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潮河穿過山穀。

  粼粼波光中倒映出一道道白虹。

  這些炎帝釋放的誇克等離子體打穿大氣，逼得蚩尤靠近不得。

  如此級別的攻擊，他一旦中招，就再沒有翻盤機會。

  戴天華四周，逼近的金屬追而不及。

  金鐵兵輪蜂擁層疊，越靠近他，卻越遲鈍, 最終隻能攪起大片淺藍色和無色的冰屑。

  這些冰屑未曾落地，就各自消失。

  它們是超低溫催生的固態氮和固態氧。

  炎帝左右著微觀層麵的運動——這種控製不僅能夠賦能，也能夠吸能。

  明明射出的光溫度極高，身旁卻冷得接近絕對零度。

  這是能級四才能彰顯的“神權”。

  戰鬥隻僵持片刻，戴天華身邊便不再有大氣。

  甚至連遊離分子的平動與轉動都變得微乎其微。

  金屬脆化崩碎，與氮氧結晶一起反射、折射光線。

  天空在它們輝映下，好似湖麵倒懸。

  一時間, 炎帝似乎壓製住了蚩尤。

  但好景不長。

  楚天極的能級和神通量本就遠超戴天華——接近極限的異化程度甚至還加劇了這種差距。

  另一方麵，“完美液體”威力無窮, 但消耗在同能級神通中也獨樹一幟。

  須知東華和蔚藍的舉國之力構建的大型強子對撞機，一次運作也隻能將數個原子複現為誇克—膠子等離子體。

  連續數十次進攻後，戴天華被迫放緩動作——他雙手指尖一片焦黑，短了一截。

  而對手則適應了他的節奏，終於放手一擲。

  霎時間，鐵雲在空中凝結，遮蔽了日光。

  楚天極被包裹著，朝下衝擊。

  “休想……”

  戴天華搜刮力量，全力截擊。

  完美液體射出，一擊能蒸發數萬立方米的金屬雲。

  三發連出，釋放無盡光、無盡熱，湮滅了楚天極最後的鐵甲。

  神通餘量化作毀滅熱輻射，吹過蚩尤半身。

  異化後，強度超過任意凡鐵的神軀開始灰飛煙滅。

  及至“熱風”遠去, 其表皮與肌肉已坑坑窪窪, 如紫晶洞的剖麵一般。

  但楚天極殺意越發昂揚。

  “輪到我了！”

  他嘶吼著，如隕石般撞在炎帝腹部, 貫入白潮。

  長河為之斷流。

  震蕩使戴天華刹那失神, 還折斷了一邊臂膀。

  等到他視線再次凝聚，首先看到的，就是騎在自己身上的楚天極，那左眼中的剽悍鋒芒。

  這人的半身半臉，乃至右眼，已經被能量風暴摧殘糜爛，暴露骨骼。

  遠比傳說中的凶神更凶。

  “不，我決不會死在此處……”

  戴天華嘴唇囁嚅舉起右手，於指尖最後一次催化完美液體。

  殺招釋放，手腕卻被架開。

  熾熱能流擦著楚天極左臉貫入蒼穹。

  這一刻，群山萬壑為之一白，沒有生靈能看得清夕陽。

  “你敗了！”

  楚天極用隻剩骨架的右手按上戴天華麵門。

  五指軟化，以液態金屬的形式，狂歡著後者湧入五官。

  長驅直入，破壞一切。

  特處局上一任局長，如今依然與鯤鵬並立東華的炎帝，失去了性命。

  享年六十八載。

  戰鬥結束，世界顯得遠比以往安靜。

  “老子做到了你做不到的，蚩尤, 現在能閉嘴一會嗎？”

  楚天極跋扈喝道, 自河床中心十餘米深的地坑中升起。

  駕臨戴氏莊園。

  能級四搏命一戰，滿座上流死傷不知其數。

  僅有一些保下性命的，也蜷縮在斷壁殘垣間，離死不遠。

  廢墟中間，依然昂首而立的，隻有“畢方”莫驚鴻一人。

  “莫驚鴻，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楚天極緩緩落下，低沉問道。

  “此心光明，何須多言？”

  莫驚鴻卻瀟灑笑道。

  楚天極麵色冷下。

  就在他忍不住動手的時候，畢方獨有的灼烈氣息突然消失。

  莫驚鴻的五官扭動，竟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楚天極殺意一滯，頓時恢複清明。

  “你是科西切使徒千麵魔？”

