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餃子已經放涼，甚至黏成一坨。

  ??孟不凡沒了吃飯的心思，便起身寂寥地點燃了前堂的熏香，隨後便守在窗戶邊吹著外麵的徐風，一副不想摻和進他們之間對話的疏離樣子。

  ??蕭雨初的發問讓書士微微一頓，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孟先生的名諱，當年在江湖那自然是響當當的。隻是我們杏林堂成立得晚，和孟先生難有交集……”

  ??這段晦澀往事，蕭雨初並不是很想知道。

  ??在平日裏和孟不凡的幾次對話中便能發現，他對杏林堂抱有敵意。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蕭雨初都無心去探究。

  ??說到底，那都是別人的私事罷了。

  ??她蹙起了眉頭，將話題引入正軌：“你們不會是想讓我去淳州幫你們救人吧？我是不會答應的，你們偌大個杏林堂，淪落到要求我一個小丫頭的地步，我無論如何都是不信的。”

  ??“姑娘誤會了，我們隻想請姑娘援助指點一二。”書士的態度誠懇，語氣懇切，頗有禮賢下士的架勢。

  ??這要是換做別的醫館，見他將自己的姿態放得這麽低，一準兒驚得連下巴都能掉下來。

  ??蕭雨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戲謔調侃道：“哦~我懂了，別人架好了鍋，燒開了水，而你們是想吃現成的？”

  ??這話說的，直接把他們那點小九九擺在了明麵上，叫嶽自鳴想反駁卻又說不出一個字來。

  ??書士倒是直率地笑了笑，坦然得很。“姑娘若是要這麽形容，倒也沒錯。”

  ??道明了目的，蕭雨初便也就明白了，她還未曾拒絕，便又聽這位長者前輩懇切地應道：“姑娘先別急著拒絕。若是你肯傾囊相助的話，杏林堂自然不會虧待了姑娘。”

  ??“就是啊，我們杏林堂的醫術那是從祖宗輩兒傳下來的，姑娘有天資天賦，又別具慧眼——那日隻瞧了我師弟一眼，便知他會犯猝死之症，就你這底子，在杏林堂中打磨打磨，將來必非凡品！”

  ??嶽自鳴說得正高興時，忽覺背後涼颼颼的。

  ??原是孟不凡在衝他放眼刀，那眼神幾乎能將人淩遲處死。

  ??悻悻地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嶽自鳴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挖人家牆角。

  ??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妥的嘛！

  ??末了，書士還火上澆油地添了一句：“有道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孟先生的醫術雖然精湛高超，可是前景嘛……未必能有那麽光明。蕭姑娘，我說的話，你可以慎重考慮考慮。”

  ??聽了半晌，孟不凡勾起唇角笑了笑。

  ??這不還是衝著他來的嗎？

  ??目光在他和書士之間遊離了幾遭，蕭雨初突然對著書士勾了勾小拇指，小嫩臉兒上滿是認真，叫人不自覺地想側耳聽她說些什麽。

  ??“書先生，晚輩有一個心願，一直以來都隻是藏在心底裏的夢想，不敢說出口。而今既然你們杏林堂做出了種種承諾與保證，那我倒是想看看，你們能不能幫我實現？”

  ??書士微微頷首：“蕭姑娘但說無妨。”

  ??莫說是他，連孟不凡、阿宣和那嶽自鳴都不由得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

  ??卻見蕭雨初眸中發亮，唇角帶笑，一隻手還不安分地在麵前的小桌上輕輕敲擊著，節奏歡快得很。

  ??她說：“我這人，醉心於各種人體研究。我希望每天都能有一具鮮活的人體，供我試藥、練手。”

  ??書士：“……”

  ??蕭雨初麵露憧憬，“啊，不是活的也沒關係，屍體也成。我精通解剖，最是喜歡順著人體的肌肉紋理，將其皮肉慢慢分離，摘下器官，存放於藥水之中，永不腐朽。來日，還能給新入門的弟子作以解說之用。”

