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裏，陸韶城一個人坐在床上，麵對著牆壁的方向。

  聽到響動，他扭頭看了看，馬上又收回目光。

  紀恬深兩手垂在身側，抿著嘴唇，輕步靠近，在他的身邊坐了下去，稍微有點緊張，怕他再變成暴戾的樣子。

  她的手伸過去，試著去握他的手，他沒有拒絕。

  “對不起。”

  竟然是他先開了口。

  紀恬深訝異又有些欣喜地看著他，雖然他的臉龐依舊是清俊而冷冽的，但嗓音渾厚低沉，聽起來已經跟平時差不多了。

  “我剛才有沒有傷到你？”

  紀恬深搖搖頭，將頭靠在了他肩上，“陸韶城，我以後不跟你置氣了。”

  說罷，她拿出手機，就那麽腦袋靠著他的手臂，將手機打開，找到了紀恬寧發給她的微信，悶悶地說，“剛才我是有一點情緒，都是因為看到紀恬寧發了這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問你。”

  陸韶城掃了一眼手機，俊眉擰起，眸間閃過一抹鄙夷。

  他沒說話，隻是拿起自己的手機，調出了一張照片。

  紀恬深一看，尷尬地吐了吐舌頭。

  原來，紀恬寧發給她的並不是完整的照片，原來拍照的不止陸韶城跟這個女孩，旁邊還有陸爸爸和田嫂，還有幾個她見都沒見過人。

  “爸爸回國去看田老太太的時候拍下來留作紀念的，這個女孩兒是田嫂的女兒，叫……”他有些記不得名字了，對於不太關心的人，他一向不太關注。

  紀恬深看他思索的樣子，唇角浮起一抹笑容，扁了扁嘴唇，軟糯地說，“原來是這樣，早知道我就問你了。我真是個豬腦袋！”

  見她要朝自己腦袋上捶，陸韶城捉住了她的手。

  紀恬深心內自責，順勢抱住了他，“對不起，在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情況下，我對你莫明其妙的使性子。”

  他沒說話，也沒動，突然地沉默了下去。

  這讓紀恬深心內很不安，她抬起頭看他，見他思緒有些飄遠的樣子。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她問。

  陸韶城回神，搖了搖頭。

  可紀恬深心裏就是難受，尤其是想到因為自己他變成剛才那個樣子，讓爸爸擔心，還讓陸江挨了一個過肩摔。

  她萬分後悔。

  她應該相信陸韶城對她的感情，以他的條件，要是想找別的女人，還不是輕易而舉的？哪會讓陸爸爸這麽著急？

  他一看就是那種自律的男人，不會隨便拈花惹草。

  可他不說話，她怕自己說的多了又說錯什麽，靈機一動，想起小時候惹媽媽生氣，媽媽不理她的時候，她就會獻殷勤。

  她踢掉拖鞋上了床，跪在他身後，兩隻小手在他的肩上又是捶又是捏，“你工作了一天一定累了吧，我的技術可是很好的。”

  陸韶城仍舊沒有說話，安靜的近乎緘默，就那麽坐著，靜靜的，一動不動，不管紀恬深如何賣力地給他揉肩捶背，他都失去了反應，就像一尊雕塑。

  也許這才是一個開始。

  十九歲的她是否能夠堅持下去？

  也許她應該有另外的選擇。

  十九歲的年紀對他也許不是愛吧。

  隻是情竇初開的熱情，初嚐禁果的新鮮。

  不是說每個人這輩子都要經曆幾場戀愛嗎？

  趁著她還不懂得什麽是愛，還愛的不深，還年輕，還沒有訂婚，也許結束這段關係比較好。

  陸韶城反手握住了她一隻正在他肩上揉著的小手。

  他終於有了反應，紀恬深暗自鬆了口氣，從後麵圈住了他的脖子，軟聲說，“陸先生，我的服務你還滿意嗎？”

  陸韶城拿她的手臂，側了身子，看著她。

  紀恬深十分不安，他從沒見過他這麽冷寂的樣子，她清澈的眸子裏一片忐忑，小聲說，“你說話。”

  陸韶城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口。

  如果他推開她，以她現在的境況，豈不是無家可歸了？

  如果一早知道陳年舊事會卷土重來，知道自己會這麽在意她，當初，他絕對不會開始這段關係。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隻小貓小狗。

  原來，將一個人放在心裏容易，放下去是這麽難。

  陸韶城握了她一隻手，像打預防針似地說，“其實，我並不像你想的那麽好，你應該早就感覺到了我的異常。”

  紀恬深一本正經點頭，“對。”

  “我有心理障礙和黑暗恐懼症。”

  紀恬深紀恬深抿著嘴唇，呆呆看著她，心裏麵湧出一陣難以抑製的疼痛，她不笨，嗅到了他話裏隱藏的信息。

  他主動向她坦白這些，是要重新對他們的關係下個定義了麽？

  或者要分手了？

  她在他說出那些話之前，上前抱住了他。

  她站立著，他坐在床上，這樣的姿式抱在一起，他的臉恰好埋進了她懷裏。

  少女身上清如幽蘭般的甜香刹時縈繞了他的身體，縈繞住整個房間，縈繞在整個世界裏。

  陸韶城那點決心，如同玻璃一般，怦地就碎了。

  他雙臂張開握住了她纖細的腰，“最近出了一些事，我的狀態或許會變得更嚴重，你不怕嗎？”

  紀恬深搖頭，隻是更用力地抱著他，想用這無聲的動作把她要跟他在一起不離不棄的決心傳遞給他。

  “你對我的了解也很少，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那麽完美，相反的，甚至是暗黑的，暴戾的，不堪的”

  紀恬深的手臂收的更回地緊，搖著頭，打斷他的話，“不管你是什麽樣的我都不會離開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嚇不退我的。”

  陸韶城將頭從她懷裏抬起，將她按在了床上，黑眸如同一片沉澤，“好，從現在開始，我把這個權力交給你，如果你不願意離開我，我不會讓你走。什麽時候，你覺得你無法接受我，不願意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隻需跟我說一聲，我就會永遠消失在你的世界裏。”

  紀恬深一怔，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般，頭懵懵的。

  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也一定會辦到。

  她甚至有些害怕，在想，未來到底會遇到什麽樣的事情。

  她差一點就哭了出來，可她並不是在無憂無慮的環境下長大的，不是養在溫室中受不得風吹雨打的嬌花，經曆了童年的顛沛與媽媽的離世，很難再有什麽事情能一下子將她擊倒了。

  她的手緊緊拳握在了一起，給自己打氣，忍著眼淚，一字一句地說，“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