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5年1月2日。

  鹿吳省東部名山，東極天櫃。

  懸崖筆直若刀削，拔地而起，好似大地之脊。

  最頂端，裸露的岩石上，蚩尤拄膝而坐，橫壓山峰一頭。

  山穀自他腳邊穿過。

  一座座兩百多米高的特高壓輸電塔互相牽連著粗大電纜, 從崖下穿越，半身隱於雲霧。

  蚩尤居高臨下，視線跟隨東方的險要地勢，凝望著數公裏外形如張弓的海岸線。

  他在等待，如同一尊鐵像。

  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五點。

  但另一人遲了二十分鍾才到。

  五點二十，黑色羽翼自北方駕臨，禦風而來。

  自然是提豐。

  他背負雙手, 招展雙翼的陰影掠過一個個山頭，速度極快。

  相隔一裏, 提豐懸停半空。

  蚩尤翻身而起，直視來者。

  “蘇利法，步正何在？！”

  他朗聲喝道，聲威衝散北風。

  山峰下，雲霧連城結寨，好似傲立山頂之人的呼吸延伸。

  “出了點岔子。”

  提豐說道，嘴角下壓。

  “他沒法來見你了。”

  他手腕一抖，射出一枚不明物體，朝山頭直直飛去。

  蚩尤伸手接住，卻是一枚骨片。

  他的臉色千百倍陰沉下來，發出悶雷般的咬牙聲。

  這枚骨片蚩尤認得，是他當年親手為步正奪取的陸吾源質碎片。

  “你言而無信，殺了他？”

  蚩尤將骨片攥在手心，質問聲震得山崖落石簌簌。

  “楚天極，我雖然不擇手段, 但還沒到損人不利己的地步。”

  提豐回道。

  “你這位僅存的兄弟是個有種的。”

  他話語間用了個“僅存”, 語氣卻沒有嘲諷的意思。

  “元旦當夜，就在我參與舊日集會的時候, 他趁神通束縛減弱，硬生生拔斷了頭顱，自我了斷。”

  “應該是不想被用來要挾你吧。”

  提豐淡淡道。

  “滑天下之大稽……”

  蚩尤怒極反笑，帶著悲愴神色。

  “他因你而死，你怎麽敢說是自我了斷？！”

  東極天櫃山間，蚩尤獨有的、帶有金鐵銳意的神通波動滾滾而開。

  “你要搬弄詞句我無所謂。”

  提豐負回雙手，淡淡道。

  他同樣展開氣勢，將南風壓回。

  此時，浩然山野從中兩分。

  半天黑雲蓋頂，半天烈日煌泱。

  但很快，分界線就朝南推移。

  山嶺間雲霧被蒸發，露出鋼鐵骨架般的輸電巨塔。

  其上電纜彎曲懸垂，不安擺蕩。

  “楚天極，這兩年，你看起來毫無長進。”

  提豐哂笑道，看著明暗界線一路往前。

  天櫃山越來越多的部分，被日光照亮。

  就在半月前，提豐完成了最近一次融合儀式。

  至此，他的同化率拔高到百分之八十三，實力跨越至能級四高階，完全超越了“混沌”卡俄斯。

  在能級四還保持每年增長百分之八左右的同化率增長，是天賦的不二證明。

  但另一邊，蚩尤還是能級四中階，同化率隻在百分之六十五出頭。

  兩人的差距極為明顯。

  “你的路已經到了盡頭……”

  提豐昂首笑道，話未說完，就感到颶風般的音浪撞在麵門。

  “蘇利法，你哪來這麽多鳥話？！”

  山巒巔峰，蚩尤怒吼著暴起，奮起右臂。

  “給我死來！”

  大地在他的咆哮中動搖呻吟。

  懸崖下，混凝土地基粉碎崩裂，兩百餘米高、七百餘噸重的輸電塔被生生拔入空中。

  如同被一雙無形大手揉搓，扭曲、變形……

  最後化作三百米長、鋒銳無比的狹長利刃。

  長刀飛馳，攜雲裹霧，朝前斬下。

  提豐雙目微縮，擺動羽翼側向閃開。

  鋼刀劈空，轟在他身後的矮山上，將整個山頭斜著砍成兩截。

  霎時，塵霧滔天，數百萬噸重的土石傾瀉入山穀。

  這一刀的破壞力遠不止如此。

  過於巨大的規模，與超越常規空空導彈的劈斬速度，使刀刃攪動大氣，將其經過之處抽成真空。

  負壓製造出自然界不存在的恐怖風暴，把山腰處的喬木、土壤倒吸入空中。

  數秒後，難以言喻的噪音才略略平息，碎石斷木四散如雨。

  方圓裏許地，所有樹木都喪盡枝葉，被擼成光杆。

  一擊釋放出過千噸TNT的爆炸能量，換做本相化現狀態的旅者或風暴，恐怕已經授首。

  但提豐不以為意。

  “楚天極，逃命才是你正確的選擇！”

  他長聲笑道，反身前壓。

  四十九道業火組成的龍發，從他後腦延伸出數百米，朝蚩尤撲咬。

  天櫃山數個峰頭，紮根岩石的巨木被隔著百米點燃。

  山穀內，萬物映作暗紅。

  盛怒沒有影響蚩尤的戰鬥判斷。

  他沒有硬接業火，反而如閃電般折回閃避。

  攻守易位，須臾間，戰場轉出數公裏。

  酣暢猛攻中，提豐突覺體內瘙癢不適。

  “蜉蝣？”

  他眉頭一挑，想起了蚩尤的招牌能力。

  就在交手的第一招，後者便碾碎了部分輸電塔，化入數裏天地。

  但舊日的身體不再是血肉之軀，其強度韌性遠超一切凡物。

  金屬氣溶膠根本無法對他造成足夠傷害。

  “雕蟲小技！”

  提豐喝道，在四肢百骸內催動業火。

  暗紅、流質化的烈焰從他七竅溢出。

  高溫瞬間汽化了他體內與身周所有金屬單質。

  瘙癢消去。

  兩人追逃間，又掠過一架鐵塔。

  眼見距離拉近、龍發合圍，蚩尤突然回馬出槍。

  鋼架坍縮，爭先恐後貼向提豐。

  隻眨眼功夫，七百餘噸鋼鐵就化作渾圓球體，將他吞沒。

  “納命來！”

  蚩尤雙掌合十，額上青筋暴綻。

  在鐵球中心，壓力千倍萬倍增加，在某些局部，甚至壓碎了鐵原子，將電子全部擠出。

  這是他本來準備用在特處局兩位局長身上的殺招。

  其名“超固態”。

  但提豐的氣息不降反升。

  鐵球表麵，無數波浪隆起，起起伏伏不成渾圓。

  一道暗紅豎線在中心處浮現。

  然後，轟然炸裂。

  實質化的業火噴薄而出，正麵斬中蚩尤，壓著他倒貫入東極天櫃最南方的山脊。

  “結束了？”

  提豐望向坍塌的山體，隨手抹去鼻端眼角的殘紅。

  他平舉手掌，朝下一壓。

  四十九道龍發重新長出，如重錘般先後轟擊在山巒破碎處。

  如是百千擊，糜爛斷崖、燒盡草木，將山尾碾成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