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恬深怔了半天。

  她掀開袋子，看到一杯熱騰騰的奶茶，還有幾個小玩具。陸熠辰聽見響動，轉過腦袋看，看到玩具，有了些興致，伸著小手要。

  外麵，一道修長的身影風風火火地跑進了兒科高級病房的走廊，看到外頭椅子上默然的身影，停了腳步，“二叔。”

  陸韶城抬起眼睛，瞧著陸江，“你來了。”

  “嗯，怎麽樣？買了玩具後熠辰還鬧嗎？”

  “我不知道，你進去看看。”

  “啊？”陸江僵了僵嘴角，二叔突然打電話說陸熠辰生病住院了，一直在磨小嬸嬸，問他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是怎麽解決的，他當然沒辦法解決，就提議買玩具分散陸熠辰的注意力，更是放心不下陸熠辰，直接跑了過來。

  “你沒事吧？”陸江審視著他。

  陸韶城凜眉，“我又沒生病。”

  “好吧，我進去看看啊。”

  “嗯。”

  陸韶城看著陸江進入病房，不一會兒，就聽見陸江哄陸熠辰的聲音，他眉宇凝了凝。

  十分鍾後，陸江出來了。

  陸韶城仍舊那個姿式穩坐著，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陸江走到他跟前說，“都一點了該吃午飯了，我去買點，你想吃什麽？”

  “我沒胃口。”

  “不行，你必須要吃，沈青說你胃不好的。”

  “她呢？”

  “小嬸嬸當然要吃了，她又不是鐵人。”

  “我跟她要一樣的。”

  “好。”

  很快，陸江買了套餐，先停在陸韶城跟前，“二叔進去吧，你在這兒坐著幹什麽？”

  陸韶城看了陸江一眼，不溫不火地說，“你一來，她就吃飯了，小江，你可真有能耐。”

  陸江莫明，“你試試連續哄一個孩子幾個小時不吃不喝？保證你狼吞虎咽。”

  陸韶城竟是無言以對，剛才買奶茶時應該買些吃的。

  “好了，快進來吃吧。你這才第一次經曆熠辰生病，習慣了就沒事了，他小的時候一個月裏有二十天都在吃藥，我都身經百戰了。”

  陸韶城眉宇一蹙，“有這麽嚴重嗎？”

  “也不是嚴重，小孩子本來就這樣，不是這裏有毛病就是那裏有毛病，幼兒免疫力差嘛，所以就是感冒還沒好，又發燒了，拉肚子還沒好，又肺炎了，別人家的孩子也這樣的，沒事的。”

  聽小江輕鬆的語氣，陸韶城卻輕鬆不起來。

  陸江一看，怔了怔，又寬心地說，“今天過來我看到小嬸嬸的狀態，比以前簡直強多了，你不知道熠辰第一次的時候是半夜發燒，她敲開我的門直接就是哭著的。”

  陸韶城的眉間都擰出了兩道痕，“什麽？”

  陸江抿了抿唇，他怎麽越寬心，二叔的表情越來越有事的樣子？

  陸江哈哈一笑，“騙你的。”

  下午的時候，陸熠辰終於沒了精力睡了過去，本以為這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沒有想到一量體溫又升到了38．6°！

  藥了也吃了，吊水也掛了，怎麽還會這樣？

  陸韶城看到紀恬深強作鎮定為溫毛巾為陸熠辰擦手心和臉的樣子，轉身離開病房去找薛濤。

  “是這樣的陸總，小孩發燒到下午體溫會上升這是一種較普遍的現象，到了晚上有可能還會燒，是因為不吃東西不進水的原因，這個時候給他物理降溫是最好的辦法。”

  陸韶城介於上午紀恬深對他的不滿，也不好向薛濤發脾氣，忍著耐心說，“我知道物理降溫，我問你為什麽會這樣？不是用了藥嗎？難道那些藥沒用？還是你沒給我兒子用最好的藥！”

  薛濤後背僵了僵，忙說：“我保證，給小少爺用的都是咱們醫院最好的藥，有專利的！但是，這個……引起發燒的因素是多種多樣的，有內部的外部的，它不是一下子就能退掉的，不是有句話叫病去如抽絲……”

  “你告訴我，什麽時候會好？”

  薛濤怔了怔，這是一道送命題。

  “是這樣的陸總，每個孩子的體質是不一樣的，病發的原因也是不一樣的，還有個體差異存在，所以這個恢複的周期都是不一樣的，有的小孩子免疫力強，也許當天就好了也不會反複，有的要兩三天，甚至有的……”

  “你拿這種應付患者家屬的官話來對付我？”陸韶城忍不住，冷聲打斷。

  薛濤一臉冤枉，“陸總，我說的是客觀事實啊，對每一位家屬我都是一視同仁的呀！”

  “好一個一視同仁！”

  “不不，對您我是絕對毫無保留的！”

  陸韶城滿臉寫著兩個字：庸醫！

  沒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這個薛濤，治病的本事沒有，烏鴉嘴倒是靈的很，到了晚上，陸熠辰好不容易降下去一些的體溫，又飆到了38度多！

  陸韶城從紀恬深手裏拿過濕毛巾，“我來。”

  紀恬深不鬆手，“不是讓你回家去嗎？”

  他凝眉，“你和兒子都在這裏，我怎麽能回去？你到沙發上休息一下，我來幫他擦，我看了你半天，都學會了。”

