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鄭遠東與路遠閑來無事，到絕壁挑戰旳地方旁觀。

  哪怕是到了夜裏1點鍾，那座10米絕壁前也依然擠滿了人，需要每兩個人輪流排隊才行。

  大家都是在學院APP上受到了蠱惑，一個個都曾失敗過，現在又重新返場來麵對它。

  鄭遠東好奇道：“怎麽還有這麽多的學生，昨天晚上就有很多人已經離開了吧。”

  他知道這裏會有人還在奮鬥，但沒想到會有這麽多。

  路遠在一旁幽幽說道：“慶塵為了增加篩選騎士的人群範圍，簡直無所不用其極，令人發指……”

  就在下午2點，有幾個賬號開始鼓吹紫蘭星、境山茶、長生天的好處。

  下午4點，又有幾個賬號開始喊出“不挑戰不是中國人”的口號。

  下午6點，學院竟然還專門出了一個公告：所有挑戰成功者，現在都可以返回挑戰處進行抽獎，現場將抽取10位幸運挑戰者，再額外獎勵一份長生天、紫蘭星、境山茶！

  而且，就在挑戰現場，有人還忽然因為成為了第66位、73位、88位、166位、179位、188位幸運挑戰者，也被贈送了雙倍的獎勵。

  當時在場的學生們都迷茫了，這是什麽消費者大酬賓活動嗎，怎麽還隨機抽取一位幸運觀眾呢？

  您們是在搞促銷怎麽的？

  而且66位、88位這樣的幸運數字大家能理解，73位和179位也能成為幸運挑戰者是怎麽回事？

  咱就說，你們這個挑戰監督組，指定幸運挑戰者的方式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不過, 一切解釋權都歸挑戰監督組所有, 而且，所有學生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那個幸運兒。

  這件事情傳出去後，大家更瘋狂了。

  學生們開始一個個返回絕壁挑戰場，沒辦法, 氣氛都已經烘到這了。

  隻不過, 做出返場的決定，就要付出汗水、努力、代價, 這裏永遠不變的, 好像就是地上雞血芽的數量，隻要用一點, 小七他們就會補一點。

  距離挑戰結束隻剩下7小時, 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

  截止目前，已經有189人完成了第一關的挑戰。

  有人在夜色裏朝不遠處望去，便會赫然發現以陳灼蕖為首的一百多名成功者, 竟然已經開始挑戰第二關了。

  那座高達48米的灰色絕壁。

  這種卷王的精神，簡直令人咬牙切齒又敬佩。

  其實，嚴格來講陳灼蕖他們也並非卷王。

  內卷的含義是個體的過度競爭，導致個體收益比下降了。

  也就是說，當蛋糕就那麽大的時候，卷王們會讓平時大家付出100%努力就能獲得的蛋糕, 變成現在付出200%努力才能獲得。

  蛋糕數量沒變, 但是付出的努力卻得成倍增加。

  但卷王這個詞匯用在這次挑戰上是不同的，因為沒人知道農務學院的那塊蛋糕到底有多大……

  不會因為有人比你更努力，就讓你少獲得什麽。

  現在的情況，可能用奮鬥這個詞匯才更加合適他們。

  當然, 這並不耽誤大家稱呼他們為卷王。

  10米絕壁這邊的討論聲，並未影響到陳灼蕖等人, 她隻是攀附在某個借力點回頭看了一眼，便繼續向上爬去。

  然後一次次的失敗摔下。

  48米絕壁的安全繩, 更損了。

  要下墜5米才會開始收緊，一不小心就可能撞得頭破血流。

  ……

  ……

  倒計時68:00:00。

  淩晨四點。

  學院積分兌換處外, 學生們排成了長長的隊伍, 準備搶早上的限額商品。

  與第一天的混亂無序相比，此時的隊伍已經秩序井然。

  這時, 幾十個衣衫襤褸的學生，緩緩從黑夜裏走了出來。

  他們渾身是傷, 有人手臂上的血液流到了指尖。

  他們渾身衣物破舊，也不知道是在哪裏蹭爛了。

  當這群人到來時, 積分兌換處外的隊伍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與議論。

  這裏是鯨島, 不是什麽戰場，大家怎麽會搞成這樣？

  這些受傷的學生沒有解釋什麽，他們隻是默默的排在隊伍後麵，等待著兌換商品。

  有人好奇問了一聲：“兄弟，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啊？”

  那群受傷的學生說道解釋道：“我們是去挑戰學院絕壁的，在那摔傷的。”

  “那怎麽突然跑這來了？”有人疑惑。

  受傷的學生解釋道：“大家都覺得自己力量還是不夠，隻差一點點了, 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 用手裏剩下的所有積分，臨時來搶一下長生天的果子。”

  這時, 宿舍區那邊跑來一位剛睡醒的學生。

  一位受傷的學生看向他說道：“抱歉把你喊醒，莪手裏的積分不夠……能不能先借你積分搶一下果子，如果我完成挑戰了立馬還你, 如果沒完成，我就去跑分還你。”

