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黛夢的心裏其實已經慌了。

  可她就是不願意承認，也無法接受自己費了那麽大勁兒才護住的孩子，其實是個冒牌貨。

  關寒州又是一聲冷笑：“紅痣？你確定她的右耳後背，真的是一顆紅痣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當年我們瓦隆寨滅族的時候，其實還丟失了一隻剛剛煉成蟲蠱的紅色小蜘蛛，它的父母我一直帶在身邊，但是這一趟來了G城之後，我發現，它們的反應特別激烈，應該是感應到自己的孩子就在附近了。”

  這也是關寒州判定聶雲曦身份的重要原因之一。

  把孩子送走的事情，聶黛夢其實做得非常幹淨利落，任憑他怎麽挖掘，得到的也不過是一些蛛絲馬跡的線索而已。

  他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一隻瓷瓶，打開蓋子，有兩隻顏色非常鮮豔的紅蜘蛛立馬從裏麵鑽了出來，朝著西麵的方向不斷攀爬，一直到出了窗子，徹底消失不見……

  西麵。

  那是警察局所在的位置，聶雲曦此刻人就被關在裏麵。

  輪番的審問讓她整個人疲憊不已，好不容易熬到可以休息，右耳卻突然一疼，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她的耳背裏破繭而出。

  一陣癢嗖嗖的感覺過後，她見到了一隻顏色鮮紅的小蜘蛛。

  沿著她的肩膀一路爬到腳背，在徹底離開之前，回過頭，深深地望了她兩眼，這才鑽出悄無聲息鑽出了門縫。

  聶雲曦不知為何，心頭頓時如同壓了一塊千斤巨石般沉重。

  好似它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們之間再也不會見麵了。

  然後，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後背，原本在那上麵，有一點凸起的觸感，那是紅痣所在的位置。

  但現在——

  它沒有了。

  聶雲曦突然間淚流滿麵……

  ——

  A棟大樓裏。

  聶黛夢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但還是努力想要維持住自己心底的最後一絲幻想跟希望：“這不可能的……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雲曦才是我從瓦隆寨抱回來的孩子，她才是懷星的女兒！是你們弄錯了……弄錯的人一定是你們！”

  她不敢相信。

  也不能相信。

  一旦關寒州說的都是真的，那麽這二十幾年來她自以為是的贖罪，就真的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由不得你不信！”

  關寒州冷哼一聲，掏出一封泛黃的信件扔到她臉上，“這是王妃手寫的親筆信，一直埋在她住處旁邊的花壇底下，我也是最近這段時間才偶然找到的，裏麵詳細記載了她當年察覺到自己被人跟蹤，在生下公主以後，未雨綢繆地讓嬤嬤抱著孩子悄悄離開了寨子，想要出去避一避風頭，沒想到啊……居然還真的有人盯上了我們瓦隆寨的靈蠱，為了得到它，不惜喪心病狂地滅掉我們所有的族人！聶夫人，這二十幾年來，你可曾想起過王妃？因為沒有普通人的身份證件，每次她離開瓦隆寨，都得坐著偷渡的船才能來G城找你，要在海上整整顛簸兩天兩夜，可是那一年多的時間裏，她有哪一個月，是沒去找你的嗎？”

  沒有……

  一次都沒有！

  直到現在聶黛夢才回想起來，怪不得每次見到慕懷星，她都是疲累不堪，而且饑寒交迫的樣子。

  因為在那些偷渡的船上，根本就沒有東西吃。

  她也不敢貿貿然地睡著，怕再遇到壞人，把她賣進深山老林裏。

  聶黛夢指尖顫抖地將那封泛黃的信打開，上麵的字跡她很熟悉，就是慕懷星親手寫的。

  她擅長繁體，而不是現代社會更為通用的簡體字，所以別人很難模仿。

  心頭好似被針尖狠狠地紮了一下，聶黛夢牢牢攥著信，最後一絲希望終於徹底破滅了。

  “不可能的，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會是這樣的……”

  她喃喃自語著，已經分不清想要說服的人究竟是關寒州還是她自己了。

  關寒州轉過頭來朝葉初初頷首，略顯滄桑的臉上滿是愧疚：“大小姐，是我失職，這麽久以來，我居然一直都沒有發現這封信，直到前段時間，方少爺讓我們離開瓦隆寨去外麵暫避風頭，我給王妃屋子前的花鬆土，才意外發現她在底下留了這麽一封信。”

  葉初初伸手揮開他，一步一步，沉重而又堅定地走向聶黛夢。

  所有人的心都不約而同地懸了起來。

  瓦隆寨的族仇固然是要報的，但如果真的在這裏殺了聶黛夢，想要抽身而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這一眾旁觀的人中，唯有淩夜爵的眉頭蹙得最深。

  無論從理智還是情感上來說，他都沒有任何的理由可以阻止葉初初殺聶黛夢。

  這是她欠瓦隆寨的，每個人本來就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可如果，葉初初真的動手了，大概也代表他們之間徹底玩完了吧？

  淩夜爵不由地握緊拳頭，在阻止與不阻止之間陷入掙紮。

  “把信還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葉初初伸出去的不是刀子，而是手，朝她討要懷裏的信。

  就連聶黛夢也愣了愣，緩緩抬起朦朧的淚眼：“……你、你不殺了我，替你的族人們報仇嗎？”

  “仇，當然是要報的，但不是殺人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與其讓你痛痛快快地去死，備受折磨地活著，不是更能體會到報仇的快感嗎？”葉初初淡淡地反問道。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聶黛夢才發現，她的眼睛長得跟懷星真的很像。

  不止是她，還有那個叫做繁星的孩子。

  跟她相處的幾天時間裏，聶黛夢做夢都不會想到，她跟懷星居然有著這樣的淵源。

  還有好多次，她當眾給過葉初初難堪，為了逼她離開夜爵，甚至差點要了她的命……

  她是懷星的女兒啊！

  這個世界上最讓她覺得愧疚，也是她最想補償的人，為什麽她卻偏偏做了那麽多傷害她的事？

  “現在，可以把信還給我了嗎？我想我的母親也不會願意，自己的遺物最終是留在你手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