  紀恬深這一天幾乎都沒停手，也是真的有些撐不住，就點了一下頭，卻沒有去沙發上，而是坐在一旁看著陸韶城。

  他有模有樣的擰了毛巾，輕輕為陸熠辰擦拭手心，額頭，又伸進陸熠辰衣服裏擦肚皮，動作緩慢之中帶著小心與笨拙。

  雖然如此，睡夢中的陸熠辰還是嗚嗚哭了起來，蹬著小腿表示不滿。

  紀恬深見狀，輕聲說，“還是讓我來吧。”

  陸韶城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紀恬深隻好暫時不動。

  過了一會兒，陸熠辰又睡了過去，陸韶城再次嚐試，結果才一碰到陸熠辰，他就掙紮躲避。

  紀恬深知道他想幫她分擔，可有時候就是這麽無法解釋，孩子生病的時候，隻有媽媽才能夠讓他安定下來。

  紀恬深輕聲說，“給我吧，你不想回家就去沙發上休息。”

  陸韶城怕耽誤給兒子降溫，隻得把毛巾還給紀恬深，但也沒有去沙發上，就坐在旁邊看著。

  紀恬深擦了幾遍，用電子體溫計量了一下，降了一點點，收效甚微。

  她拿起一旁的熱水壺，加進去一點熱水，繼續重複剛才的事情。

  終於，過了半個多小時，第三次為陸熠辰測量的時候，降了0．5度，降到了38度以下。

  紀恬深鬆了口氣，陸韶城低聲說，“現在你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

  紀恬深說，“我在這裏坐著就好，半個小時後再給他量一下。”

  “既然有半個小時，就到沙發上躺一躺。”

  “不用。”這種情況下，隻要躺那兒肯定會睡過去。

  陸韶城看出她的顧慮，輕聲說，“我幫你看著時間，如果你睡著了，我來叫醒你。”

  她猶豫著。

  陸韶城不再給她機會，一把將橫抱而起，大步走向病房內的沙發，把她放在上麵，拿了靠枕，墊在她腦袋下麵，近乎懇求，“就在這裏休息吧。”

  腦袋沾到枕頭，真的有點暈，但紀恬深仍然睜著眼睛，看著他。

  “閉上眼睛。”他嚴肅說。

  紀恬深依言閉眼，疲倦與困意一起襲來，她強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紀恬深竟然睡得很舒服，甚至還做了夢，夢見了陸韶城帶著她和熠辰去遊玩，一家三口開心極了，她在夢裏都是笑著的。

  也許這個夢太美好了，夢著夢著，紀恬深感覺不太對勁，猛然想起兒子還在醫院，還在發燒，她才意識到她在做夢，她一下子醒了過來！

  她躺在沙發上，旁邊已經沒有了陸韶城的影子，她坐了起來，看到坐在床前的那道身影。他的後背靠著椅背，在光線昏暗的病房裏，顯然格外寂然。

  紀恬深趕緊走了過去，探著頭看他，發現他睜著眼睛。

  看見她突然伸過來的腦袋，陸韶城抬了一下眼睛，眸子裏疲倦與沉鬱參半，紀恬深一時懊惱，自己怎麽睡過去了？她抬頭看看牆上鍾表，她竟然睡了三個小時！現在都淩晨四點半了！

  隻是，對兒子的擔心使她沒辦法對他有過多的情緒，趕緊拿了體溫計測量，竟然已經是37．2°，已經算是不燒了！

  她眸子閃了一下。

  陸韶城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我測量過的，如果發燒，我就叫醒了，你怎麽不多睡會兒？”

  紀恬深放下體溫計，嗔看著他，怕吵到兒子，壓低著嗓音，“你早就應該叫醒我，我們替換著來啊，現在，你去睡吧，我來看著兒子。”

  陸韶城看著她，兒子的體溫降到正常範圍，她眉眼間的那團愁雲終於消去了一些。

  “你看我做什麽？快去！”紀恬深催促，伸手拉他。

  但是手一下子被他拽住，身體被迫坐到了他腿上，她一怔，他的吻壓了下來，溫柔的吻著她唇，紀恬深的呼吸一下子不穩，伸手推開，尋隙說，“你怎麽在這個時候還在想著……”

  愈發的有些捉不住她，陸韶城手上和唇上的力度都加大，緊緊抱著她，低沉地打斷她，“別拒絕我！我隻是想安慰你，除了這個，我能做的太少！”

  紀恬深怔了一下，抻在兩個人之間的手臂不覺鬆了開，抱住了他，順從了他，一陣唇齒糾纏，他極盡溫柔，他捧著她的臉寵，就像捧著一個稀世珍寶一般，生怕弄碎了摔壞了。

  紀恬深無力，靠在了他胸口，輕聲說，“對不起，白天的時候我有點著急，對你說了不太好的話，其實不能完全怪你。”

  陸韶城親吻著她頭頂的發，嗅著她發間的香氣，嗓音喑啞，“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隻能看著你，什麽也幫不上，你應該怪我。”

  紀恬深呆了一下，突然想起孔醫生給她的那份他的抑鬱測試表。

  其中一個選項，覺得自己是一個沒用的人，他是3分，經常的程度。

  還有，蘇虹白天告訴她，兩年前他親眼看著她和小江離開，後來他在王瑩身上的計劃也因車禍而失敗。

  紀恬深之前想不通，此時突然明白了！

  她抬起頭，凝眸看著陸韶城，朝他搖頭，“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