  那位剛睡醒的學生笑著摟上他肩膀：“說特麽什麽呢，咱倆都多少年的兄弟了。放心，我這就排隊給你換。”

  那位受傷的學生鬆了口氣：“謝謝了。”

  這會兒在學院裏，積分就等於修行資源，兄弟之間為了積分鬧掰的也不是沒有。

  還有一些情侶更是因為積分鬧到分手。

  現在，淩晨4點鍾還願意跑出來借積分的，基本都是真愛了。

  有人好奇問他們：“你們訓練多久了？現在淩晨4點，你們一直訓練著沒有休息過嗎？。”

  “來不及了，隻剩下4個小時的時間，”一名學生解釋道：“雖然很累了……但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

  這句話讓前麵排隊的人都愣住了，他們有些是挑戰失敗了的學生，有些則是已經兌換了萬神雷司的學生。

  而眼前這三十二位渾身是傷的學生佇立著，不知道怎麽的，大家的內心深處忽然被擊中了一下。

  有人又問他們：“值得麽, 都把自己搞成這樣子了……”

  一位受傷的學生咀嚼著雞血芽，然後一邊塗在自己胳膊上，一邊低頭說道：“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入學考試的時候，就因為天賦不行被分到了基礎學院，有些人賺點積分還得賣了果子貼補家裏；有些人去跑積分，結果每次都隻能得到2點安慰分；還有兩個學生太笨了，不論如何也掌握不了萬神雷司的呼吸節奏，然後又被學院教授給退還了積分……”

  跑積分有光鮮亮麗的一幕，也有辛酸的一幕，有些學生去參加足球比賽，卻隻能被神仙們碾壓，最後辛辛苦苦踢了90分鍾，卻隻有2點安慰分。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陳灼蕖一樣成為跑分達人的，不然陳灼蕖也不會被昆侖和九州同時關注。

  這位學生抬起頭來看著前麵的人說道：“我們沒考慮什麽值不值得，隻是大家也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出頭，現在有了個希望，總得拚一拚，對吧？”

  隊伍前麵的同學都沉默了。

  學院總共六萬多人，一開始基礎學院有四萬五千人，科技學院、超凡學院有一萬七千多人。

  後來能夠兌換萬神雷司了，超凡學院人數一下子暴增，而基礎學院裏剩下的學生，就像是留守兒童似的，等著攢夠了積分去換萬神雷司。

  但現在，好像又有一條專門給普通人的路，那些不甘心的人怎麽能錯過？拚了命也得搏一搏啊。

  這些普通學生手裏，有些人總共就一百多積分，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換成長生天的果子，然後繼續去挑戰絕壁。

  這時，有人問那位受傷的學生：“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受傷的學生笑道：“我叫胡靖一。”

  說話時，他手臂上才剛剛止住血。

  前排的學生們不再沉默了，有人忽然高聲說道：“今天咱們這些人先別急著兌換了，也不急著這一天的時間，但是他們就隻剩下四個小時了。我提議大家讓一讓，讓這些兄弟姐妹先兌換他們需要的長生天，行不行？”

  一位男生樂嗬嗬笑道：“行啊，怎麽不行。反正咱們也不差這一天，大家都讓一讓，讓這些兄弟姐妹往前走！”

  胡靖一愣在原地：“這不好吧。”

  有位女生笑著說道：“有什麽好不好的，大家都是一個學院裏的同學，在表裏世界都應該相互幫助才對，我們什麽時候都能來兌換商品，但留給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放心，我們不急。”

  胡靖一怔然，這些人怎麽可能不急呢，畢竟能淩晨4點來排隊的人，哪個不是自帶卷王屬性的？

  真正不急的人，都在宿舍裏麵睡大覺呢。

  可是，這些同學全裝出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讓開了道路。

  “謝謝，”胡靖一慢慢從人群中穿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先前麵對絕壁時的孤獨感，忽然就沒有了。

  莫名的溫暖。

  “謝謝大家，”胡靖一等人誠懇道謝。

  “別這麽客氣，”有人笑著說道：“祝你們成功，我們先回去睡覺了！”

  胡靖一看著這些同學勾肩搭背、說說笑笑離開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昆侖建立這所學院的意義。

  過去，時間行者們都是各自為戰、相互猜疑的，彼此根本沒有信任基礎。

  但現在，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這時，商品兌換處的門也打開了，學生們愣了一下：“商品兌換處不是早上7點才開門嗎？”

  大家的計劃裏，挑戰是早上8點結束，他們要在商品兌換處7點開門後兌換了果子，然後立刻去挑戰，能不能完成就全看命了，畢竟時間真的不多。

  但現在，商品兌換處開門了。

  小鷹樂嗬嗬笑道：“你們不是時間緊嗎，給你們破一次例也沒什麽關係，來吧，開始排隊兌換！”

