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韶城切斷通話，收起手機，朝著窗邊的那兩道身影走去。

  在陸韶城從會議室裏與馬可甘必諾一起走出來的時候，餘夢露與Stan就立即停止了爭執，一起看著他。

  這三天在封閉的酒店，這一場尋找2527的過程，就像“殺人遊戲”，飲酒、聊天、打牌的間隙，每一個人都被帶去接受了考驗。但她知道，Stan整理了陸韶城很多資料，詳細分析，讓拉裏相信陸韶城就是那個臥底，所以，這些人之中，隻有陸韶城一個人的考驗是真實的，其他人都不過是在密室之中喝了幾杯咖啡。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遊戲，以他的智慧肯定也早已識破，可是他沒有戳穿，陪他們玩了三天，並通過考驗。一些他的私人資料是她親自告訴Stan，由Stan傳給拉裏的。可以想象他接受了最精準的攻心之刃，而那利刃竟然沒有在他身上劃出血來。

  他孤軍奮戰，沒有外援，竟然還把馬可甘必諾給折服了，讓馬可的槍口反過去對準了拉裏。

  此刻，餘夢露看著他黑褲白衫的身影，越來越近。三日與世隔絕，他的臉色蒼白，也消瘦了，因為消瘦那雙眼睛陷下去一些，顯得非常深邃，下巴上長出了青黑的胡渣，那個清俊如玉的Kenland不見了，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嗜血狂狷的氣息。

  然則，就算他此刻身上的氣息是如此危險，餘夢露卻是比以往，甚至比五年前更加地心動，她迎上他，抱住了他的腰身。

  Stan的瞳孔一瞬緊縮。

  “太好了阿Ken，你沒事，你不是2527……”也就不會是五年前尼剛叛變的那個內應了，“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

  陸韶城身體筆直地站著，晨曦透窗而入，為他蒼白的臉頰暈上一層淡淡的光澤，而他憔悴的臉上，隻有冰冷的靜默。

  過了一會兒，他握住餘夢露的雙臂，把她拉開，深陷在眼窩裏的眸子注視著她，“你果真又像五年前一樣，與Stan站在同一陣線，對付我。你知道馬可剛開始是怎麽跟我談話的嗎？”

  餘夢露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她不知道，但可以猜到，她慌亂地伸手要拉他襯衫的袖子，“他沒真對你動手吧？”

  陸韶城拂開她的手，“夢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五年前的訂婚禮我為什麽沒有出現嗎？我現在告訴你，那天，有人給我打電話，對我說，我大哥大嫂的屍體被找到了。”

  這一句話，如同一個響雷在餘夢露頭頂炸響，她的臉色一下子變白，眉心蹙起。那個時候的陸川，真的什麽都對她說，包括那些他不願意向任何人吐露的秘密。

  她痛苦地問，“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你告訴我，我還怎麽會怪你，會懷疑你，會配合爸爸試探你考驗你？”

  他輕“嗬”了一聲，“我當時告訴你，有用嗎？”說罷，他的眸光凜過一旁的Stan，“你又怎麽肯完全相信我？就像這一次，如果不把我逼到絕境，你還是不會相信我。兩次，你做著我的未婚妻，卻總是輕而易舉地被另一個男人蠱惑。”

  Stan冷哼出聲，“陸川，你真是清白的嗎？你隻不過更加高明罷了！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把馬可給拉攏住的你心裏清楚！”

  陸韶城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槍，直抵Stan的前額！那個被打成篩子的突擊隊戰友，和被打得麵目全非的陳建的屍體，還有這些年來，他所知道的，犧牲在緝毒一線的同誌們，他們的樣子，在他的腦海裏閃過，令他握槍的手，骨節泛白。

  他冷酷道：“馬可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他隻是選擇了公道。是你跟你的主人都太蠢了。Stan，有時候不會改變，並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五年來，我一直在奔跑，而你一直在原地，你已經遠遠在我後麵，如果不是看在夢露的麵子，我根本不會同你對話。現在，在我還控製得住我的手之前，你走遠一點。”

  Stan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額上青筋暴起。Stan想起當年，他們同時有意於尼家的大小姐尼瑟，不，是他先來到尼瑟身邊的。可是尼先生嫌他有勇無謀，隻適合做一把衝鋒陷陣的武器，而陸川既聰明機敏，又具有冷靜理智的特質，那是一種天生領袖的特質，尼家的大小姐，日後需要的男人是像陸川一樣的能夠真正幫助到她的人，而不隻是一個殺手。

