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裴寒看不見蕭雨初臉上的表情，不過腦子裏也能想到蕭雨初現在的表情。

  一定是又急又怒，眸中盈著水光，秀眉微微蹙起，為了壓抑自己心裏的火氣，檀口緊緊抿起，神情倔強又帶著幾分心疼。

  他心虛地咳嗽幾聲，伸手摸了幾下，終於摸到了蕭雨初的手，放低了姿態寬慰她：“取東西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你別惱。”

  “而今你回來了，我這眼睛還怕治不好嗎？”

  “你——！”蕭雨初一聽，火氣蹭的一下上頭，忍不住一拳頭狠狠砸在了裴寒的胸口，那手勁兒竟也將男人推搡得後退了一步。

  她氣道：“你拿我當什麽？無所不能的神嗎？萬一有一天，你中了什麽毒、受了致命傷，我無能為力怎麽辦？我救不回你怎麽辦？！你能不能設身處地的為我想想、這就是你對我的承諾嗎？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希望我怎樣？”

  “是立刻將你忘記、再尋覓良人，還是一頭撞死在你們寒王府的門口，就此追隨你而去？！”

  不得了，小綿羊發怒了……

  遠觀的孟不凡暗暗咋舌，他身邊的晉羽忍不住上前一步，他立刻伸手將人攔了下來，勸道：“師兄，這是他們自己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晉羽雖然聽了他的話，頓住了腳步，可一雙眼睛卻還是直直地看著那兩人，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場麵似曾相識……

  “對不住，你別生氣。”裴寒感覺手心裏握著的小手有掙紮的意圖，便將人攬進了自己的懷裏，用掌心按在了她的後背上，將張牙舞爪的小美人安撫下來。

  “我並非……有意要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而是自從我有意識以來，我對我的過去一直都沒有絲毫的記憶，每次你們說起以前的事，我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我很害怕。”

  “我知道人心叵測，隻要我稍一鬆懈，便會成為別人手中謀權奪利的棋子或工具。我怕我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待日後想起來，良心難安。”

  “所以當知道石青那小子的手裏有我從盧勾那裏偷來的東西時，我很焦慮，不、我太心急了，我想知道我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是不是真的值得朋友深交、值得君王信任、值得你……深愛。”

  從裴寒出現在蕭雨初的麵前時，他便無一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模樣。

  寒王府的優越環境和他本身的勤奮努力，造就了名聲在外的小寒王、東伐大軍的主將領，他是誌得意滿又傲然昂揚的。

  可自從他來到合國，每次失去記憶都會從心底裏產生一種對過去和未來都茫然的恐懼之情。

  尋常人遭遇這樣的事，一次就足以崩潰。

  可裴寒卻接二連三地經曆了好幾次，被欺騙、被利用、被追殺……有幾次都差點變成他自己都瞧不起的卑劣之人。

  如此想來，當初在荒山穀的石窟裏一夜溫存後，驟然變色的裴寒擺出那麽蠻橫霸道又無情的麵孔，隻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而迫不得已做出的表象罷了。

  蕭雨初隻道自己這一路追來，平白受了那麽多磨難，已經足夠委屈了。可她到底也是個自私的人罷了，竟從未想過裴寒失憶後有多無助和害怕。

  誰說大男人就不能害怕呢？

  心裏忐忑的裴寒許久都沒有再聽見蕭雨初的聲音，正越發心虛不安時，忽然感覺身前的嬌軀緩緩地擁住了他的腰，將自己貼在了他的懷裏，娓娓地發出一聲歎息。

  “我知道了。”

  裴寒身體一僵，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句話，正緊張地不知該怎麽接話好，又聽蕭雨初說：“我們走吧，這兒不是給你看眼睛的地方。”

  這算是……原諒他了？

  裴寒茫然地睜著眼睛，俊眉疑惑地皺起，還歪了下頭。

  為了避免暴露他們一行人的行蹤，在提出這場人質交換之前，他們便從那部族的聚居地撤離了。眼下在蒙關陵附近的山丘上找了一處被遺棄的茅草屋，暫時在那兒落腳。

  蒙關陵遭襲之後便加強了巡邏戒備，但是這個地方因為蛇蟲橫行，很少有人過來。

  孟不凡驅除蛇蟲還花費了好大的功夫。

  等他們幾個回到了潦草收拾過的茅草屋裏時，蕭雨初一眼就看見了被綁在屋子裏房柱上的盧勾，登時眼睛都瞪大了。

  “他、他……他方才不是被你拿來和我交換了嗎？為什麽他還在這兒啊？”

  蕭雨初伸手指著盧勾，驚訝得很，轉頭就去看孟不凡和晉羽的臉。

  結果兩人一個聳肩，一個笑而不語，似乎對蕭雨初的反應早在意料之中。

  “你這麽聰明，猜猜看？”裴寒也知道內情，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得意地翹了起來。

  蕭雨初靈光一閃，驚訝道：“莫非，剛才那個被孟先生送回去的人是阿滿易容的？”

  對他們這些學醫的人而言，易容術再簡單不過。尤其孟不凡和晉羽放在當年的百草門裏，也是頂尖的學生，蕭雨初的初級易容術還是跟孟不凡學的呢！

  見她眼神望向了自己，孟不凡肯定地點了點頭。

  “不錯！這位丞相大人牽扯太多，我們還留著他有用。如果阿滿能把跟北蒼國暗通款曲的水下勢力扯出來再好不過，要是不成，我們也能把這位丞相帶回去，就和太後私通一事有個交待。”

  蕭雨初眉頭一蹙，感覺自己錯過了很多事。

  “太後？這跟太後有什麽關係？”

  摟著她肩膀的手緊了緊，蕭雨初隨後便看見裴寒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了兩樣東西，都交給了她。

  其中有一個是通體全黑的印章，另一個是一封拆開了的信。

  信的白紙麵上蓋下了印章的印記，是蕭雨初見過的梅花圖案——和她從太後暗室裏翻出來的那枚印章一模一樣，隻是花瓣的朝向不同。

  蕭雨初錯愕地抬起頭看向他們幾個，驚道：“什麽情況？太後竟然與合國的丞相私下有往來？！”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北蒼國……很快就要換新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