  科西切，傳說中的變形者，擁有無窮麵孔。

  “莫驚鴻在哪？！”

  他驚怒問道。

  “你的三弟莫驚鴻，四年前就死了。之後的畢方，一直都是我。”

  千麵魔嘲道。

  “四年前？”

  楚天極的聲音顫抖起來，驚愕不能自已。

  然後，他僅剩下的一隻獨眼，同時露出愧疚和喜悅的表情。

  五味陳雜，難以言說。

  “哈哈，老三，所以你從未負我……嗚，哈哈……”

  這一刻，楚天極大限將至，卻搖頭狂笑，喜不自勝。

  就好似卸下了背負許久的包袱。

  許久，笑聲漸止，苦悶盡去。

  舍我其誰的霸道再度出現在他麵上。

  “老三謹慎聰明，能背著我殺他的隻能是你！”

  “史安國，你給我滾出來！”

  楚天極環視天地，高聲吼道。

  其聲浪穿雲衝霄，直逼斜陽。

  “沒錯，是我。”

  山外雲氣散去，史安國自其中現出身形。

  “千麵魔是我的人，三年來，畢方引導布下的局，都是我在背後。”

  他大步走來，身姿頂天立地。

  “老三的死是因為你，所以老五（朱厭）也是你。”

  楚天極呢喃道，麵現猙獰。

  “老四（陸吾）也隻能是你……”

  蚩尤神通力陡然自微末爆發至極限。

  電光石火一閃，他飛步跨越數百米。

  血光爆濺。

  極斷刃般的金屬骷髏手臂，貫入史安國胸膛。

  而後者的粗大手掌也同時捏碎了前者肩膀，將其右臂完整摘下。

  大氣中的蚩尤神通波動，混亂渾濁起來。

  千麵魔他經不住汗毛倒豎——這是覺醒的標誌。

  “楚天極……”

  史安國麵色劇變，不顧加重傷勢，拔出胸膛中斷臂。

  他隻見身前損了半身之人，額側長出鹿角，眸子從渾濁轉向汙穢。

  天上雲氣堆積，狂風呼嘯。

  蚩尤之銳利氣息越發艱深。

  然後，在史安國一顆心沉底時定住。

  “哼……”

  楚天極站直身子，骨骼嘎吱呻吟，像是扛起了一座山。

  他以獨目睥睨鯤鵬，喝問。

  “史安國，我敗退提豐，陣殺炎帝，一擊重傷鯤鵬……”

  “我問你，當今天下，誰是第一？”

  聲浪滾滾噴薄，摧折層林萬木，動搖山石群峰。

  及至聲音去盡，天上黑雲消散，天地簌簌發抖。

  “你楚天極，是天下第一。”

  史安國深吸口氣，垂下頭顱，回道。

  “哈哈哈……”

  楚天極聞言，仰天長笑，獨目流光。

  “我本是武林遊俠兒，一生未曾做得多少大事。”

  “但自巷尾橫刀到立馬東華，我楚某人從沒輸過一口氣，服過一次軟！”

  這一刻，不論是鯤鵬還是千麵魔都低頭沉默。

  “這世上，沒人能打敗我，蚩尤也不行！”

  言畢，楚天極以僅有的左手插入胸膛，自剖出一顆紅彤心髒。

  心竅無血，卻還在跳動。

  這是蚩尤最重要的源質碎片所在。

  “此身氣數已盡，老子要下去與兄弟們匯合了。”

  “你我一世對手，這顆心你且拿去！”

  楚天極淡淡道。

  “世人當知，我楚天極沒有做東華的罪人！”

  史安國上前接過，行了一禮。

  此時，他看見楚天極口角溢血，氣若遊絲，終於忍不住別開眼。

  遠方天極，有雲海鯨吞一輪紅日，泄出萬丈光芒。

  就在幾個呼吸內，大日徹底陷入地平之下，隻剩焦炭般的紅色煙氣還在作最後的揮別。

  火將滅，夜披灑。

  大地昏昏沉沉，像是生了鏽。

  等史安國再度轉回目光，楚天極的臉龐已被黑暗隱去，隻剩下剛毅不減的輪廓。

  這位天下第一，已經氣絕多時了。

  PS：這大概是本卷我構思時最有畫麵感的一幕了。

  所謂鐵肝膽，不是使徒擊敗外敵，而是人擊敗融合的源質碎片。

  寫得還算滿意，大家有票的萬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