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

  痛苦到近乎沙啞的聲音，卻又無比堅定不移。

  方墨行垂眸看了一眼快要支撐不下去的男人，聲音淡淡的：“不用了，你還是待在這裏好好地休息，省得等會兒我還要分心來照看……”

  “那你知道葉初初的具**置嗎？”

  淩夜爵咬著牙，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爆炸發生之前，隻有我看清楚了那間廢工廠的構造，你確定沒有我，你能百分之一百地找到葉初初？”

  方墨行沒有說話，垂在身側的手卻不由地握緊成了拳頭，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那一片火海上。

  火勢很大，大到幾乎已經看不清那座廢工廠的本來麵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在短時間內找到葉初初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他深蹙著眉頭，沒敢耽擱太久：“那就走吧，不過先說好了，等會兒萬一你的身體支撐不住，我可不會……”

  “不需要！”

  淩夜爵直接打斷他，不等向岩回車上取水，已經朝著火場衝了過去。

  方墨行緊隨在他身後，沒到半分鍾的時間，兩道身影就徹底消失在了火光中。

  剛才爆炸發生的一瞬間，淩夜爵記得很清楚，廢棄工廠的大門是朝左側開的，他們繞行到左邊以後，果然見到了一扇被火燒得搖搖欲墜的鐵門。

  他一腳踢落在地，望進去的第一眼，並沒有找到葉初初。

  那種頭疼到幾乎快要爆炸的感覺卻在高溫的炙烤下變得越來越強烈，讓他整個人都不受控製地顫抖抽搐著，身體搖搖欲墜。

  方墨行連忙伸手扶住他：“喂，你沒事吧？”

  看上去，他的狀態似乎很不好，可別還沒有找到葉初初，淩夜爵倒是先倒下了。

  “我看，你還是出去休息一下吧，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方墨行開口勸慰道。

  淩夜爵從齒縫當中擠出聲音：“……你做夢！我是不會給你機會……讓葉初初欠你人情的！”

  明明他已經自身難保了，可那種囂張跟霸道卻好似深刻在骨子裏，任何時候都休想讓他對別人低頭妥協。

  方墨行聳了聳肩膀，也無所謂：“隨你的便，但如果，最終我隻能帶一個人離開這裏的話，我會毫不猶豫選擇葉初初的。”

  “誰要你帶著才能離開了？你這個連腳底都會被……”淩夜爵下意識地把話頓住。

  很奇怪。

  他明明一點兒也不熟悉這個方墨行的，為什麽在那一瞬間，脫口而出想要說“你這個連腳底都會被釘子給刺穿的人”？

  方墨行的腳底曾經被釘子給刺穿過嗎？

  這件事，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淩夜爵完全僵愣在那裏，火光映襯著蒼白的臉色，讓他看上去仿佛是個被抽幹了靈魂的木偶。

  方墨行拿手肘抵了抵他：“喂，你的臉色真的很差勁，確定沒有問題嗎？”

  “少囉嗦！”淩夜爵看了眼前方的一片火海，不耐地道：“這地方實在太大了，而且還堆滿了易燃物，留給我們找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就一人一邊，分頭行動，你選哪一邊？”

  “我……”

  淩夜爵剛要開口說話，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起來，腦中閃現過幾幀的畫麵。

  好像也是在這麽一個破敗不堪的地方，四周被熊熊燃燒的大火包圍。

  方墨行站在台階上，用同樣焦灼而又堅定的眼神看著他，問道：“你選哪一邊？”

  哪一邊……

  哪一邊……

  他向來都是習慣性選“右”的，不過腦海當中忽然有個極其強烈的聲音告訴他：別選右，忘了上一次，你因為那個抉擇而有多後悔不已嗎？

  ……上一次？

  之前，他也選過“右”嗎？

  讓他後悔不已的結果，到底是什麽？

  “我……我選左邊！”他決定聽從那個聲音，咬著牙，朝左邊的方向衝了過去。

  這座工廠被廢棄約莫有些年頭了，木質的窗框都已經完全風化，一觸及到火苗，立刻就開始燃燒起來，整間屋子都被火與煙籠罩著，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淩夜爵的頭痛已經瀕臨忍耐的極限，可是意識卻又出奇的清醒。

  腦海當中閃現過一幀一幀莫名其妙的畫麵，明明不在他的記憶當中，隻是為什麽，他一點兒都不覺得陌生呢？

  有在淩家老宅的，他穿過草坪上一條又一條的蛇，將一個女人擁入懷裏。

  還有在一間陰冷又簡陋的倉庫裏，他用桌子拚成簡陋的床，跟那個女人共同度過了難忘的夜晚。

  以及在海豚灣——

  那片藍得驚心動魄的海域上，他求婚被拒了。

  之後卻帶著身穿白色禮服的她逃離訂婚現場，他還記得，他把整個會場都砸了個稀巴爛。

  還有她在海邊找他送的戒指，抱怨他從沒送過她玫瑰花跟巧克力。

  等等……

  在那一幀一幀，雜亂且又無章的畫麵當中，有他親手拔到了一地的玫瑰花，跟親手倒掉了一車的巧克力的。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為什麽要傷那個女人的心？

  腦海當中最後的定格畫麵，是刺眼的鮮紅色。

  那個女人倒在血泊中，黑色的長發散了一地，襯得她膚色更加透白，脆弱得好似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腳下忽然踩到一個濡濕的觸感，他驀地低頭，見到了一灘血。

  沿著長長的血跡望過去，是與他記憶當中一模一樣，完全重合的臉。

  呼吸好似在這一刻徹底停住了。

  他想到在G城第一次見麵時，她無端落下的那滴眼淚，還有許多次，隻要他一靠近她，一觸碰到她，就能讓她流露出驚恐不已的表情來，以及向岩跟她之間的心照不宣。

  怪不得……

  怪不得他總覺得他們有事在瞞著自己，卻又根本想不到究竟是什麽事。

  她是他的葉初初啊！

  是他寧可丟了性命也不能丟下她的葉初初，為什麽……會把她拋諸腦後整整四年？

  ——“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他，都已經不抱任何的期待跟幻想了，無論他有多大的苦衷，在我跟繁星最最需要他的時候，是他親手推開我們的，所以，就當是緣分不夠吧！我想要一個永遠都不會拋棄我的人，他也未必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