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婦亦難為無米之炊。

  黃懷玉自認最多也就老練使徒的水平，離故事裏的玩弄人心、多智近妖，還有不知多少裏距離。

  思及以上林林總總，他不由哂笑自嘲。

  就地突破，或者按兵不動，本質上都是投一枚“不勝即死”的骰子。

  區別隻在於誰來執手一擲。

  “沒有融合法陣，沒有足夠的準備，甚至沒有最基礎的通感測試。”

  黃懷玉雙拳捏緊，挑眼望向菲兒。

  “如果我失敗——這不是小概率事件——覺醒後的燭龍恐怕不會對你有一絲憐憫。”

  “那又如何呢？”

  女子用緋色眸子寧靜回望。

  “被龍魔殺死，或者終身囚禁於夏台……”

  說這話時，她聲音裏隻剩冰冷，眸子中全是決絕。

  “哼，就算前方都是死路，我也要走親手選的那一條！”

  菲兒輕聲說道，身上再無一絲煙視媚行之風。

  這是黃懷玉第一次聽到她用“我”字作為句子主語。

  此時此刻，在這個女人身上，他好似看到了幾分與自己相類的作風。

  “使徒之路，從來隻有‘與天爭命’四個字。”

  菲兒漫步走到黃懷玉身前。

  “這四字中，天、命在身外，我半生著力者，唯有一‘爭’罷了！”

  她說著，牽起黃懷玉的手指，以指甲在自己手腕上劃開淺淺血口。

  “在菲兒想來，如果龍魔進來後看到的是覺醒後的燭九陰和九尾，那想必會是極有趣的畫麵。”

  菲兒輕笑如銀鈴。

  數秒後，衝擊波衝刷聲再度響起，而這個受傷的菲兒並未化作泡沫。

  她竟是暴露了本體，以作誠意——須知半臂距離，空間切割若是發動，有死無生。

  這一刻，黃懷玉震驚之餘，終於拋開了對這位嬌弱美人的最後一分輕視，將她視作與龍魔一個級別的對手。

  “完成儀式，需要你的配合。”

  他沉默片刻，擦肩走過她身邊，說道。

  “旅者大人，我就知道，您是極有魄力之人。”

  菲兒驚喜道，無聲地鬆了口氣。

  “就算今日與您同穴而死，菲兒也不枉了。”

  真誠不到幾秒鍾，她又故態複萌。

  黃懷玉聞言嗤笑，隻當是耳旁風過。

  ······

  封印區下層，整齊的封印櫃內保存著上百枚源質。

  其中百分之九十的空間儲存的是C到A級的“低端貨”。

  至於S級源質，則被封鎖在最裏側的有機玻璃柱中，隔絕了與外界的直接接觸。

  一共七座透明圓柱下方，各自標有封印物的名字和級別。

  【雅典娜，S級，一枚肋骨】

  【梵天，S級，一顆牙齒】

  【帝釋天，S級，一枚趾骨】

  【芬裏爾，S級，一隻狼耳】

  ……

  七柱之後，最遠處保存的便是十八枚龍之印。

  與之前的儲存方式不同，這些獨角遺蛻被無形力量托起，懸浮在一個華美祭壇上方。

  這個祭壇上爬滿了繁複陣刻，有著與外層封印相連的防護體係。

  雖然一枚龍之印的當量隻有百分之一，但它們對多摩的價值要遠大於其餘任一枚S級源質。

  三千年以降，龍之印在這片土地上的意義已不僅僅是超凡材料，更是王室血脈和榮譽的投射。

  不過，這二十多枚當量不一的S級源質，都無法吸引黃懷玉的目光。

  他從雅典娜、梵天遺骨邊漫步而過，心中回響起或熾熱、或高遠的感應。

  然後，黃懷玉看到了夢寐以求的目標。

  【燭九陰，S級】

  一枚成人大小的脊椎骨，靜靜凝固在有機玻璃柱中。

  【為了你，我從東華來到埃特納，可以說是轉戰千裏了……】

  黃懷玉怔怔片刻，右手橫斬一個來回，劈開枷鎖，將源質取出。

  捧骨於掌心，他感到了血脈相連的溫熱。

  一種深入靈魂、類似饑餓的感覺升起，將其他所有事物排出使徒腦海。

  五感之中，隻餘這一枚源質而已。

  而五感之外，一種黃懷玉此前不具備的靈覺朝外排開，轟然間波及百裏。

  跨越封印，跨越大圖書館，跨越無數街道城區……

  冥冥中，他感應到百公裏內時刻進行著的無數激烈變化——就好像沸騰的水麵，有大量氣泡重複著出生、壯大、破滅的過程。

  【這是王城凡人起伏明滅的命運。】

  黃懷玉心中升起明悟。

  踏、踏……

  腳步聲響起，讓黃懷玉驚覺。

  他以餘光探向肩後——發現是菲兒從上層走下樓梯。

  “你剛剛提到的東西，菲兒沒能全部找到。”

  菲兒說道。

  “但好在多摩王室珍藏豐富，還有不少同類型的替代品類。”

  她說著，將一個金屬酒壺和一塊淡金色水晶放在手邊櫃上。

  “狄俄尼索斯的重生之酒，可以穩固精神、活躍思維；拉斐爾的光明晶石，辟邪鎮異，還帶有治愈效果。”

  兩者都是融合儀式中通用的高級別材料，價格以千萬東華元計算。

  多摩有所儲備，並不意外。

  “少昊和東皇太一相關的材料這裏沒有，但我取來了卡俄斯的‘禁錮之石’、努特的‘空間栓’。”

  菲兒又從針織衫口袋裏取出兩件拇指大小的非源質遺物。

  “前者能夠鎮壓時空異動，後者可以加固空間，增加一切空間類神通的消耗。”

  她表現出了對超凡材料的相當了解。

  這些知識黃懷玉當然也知道，但這是因為他本就屬於時空間類型，有刻意準備。

  但青丘山九尾沒有時空間天賦。

  “法陣方麵，菲兒其實也有一套通用方案，或許能有助益；但現在布置，時間上來不及。”

  菲兒黛眉蹙起，遺憾道。

  “至於天時地利，儀式環境……”

  “環境很合適，你不需要擔心。”

  黃懷玉打斷了她的話。

  在浮玉省杻陽市，木青衣曾經詳細說過他第三次融合儀式的環境要求。

  【滿了變數的地方，要有大量生靈的命運發生劇變——最好的是正發生戰亂或革命的城市，且越是繁華長久的大城市越好……】

  萊瑞安再合適不過。

  三千年古國王城，南半球繁榮形勝之地，據有全國十分之一人口。

  就在此時此地，反對派與王室的對抗，正在高潮。

  “看起來您很有信心。”

  菲兒聞言笑道。

  “自信如何？不自信又如何呢？”

  黃懷玉搖頭輕笑。

  “如你所說，唯一‘爭’而已。”

  走到這一步，他卻是徹底放手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