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進門時，就很奇怪，為何你們命數危在旦夕。”

  “現在我知道了。”

  當這句話響起。

  當黃花梨木桌被手指按穿。

  鹿先生一方三人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誤解了黃懷玉，以為衝突即將發生。

  但某種程度上，這樣想也沒錯。

  本生居下方，轟隆地鳴傳來。

  一道腰肢粗細的樹枝衝破地基和木地板，頂著房內唯一一位凡人的肚腹，貫上天花板。

  石塊泥灰簌簌落下，剽悍漢子內壓飆升。

  他嘔出一大口鮮血內髒，噴在樹枝上。

  但猩紅顏色須臾間褪去。

  木頭如海綿，將血液吸收，同時，無數細小氣根自表麵長出，紮入髒器。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黃懷玉聯想到桔梗山上的奠柏。

  命運覺中，一根“絲線”紛揚如琴曲，驟然衝上高潮後，靜默斷開。

  此時，他才後知後覺。

  命數危在旦夕的不是“他們”，而是“我們”。

  龐然可怖的神通力在本生居外升起，衝擊著屋內三位超凡者的感知。

  黃懷玉心中咯噔一下。

  這股力量氣勢上不如萊瑞安溯血法陣，但至少是準戰爭級。

  腳下，大地起伏如水。

  電燈閃滅。

  別墅外側，樹根撕開土壤、隆起如山，攜裹著巨量土方。

  乙小隊四人眼中，許多重量以噸計的石塊被巨木抬起，擠碎。

  此時此刻，占地數千平方米的本生居，就像是一艘獨木舟，被躍出海麵的巨口吞噬。

  見到穿窗入門的月光被全然遮擋，屋內三人大約理解了處境。

  【決不能陷在這座木山之中！】

  黃懷玉最先反應過來。

  他抱起黃太極，平地縱躍，斬開層層地板，借著墊步升至三層樓頂。

  視野終於開闊，但此間世界已隅於囹圄。

  東西南北四方，水壩般的木牆拔至五六十米高度，且還在上升。

  這種體量的伏擊，隻能是衝燭九陰來的。

  紮緊衝鋒衣腰帶，黃懷玉將小貓藏入懷中。

  然後，他順著身邊衝天而起的蜿蜒樹枝，一路朝上飛奔。

  天空在縮小，周圍在變暗。

  黃懷玉感覺自己身處於一座機關無數的高塔之中。

  側身閃過橫生的枝節，他用X斬斷開頭頂木網。

  縱躍，淩空。

  木刺亞音速射來，瞄準心髒。

  黃懷玉伸手虛按，拉長空間，淩空阻滯。

  此時，他已距離地麵七十餘米。

  朝下三十米處，鹿先生和他的壯漢下屬同樣在掙紮朝上。

  依靠身體素質，他們一開始還能騰挪。

  但隨著破土之木數量劇增，局麵很快急轉直下。

  木刺襲來，壯漢先開左拳，將之轟碎，在以右臂虛擊在鹿先生足底，幫他淩空變向，再上五米。

  然而雙拳畢竟難敵四手。

  一條青藤自下方穿射，將他腰部纏住。

  隻是這片刻糾纏，就讓七八條樹枝攀附到壯漢周身。

  生命危在旦夕的使徒爆發出最後底牌。

  大喝聲起，壯漢口中反長獠牙，體型膨脹數倍，周身皮毛翻覆。

  如同一頭人立而起的紅毛野豬。

  他進入了二階超負荷。

  “莫挨老子！”

  壯漢怒罵著旋動上身，雙拳打出高溫風浪，將周身所有枝條燒成黑灰。

  此人是B級神話生物“山膏”的使徒。

  山膏，傳說中的山中怪獸——古籍有載：苦山，有獸焉，名曰山膏，其狀如豕，赤若丹火，善罵。

  脫開束縛，使徒下蹲蓄力；剛要飛升，便被一根一米直徑的木柱轟在胸前，倒撞入側方的藤蔓樹枝之中。

  最後的熱浪升騰，然後與咒罵聲共同消失在黑暗樹海裏。

  “旅者閣下救我！”

  被下屬舍命托起的鹿先生喊道。

  見到削鐵如泥的空間切割，他哪裏還不知道上麵的是誰。

  但聽到求救聲的黃懷玉並未停留。

  自橫斜枝葉間，他找到最後的缺口視野，以閃爍拔升五十米。

  下方，九色鹿神通氣息膨脹數倍。

  但二階超負荷隻幫鹿先生多堅持了一個呼吸，就再無音訊。

  黃懷玉已經登臨百五十米高。

  他的上方，蓬勃生長的木牆即將合龍。

  但周遭無窮無盡的攻擊，讓他甚至投不出一個眼神，以發動傳送。

  身前，空間刃斜斬，劈斷三根木刺。

  腳下，木質變形為絞索套住腳踝，被強行逆轉時光，恢複平整。

  黃懷玉正要抬頭脫離，卻感到右手腕一緊。

  然後，刺痛傳來。

  他側首看去，發現手腕竟被樹枝“咬住”。

  自接觸處，無數荊棘紮入皮膚，在他體內飛速生長。

  彈指間，植物枝幹已經抵達肘部。

  空間刃一閃而過，血光飛起。

  斷臂被樹枝奪回，黑暗中，竟響起咀嚼的聲音。

  就在此時，世界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上方五十米處，木頂已經合攏。

  “困住他了。“

  遠處，乙天不顧口角溢血，微笑道。

  他的左手五指全斷，隻剩掌緣。

  身下，兩條腿連帶褲子全都木質化，與身下根係長在一起。

  一根藤蔓從地下穿出，吐出了數枚源質碎片，被乙玄小心收起。

  這是本生居中兩位超凡者的最後遺骨。

  木山之中，黃懷玉去路斷絕。

  句芒神力驅使著無數木質，從四麵八方往上層層加碼。

  而且，他失去了視覺。

  使徒擁有全方位超過凡人的目力。

  但不論如何，感光是“看”的基礎。

  數十米厚的木牆隔絕下，一絲光線都穿不進來。

  “無路可走了……”

  黃懷玉矮下身子，垂下麵孔。

  “那我就開一條出來！”

  他放聲大笑著，以回到過去修複右臂。

  縱身一躍，黃懷玉自由落體。

  以無間入有隙。

  這是凡人直覺難以想象的場景。

  無數樹枝藤蔓交織而成的山體中，隻有極為細小的空隙。

  五厘米、十厘米……

  不僅狹窄，而且隨時在變動。

  但就是在這樣的“縫隙”裏，黃懷玉“順流而下”，靈活穿行。

  沒有空間，斬擊創造空間。

  空間不夠，強行延展尺度。

  不是他變小，是間隙放大。

  常人眼中的十公分，在燭九陰眼裏，可以如大海般寬廣！

  絕境的壓力反過來成為動力，讓黃懷玉的全新感知飛速進步。

  他在看。

  但看的不是物體，而是四維世界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