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十一月十二日。

  立冬。

  四百米高處的景觀餐廳。

  襯著窗邊的萬家燈火，黃懷玉與菲兒對坐。

  菜單已經點好，桌麵上擺著PDA，上麵顯示著一場遠距離廣角拍攝的戰鬥。

  山嶺頂端，螞蟻大小的兩人一先一後，掠過棱線。

  前者雷光繚繞，踏足處岩石熔融。

  後者步履沉重，行動間古拙沉重。

  九十度垂直峭壁上，雙方以亞音速奔行，撞碎層層雲氣和雨幕。

  “至高和浮世？”

  菲兒看到這裏，便猜到兩人是誰。

  “是的，九天前的事情，在希裏亞山區。”

  黃懷玉回道。

  一句話功夫，雙方幾乎要跑出鏡頭。

  耶夢加得於奔行中張開手掌，做出拉扯的姿態。

  立刻，前方懸崖區域的重力方向發生變化。

  數百米高的山巒自中段崩坍，數十上百噸的山岩沙土沒有朝下墜落，反而如爆炸般朝側麵加速衝撞。

  煙塵如龍，將不以速度見長的宙斯吞沒。

  緊接著，重力場二次回正方向，強度變為常態數十倍。

  在耶夢加得牽引下，所有岩石都化作武器朝下轟砸。

  其威力之大，使石塊互相間撞成齏粉。

  畫麵出現一陣雪花紋波動，好似拍攝設備受到了電磁幹擾。

  數十米半徑的岩粉墓葬中，雷光膨脹開來。

  一道分不清是肉身還是雷電的身形從中躍出，懸浮半空。

  他手上高舉的，是二十餘米長的矛狀電漿。

  與“誘發”雷電的阿尼蘇萊不同，宙斯具備雷霆的最高權柄。

  銀光射出，驚得天地一白。

  這一擊超出了攝像設備的幀數上限。

  畫麵中，看不清耶夢加得受擊的過程，隻見到他雙臂交疊，殘影般撞入身後岩壁。

  自碰撞點為中心，方圓十丈內石壁竟如液體般波瀾層疊，寸寸粥糜。

  “給我滾開……”

  直到此時，宙斯那尖銳失真的戰吼才抵達拍攝點，被收音設備錄入。

  “就像是金屬流星……”

  菲兒輕輕撫著自己的小臂，平複豎起的汗毛。

  “與浮世相比，岩石就像是豆腐一樣。”

  “那是他在重力之外的核心神通，密度控製。”

  黃懷玉回答道。

  “在外表不變的情況下，耶夢加得使徒可以改變自己的密度，以調整身體的物理性質和質量。”

  他的目光落在耶夢加得被燒至紅熱的小臂——剛剛，宙斯的雷霆之矛就落在此處。

  通過壓實軀體增強電阻，這一擊的傷害被減到最小。

  視頻至此走到最後。

  但戰鬥顯然沒有結束。

  鏡頭的末尾，懸崖下百米方圓內所有雨滴都減速懸停，如珠簾般顯示出刹那剔透美感。

  然後，它們倒飛入蒼穹。

  “這是雙方第一次交戰，兩人都輕傷。”

  黃懷玉收起PDA。

  正好這時候服務員開始上菜。

  “他們五天前第二次交戰，浮世占了些優勢，將至高擊退。”

  黃懷玉夾了口螺片，嚼得沙沙響。

  “阿薩這次除了無界留在總部，其餘人手可謂傾巢而出。如果沒有意外，那塊玄武背甲應該是他們囊中之物了。”

  “無界”作為海姆達爾使徒，三年前曾幫助蘭德爾母子逃離萊瑞安。

  那時候，他就是能級三高階使徒。

  三年過去，無界的同化率提升極為有限，據傳目前已經有明顯異化，時日無多了。

  “至高倒也真是敢去。”

  菲兒用手撐著臉頰，欣賞著落地玻璃裏倒映著的自己。

  “全世界可沒人認為他是浮世的對手。”

  她今天化了淡妝，比素顏時更妖豔了一分。

  “那主要是考慮到本相化現，兩人的常規戰力差距不大。”

  黃懷玉搖頭道。

  “浮世突破能級四的難度本就比其他人大，這時候他隨意使用本相化現，隻會讓破境更難一分。”

  話音剛落，邊上又有腳步聲靠近。

  不是侍者，而是餐廳另一角用餐的男客人。

  像這樣被菲兒一顰一笑迷得失了分寸的家夥，今晚已經有了兩人。

  沒有對話發生。

  菲兒隻是轉過臉來看了來人一眼，後者就一副自慚形穢、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退回去了。

  然後，她便泛起惡作劇得逞的狐狸笑容。

  訂餐時刻意不選包廂，就是為了此時的惡趣味。

  “回春器官供應業務的詳細材料，我已經都送到情報部了。”

  菲兒用兩指撚起餐盤角落配色的櫻桃，送入口中。

  “現在想來，我對圓桌會這些人上人的理解，還真是皇帝用金鋤頭的水平。”

  她臉上露出嫌棄表情。

  也不知是因為口中破壞平衡的過分甜度，還是實驗室裏的殘酷恐怖。

  “我看了那些材料——與自體無異的替換器官，嚴格的體檢服務，以及最好的醫療。”

  黃懷玉晃了晃杯中紅酒。

  “也難怪十三姓的核心圈子幾乎人人都能活到九十歲以上。”

  他的語氣並非嫌惡，反而更多是嘲弄。

  “活死人倉庫的視頻和音頻材料、廢品被淘汰的過程、回春帝國的商業版圖、衛家的家族曆史和人員信息……”

  黃懷玉放下酒杯，側首望著窗外，說道。

  “所有相關材料都已經定稿，技術和輿情兩個小組也做好了反公關預案，目前河狸那邊正在與同甫協同步調。”

  “行動時間，應該會在四天後。”

  四天後，正是東華法定長假的第二日，各大集團、公司的非必要人員旅遊的旅遊、居家的居家，大部分都不在崗。

  “七年蟬那邊呢？”

  菲兒用叉子叉起一塊鮮嫩鹿肉，歪頭問道。

  “核心部分都搞定了，‘亡者之犬牙’已經運抵有嶽市。”

  黃懷玉回道。

  “嗯~好想看到圖窮匕見時，衛克家和衛子謙臉上的表情……”

  菲兒聞言，撐起雙手繃直腳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兩人話語間提到的“亡者之犬牙”，是執火者收集B級神話生物“阿努比斯”的源質碎片製造而成，具備複蘇死者的權能。

  甚至於，在一定時效內，被阿努比斯活屍傷害到的凡物，也會被轉變為隻剩攻擊本能的怪物。

  “你的機票，我已經讓下麵訂好了。”

  黃懷玉欣賞著女子被禮服包裹的凹凸曲線，通知道。

  “你潛入回春設施的事情必然會暴露，到時候，難免圓桌會傷我不得，想要從你這找補。”

  “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就先去辛梅裏亞，找個島嶼避風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