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姥姥，紀多多的眼睛裏有了情緒，可能因為困了，小姑娘並沒有說話，隻是把下巴擱在了姥姥的肩膀上，眼睛看著站在沙發前的媽媽。

  陸韶城與紀恬深進了門，兩人把給多多買的衣服和玩具放在了地上。

  梁佳慧百感交集，“恬深，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紀恬深微笑著說，“昨天。”

  梁佳慧點了點頭，“快坐快坐，韶城，快坐。今天一天是你們帶著多多嗎？”

  紀恬深點頭，“嗯，她很乖。”

  “寧寧，快去倒水！”梁佳慧抱著紀多多坐到一旁，支使起紀恬寧。

  紀恬寧不情願地去飲水機前倒了兩杯熱水，放到桌子上，便回了自己的臥室，怦地關了門。

  紀恬寧趴在了床上，抱著枕頭。

  紀恬深回來了。

  兩年前，陸韶城特地跑過來問她紀恬深在這裏落腳那兩天的狀況時，她就知道，一旦他們見了麵，陸韶城會一如既往對紀恬深好。

  看他們倆剛才進來的樣子，顯然和好如初。

  為什麽，她就這麽慘？

  紀恬寧捶枕頭！

  過了一會兒，臥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趴在床上的紀恬寧怔了一下，感覺到不是梁佳慧，她僵著脖子，扭頭，看到紀恬深反手關了門，站在她麵前。

  紀恬寧一下子坐了起來，看著眼前依舊白皙美麗的紀恬深，她拳了拳手，心頭掠過無數情緒，最後，動了動唇，僵笑著，“你的命真好啊。”

  紀恬深奇怪地蹙了蹙眉，“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一開始，還是現在，可不管哪個時期，我的命都沒你的好。”

  紀恬寧一下子怒了，站了起來，“紀恬深，你這是回到了陸韶城身邊，有了靠山，專門來奚落我的嗎？你別忘記了，兩年前要不是我收留你兩天，幫你逃出商都，你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紀恬深保持平和的情緒，點了點頭，“對，我這個人雖然嫉惡如仇，也懂得感恩，我很感謝你。所以，我沒有奚落你，我說的是真心話。”

  “真心話？”紀恬寧冷哼，指指自己，“我現在這個樣子，頭發半年沒做了，SPA更是與我沒了關係，穿著全身上下不過兩百元的衣服，在超市領著兩千塊的工資，身上佩戴著警方的電子追蹤儀，連這個城市的一步都邁不出去，你還說我比你的命好！”

  紀恬深篤定點頭，“怎麽不是？紀恬寧，你別忘記了，你一直在做錯事做壞事，在害人害己，有人因為你差點丟了命，甚至沒了命，你隻不過在監獄裏呆了幾個月就出來了，你還有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兒，對你不離不棄的媽媽。我從小到大一直在受苦，受欺負，我一直努力學習，爭取機會，追趕著我喜歡的人，才擁有現在的生活。你又怎麽知道，我和韶城走到一起經曆了怎樣的艱辛，就算是現在，我們的心裏都還有解不開的結。這麽一對比，你的命不是比我好？”

  紀恬寧攥了攥手，一時竟然想不出如何反駁，她瞪著紀恬深，“如果你隻是來跟我說這些的，就不必了，我要睡了，你走吧。”

  紀恬深悶聲說，“我當然不是來跟你說這個的。今天親自過來，我是想請求你，對多多好一點，擔負起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和義務！”

  紀恬寧一聽又火了，冷硬地說，“我辦不到！我討厭她！我恨她！我一看到她就想到……那個老不死的！她就是我恥辱的證明，她是個掃把星，有她在，我這一輩子心裏都不會好過，我對她，好不了！”

  紀恬深無語，走近一步，耐心地說，“紀恬寧，多多不是掃把星，也不是你的恥辱，相反，她是你的福星啊，你想想，如果不是她，你現在還在服刑，你根本不能出來，跟紀太團聚著，過著相對自由的生活，你還在監獄裏跟一群女犯人住在一起呢！”

  “多多還在你的肚子裏時，就跟著你擔驚受怕，被你厭惡，難道還不夠？既然生下了她，就不要想以前的事情，難道你沒長眼，看不到多多長的像誰，哪有一點她父親的影子，她就是你的翻版，你為什麽不把她當成另一個你，給你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呢？”