  ??隨後，她拿出了一樣東西，看得在場所有人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瞳。

  ??那是一個密封的琉璃杯，裏麵裝著一隻眼睛，圓碌碌的，像是在盯著他們看似的，恐怖得很。

  ??這種東西出現在飯桌前，和桌上的那盤餃子行成了強烈的反差對比。

  ??阿宣實在忍不住了，一路小跑著衝向了後堂，很快便傳來了一陣嘔吐聲。

  ??饒是書士這般見過大場麵的人，也沒見過會將人眼保存起來的怪癖。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

  ??蕭雨初的麵上露出讚賞，盯著手裏的琉璃杯看個不停，自誇道：“我解剖的手藝絕佳，你們瞧，這後麵的神經我可沒傷到分毫，就是這瓶子小了點，隻能裝下一隻眼……”

  ??“嘔！”這下連嶽自鳴也失態地衝出了醫館，在大街上大吐特吐。

  ??蕭雨初故作無知，詫異地問道：“他這是怎麽了？沒事吧？”

  ??“不打緊，他不打緊……”書士已經連笑也笑不出來了，隻能木訥地敷衍幾句。“姑娘這好學的精神，頗深呐！”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要知道蕭雨初以前每天的日常，不是對著動物解剖，就是對著已經死去的人類作研究。在她的工作台旁邊還擺著一副人體骷髏，身高和她一樣，當初定製的時候，就是按照她的身高體型來的。

  ??隻是此時，在那個世界裏的自己，恐怕也早就成了一具白骨屍骸了吧。

  ??斂去了眼底的憂傷，蕭雨初淡然地將那琉璃杯往桌子上一放，表情變得正色起來。

  ??“今日在排名會上的病患所中的乃是屍毒，若是不及早祛毒治療的話，他會變成行屍走肉的傀儡，凶殘無比，隻會不停地攻擊別人，毫無理性可言。我之所以會解毒，是因為我遇到過相同病症之人。”

  ??“所以，你們要我幫忙，也不是不可以。咱們雖然都是醫者，但是既然靠醫館傍身，那我就不可能將祛毒之法完完全全地教給你們。”

  ??書士正色道：“蕭姑娘有什麽請求，隻管說便是。”

  ??“好，這可是你說的。”蕭雨初正了正自己的身姿，抬眼看向了孟不凡。“你們以前對靜遠醫館有諸多排擠，不管杏林堂和我孟大哥有什麽私仇，這牽扯到蒼城百姓性命之事，便不能就這麽輕易的算了。你們得公開向我孟大哥認錯。”

  ??“這……”

  ??“杏林堂背後依仗的是誰，我隻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查出來。你們雖然救了很多人，卻也得罪了不少人。我隻要添一把柴火，會被燒到的人究竟是誰，你們自己猜。”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蕭雨初將脖子裏的繩子拽了出來，把那枚扳指壓在了桌上。

  ??書士是見過這扳指的，自然也知道這扳指背後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第二，”蕭雨初伸出食指和中指來在他麵前嘚瑟地晃了晃，頗有幾分炫耀之意：“這些年你們杏林堂獨占鼇頭，這好處吃得也差不多了。這次的排名會的榜一，我希望能看見靜遠醫館的名字。”

  ??排名會的第一可不是虛名，這後頭好處多著呢！

  ??孟不凡瞻前顧後，為的不就是這麽點東西麽？

  ??前麵的一個條件已經讓書士很為難了，這第二個條件卻是無異於從他們口中奪食。

  ??真真難以抉擇！

  ??似是看出了他的猶豫，蕭雨初無謂地攤手道：“我倒是無所謂，這事兒成不成，在你們。實在不行，你們杏林堂不是還有位堂主嗎？找你們的老大出麵，他一定能圓滿地將此事解決，對吧？”

  ??在書士的注視下，蕭雨初吹了吹手指，姿態高傲得很。

  ??“就是不知道這杏林堂的名聲，會不會因為重出江湖的屍毒，而毀於一旦啊？”

  ??這一句話，終究讓書士下定了決定。

  ??他眼神一凜，沉暮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好！蕭姑娘若是拿定了主意，還請隔天到杏林堂中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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