的王綱直接站了起來，一臉凶惡地瞪著馬和尚。“嶽帥，讓我把這個臭和尚也一起殺了吧。”

  ??馬和尚本來心裏有點慌，他還以為嶽飛壓根不想談判呢。王綱的這一句話反而讓馬和尚的心裏定了下來。

  ??馬和尚立即明白，嶽飛並不是不想談。隻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以便在討價還價的時候，喊出更高的價錢。如果嶽飛真不想談，直接把自己轟出大營就行了。何必派愛徒王綱使出這種拙劣的伎倆呢？

  ??想到這裏，馬和尚反而笑了起來。他看著嶽飛說道，“嶽帥，我知道你是天縱之才。今天宗望勃極烈也讚歎你是天下少有的用兵奇才。你在三年不到的時間裏就訓練出這樣一支天下雄師。如果給你十年的時間，橫掃天下也不是問題。但嶽帥要知道，宗望勃極烈同樣也是天下之雄，他少年從軍，征遼滅宋，縱橫上萬裏，未嚐一敗。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們談判嗎？我們金國的軍事實力，目前遠遠超過護民軍。你們護民軍雖然占了天下繁華之地，財力雄厚，但你們這兩年一直在打仗，士兵們想必已經疲憊不堪了吧？你們是不是該休養一下了呢？”

  ??看到嶽飛沉默不語，馬和尚知道自己的話說到了嶽飛的心坎上。他趕緊接著往下說。“嶽帥，我過來的時候，宗望勃極烈已經和我說了，隻要能交換完顏闍母，一切條件都可以談。”

  ??嶽飛笑了起來。“馬和尚，你果然很擅長揣摩人心。既然如此我也就和你實話實說，我可以不殺完顏闍母，甚至可以把他放回去。我隻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馬和尚，我的這個條件恐怕你做不了主。”

  ??馬和尚笑著說，“我做不了主，宗望元帥可以做主。”

  ??嶽飛說，“好。既然和尚快人快語，我也幹淨利落。我的條件隻有一個，就是咱們雙方停戰一年，如何？一年之內，我的軍隊不會攻打燕雲十六州。而宗望的軍隊，凡是宗望麾下的軍隊。都不可以攻入宋境。咱們還是以宋遼邊界為兩軍邊界。至於一年之後，是打是和，咱們到時候再說。”

  ??馬和尚搖了搖頭，“茲事體大，這個我必須回到軍營告知宗望勃極烈，讓他自己拿主意。對了，隻是和我們中路軍停戰一年嗎？宗弼的東路軍和宗翰的西路軍呢？如果你也想讓他們停止攻擊護民軍，宗望勃極烈可是做不到的。”

  ??嶽飛說，“我知道。我隻想和中路軍停戰一年。至於另外的兩路大軍，我們護民軍自然有辦法應付。”

  ??馬和尚想了一下。“如果不停戰，我們是否可以用其他的東西來交換呢？比如黃金珠寶之類的？”

  ??嶽飛哈哈大笑。“你們金人的黃金珠寶都是從我們宋人這裏搶過去的。日後我的大軍自然會全部搶回來。我可不急著爭這幾天的時間。至於糧草，我們中原多得是。你不用再說了，我就一個停戰的條件。你回營去和宗望勃極烈商談吧。王綱，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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