  當年，這些話傳到Stan的耳朵裏，他很不服氣，他一直想要證明他與陸川同樣優秀，可是Kenland這字字珠璣的一段話，讓他認清一個現實，他現在，真的沒辦法與Kenland平起平坐。

  冰冷堅硬的槍口，抵的他額頭發疼，他雙拳緊握，咯吱作響。

  餘夢露回過神來，拉住了陸韶城的手臂，並朝Stan喊了一聲，“你快走啊！”

  Stan的身體直直地立在那裏，他此時轉身離開，無疑於認輸。

  餘夢露含了怒，推了他一把，“你想讓他在這兒殺了你嗎？”

  “尼瑟，你不要被他幾句話就迷惑了！他們這些臥底警察都是演員！”

  餘夢露盯著他，“Stan，我也不願意再相信你了！至於他是不是在迷惑我，都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Stan咬了咬牙，“好！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是對的，我從一開始就是對的！”說罷，他轉身大步走開。

  世界終於安靜了一些，陸韶城持槍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會兒，才慢慢垂下，將手槍收進口袋。

  餘夢露朝他笑了，那笑容很像五年前她還是尼瑟的時候，還有清澈幹淨的味道，她看著他，臉上是眷戀與悔恨。她知道，紐約之行，她也許真的真的要失去他了，可是突然得知的事情又讓她很不情願。

  世界上的事，也不都是絕對的，他能說出當年缺席訂婚典禮的原因，也許就是，就是還有機會改變這一切。

  她的雙手緊張地攥在了一起，輕聲問，“去年你跟我訂婚並不隻是讓我幫你解圍對嗎？”

  陸韶城看著她說，“也隻是還你一個儀式，不管怎樣，以前是我先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麵對那麽多人。”

  餘夢露搖頭，她不相信隻是這樣。半年前，在十二月八號這個日子要來臨的那幾天，她覺得要和他訂婚了，她試著去找他，去他下榻的酒店，他接待了。她說想買一個自己喜歡的訂婚戒指，他也陪她去了，是那麽耐心地陪她挑選，就像五年前的樣子。

  當時，她忍不住問了他一個問題：“我們現在還算不算命運的安排？”

  因為五年前，她是想直接結婚的，當時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給他，可他執意先訂婚，他說：“婚姻原不在我的人生計劃之內，需要一個緩衝。”

  她又問：“你是怕後悔，訂婚不一定會跟我結婚嗎？”

  他說：“當計劃之外的事情開始逐步落實，那就是無法阻擋的命運，我接受命運的安排。”

  在那一天，在那家珠寶店裏，他回答說，“為一個女人買了兩次戒指，不算命運還算什麽？”

  此刻想來，他就是沒有忘記五年前他們之間的感情。

  對啊，怎麽可能會忘記，那時候他們都在最好的年紀，她視那份感情是聖潔的，尤其在尼家那樣一個金三角嘿道家族之內，尤為珍貴，就像上天的恩賜。

  她想過用所有的力量去保護它，甚至想等他們結了婚，她就和他離開金三角，去歐洲或者澳洲某一個國家定居，過普通人的生活。如果她當初對他堅定一點，不去聽Stan的挑撥，現在他們早就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了！

  那曾經觸手可及的東西，此刻想來是那麽地不甘，餘夢露的心內抑製不住的一陣跳動，她雙眼熱切地看著陸韶城說，“阿川，我什麽都不要了，我以後都聽你的，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她說完，就認真地看著他，可是他似乎很平靜，又似乎有些遺憾地說，“你怎麽對我都可以，可你不該對她做那些事情。”

  餘夢露的指甲掐進掌心，知道，國內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她本能辨解，“那並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做的。”

  陸韶城打斷她，“我對你說過，別碰她。前兩次，你做的天衣無縫，我沒有證據，這一次，你不要再說跟你沒關係。”

  “阿川——”

  陸韶城看著她，突然地喊了一聲，“尼瑟。”

  這久違的稱呼，讓餘夢露怔忡。

  她抬頭望向他，見他朝她露出溫和的笑容，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種笑容。可惜，現在的他們，並不是開始，而是要走向結束了。

  果不其然，他溫聲說，“解除婚約吧。五年前我們不適合在一起，現在，就更加不適合了。你說呢？”

  餘夢露的眼睛突然有些發酸，她緊抿著嘴唇，低聲笑了。五年了，他又一次對她用這種溫潤的語氣說話，是用來告別的，真是諷刺。

  而他，也沒有等她的回答，他隻是告之他的決定，便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