  紀恬寧緊咬著嘴唇，眼圈有些泛紅，這些道理她懂，媽媽跟她講過多次，可是……

  她突然抬起頭盯著紀恬深，“別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批評別人！你永遠體會不到，生下一個你所厭惡痛恨的老男人的孩子是多麽惡心的一件事！”

  紀恬深怔了一下，想到楊順發之前的私生活，以及那幾小老婆，還有在商場楊順發那種蒼老病態的樣子，她語氣緩和一些，“紀恬寧，他快死了，以後世界上就沒有他這個人了，你就多多好一點吧。你沒聽說過，生而不養枉為人嗎？你那麽對一個孩子，你就不怕再遭報應？你知道嗎？天黑的時候，多多就鬧著回來，我問她為什麽，問她是不是不喜歡阿姨的家，她說喜歡，但是她又說，麻麻在等她。你看，不管你對她多惡劣，她心裏還是想著你。”

  紀恬寧緊咬著嘴唇，強忍淚水。

  紀恬深低聲說，“你從小就是千金大小姐，被父母寵愛著，要什麽有什麽，你應該不知道，童年的悲慘會對一個人一生有多麽大的影響。你看看別人家兩三歲的女童是什麽樣子的，多多是什麽樣子的？就算因為那個人，你無法疼愛她，至少也不要傷害她。

  紀恬寧不說話，扭過去了頭，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

  臥室裏變得安靜。

  客廳傳來梁佳慧跟紀多多說話的聲音——

  “這個小黃鴨這麽好？放都不舍得放了。”

  “弟弟。”

  “是陸熠辰送給她的。”陸韶城的聲音。

  “哦，原來是弟弟送的呀，那多多就拿著吧。多多喜歡弟弟嗎？”

  “嗯。”

  “那，多多喜歡小姨嗎？”

  “嗯。”

  聽到這裏，紀恬寧的目光變得銳利，“該說的話你都說完了吧，說完就走，我們家現在地方小，容不下那麽多人！”

  紀恬深有些生氣，瞪了紀恬寧眼，拉開門出去了。

  梁佳慧看到紀恬深臉色不太好，猜測一定是寧寧說了不好聽的話，她暗自歎息，寧寧的脾氣怎麽還不知道改？現在他們紀家，除了家昌，再也沒有客人造訪，多一個陸家的親戚不是很好嗎？

  陸韶城看感覺到紀恬深情緒不太對，站了起來，“我們回去吧。”

  梁佳慧趕緊抱著紀多多站起來，“我送你們！”

  紀恬深露出微笑，“不用了，外麵冷，多多感冒了就不好了。”

  梁佳慧知道小孩子感冒很麻煩，便點了點頭，但仍然抱著紀多多送到門口，教著紀多多給小姨姨夫揮手再見。

  目送他們下樓，梁佳慧才回了屋，一轉身就看到紀恬寧披頭散發地站在廳裏，夜晚的燈光下，跟個鬼似的。

  梁佳慧沉了臉色，“你沒跟恬深亂講話吧？”

  紀恬寧梗著脖子，“我能對她講什麽，我可惹不起她。”

  梁佳慧撫著紀多多的頭發，歎息道：“她跟陸韶城能親自過來，已經很好了，還給孩子買了這麽多東西。寧寧啊，你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改改脾氣吧，好好把多多養大。過些日子你爸也出獄了，咱們一家團聚，就過簡簡單單的生活好了。”

  紀恬寧像是沒有聽，而是走到梁佳慧跟前，一把將紀多多奪過去，紀多多忌憚地縮了腦袋，不敢看她。

  “說，小姨和媽媽，你更喜歡哪一個？”

  梁佳慧無語，“你問孩子這個做什麽？”

  “我就是要問！紀多多，趕緊回答，否則，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去！”

  紀多多小心地看了紀恬寧一眼，抿著粉唇，半晌，聲音幾不可微地說，“麻麻……”

  紀恬寧的眼眶熱了一下，“算你識相！”

  梁佳慧把紀多多要回去，輕拍後背安撫著，“你別嚇唬孩子！”

  紀恬寧哼了一聲，“紀恬深，她以為她是太陽啊，所有人都要喜歡她，還想把我的女兒也拉攏過去，想都別想！”

  紀多多窩在姥姥懷裏，睜著大眼睛，懵懂又無辜地看著自己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