  ……

  ……

  胡靖一神色匆匆的往10米絕壁跑去，一分鍾都不想浪費。

  他用手裏僅剩的200積分兌換了兩枚長生天果子，吃了下去。

  可是，重新來到10米絕壁前時，不論他重新挑戰了多少次，都會在8米或9米的地方摔落下去。

  其實，胡靖一說的那兩個因為無法掌握呼吸術、被學院教授退還積分的學生，就有他一個。

  這仿佛是一個詛咒，上學的時候開竅就晚，數學和物理怎麽都學不明白，每次都隻能剛剛及格。

  來學院後哪怕兌換了萬神雷司，卻因為掌握不了呼吸術，被退還了積分。

  現在，不論他如何努力，如何勤奮，好像都無法越過麵前的那座絕壁。

  昨天晚上陳灼蕖登頂的時候他就在了，論付出的汗水，胡靖一並不比誰差，他也敢在9米的地方縱身一躍，可是他始終無法尋找到最好的重心支撐點，於是隻能一次次失敗。

  這好像真的是一個詛咒。

  他好像注定是別人命運裏的陪襯，成為一個失敗者。

  胡靖一默默的看向旁邊，那座48米絕壁上攀岩的背影，令他發自內心的羨慕。

  不過羨慕是沒有用的，他給自己身上塗了點雞血芽，然後再次倔強的走向屬於自己的絕壁，一次次失敗，一次次重來。

  所有挑戰者裏，他爬的次數最多，摔的最重，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胡靖一不怕失敗，他怕的是自己這個笨小孩在某次失敗之後，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時間臨近截止，一夜之間，已經有合計231人在重壓之下完成了挑戰。

  而胡靖一，依然沒有成功。

  天已經亮了。

  小七看了一眼時間，7點59分，他又看了一眼胡靖一向上攀岩的背影，希望這最後一分鍾出現一個奇跡。

  可惜沒有奇跡，胡靖一在9米處看著頭頂的那句話，這句話在這最後的幾個小時裏曾激勵了他不知道多少次。

  “加油，”胡靖一怒吼。

  他奮力躍起，然後再次失敗。

  咚的一聲，這位男生向下墜落，又被安全繩拉扯著朝絕壁上撞去，最終一動不動的吊在半空

  胡靖一被安全繩吊在絕壁上，緩緩放下。

  他躺在地上，很久都沒有起身，像是站不起來了。

  他好像就差那麽一米，但這一米就是永遠的距離了。

  是失敗者與成功者之間的距離。

  總共234名挑戰成功者集合在10米絕壁前，默默的看著。

  小七不再等待，他高聲宣布：“挑戰結束，恭喜所有挑戰成功者順利晉級，接下來，留給各位去挑戰48米絕壁的時間依舊是48小時！請各位記住，這條路不需要鮮花和掌聲，因為這是你們自己的路！”

  陳灼蕖問道：“我們已經通過了第一關，現在是否可以告訴我們，如果我們完成了所有挑戰，會有怎樣的未來等著？”

  小七笑著搖搖頭：“沒有承諾，我們也不會承諾任何事情。你們最初是為了獎勵而來，甚至有人期望著這條路的盡頭還有更大的獎勵，但我要說的是，這條路上沒有確定的人生，也沒有確定的獎勵，想知道後麵有什麽，那得看你是否能夠堅持。”

  說著，他忽然指著自己身後的那座青山絕壁說道：“開始第二關的挑戰吧，你隻有爬到那上麵去，才會有人在那裏等著你。”

  這就是慶塵對於成功者的態度，他用獎勵把所有人吸引到這條路上，然而從現在開始，他又要有不確定的未來，將那些耐不住寂寞、無法體會這份快樂與衝動的人，篩選出去。

  這是一遍一遍煉金的過程，隻有赤誠的真金才能在最後成為騎士。

  陳灼蕖沒再多問，她帶頭向第二關走去。

  這時，小七回頭去看胡靖一，他心中對這個男生是有惋惜與同情的，明明那麽努力卻得不到回報，這就是人世間裏最可惜的事情。

  可是，他回頭去看的時候，卻見胡靖一竟然已經站起來了。

  這位男生緩緩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解開安全繩，往第二關48米絕壁走去。

  小七愣了一下，好奇道：“你幹什麽？”

  胡靖一轉頭看向小七，艱難的笑道：“這個挑戰規則，應該是所有人擁有48小時時間去挑戰第一關，如果48小時內未完成，就隻能跨過第一關去挑戰第二關……所以我還有直接挑戰第二關的資格，對吧？”

  小七佇立良久，規則確實如此，可他沒想到真會有人這麽做：“為什麽？”

  胡靖一從竹筐裏抓了一把雞血芽塞進兜裏，他忽然抬頭看著小七說道：“其實也沒有為什麽，我也不知道完成挑戰了能得到什麽，我就是有點不服氣……”

  胡靖一緩慢慢的說著：“其實我也挺努力的，我也想像陳灼蕖那樣的學生一樣，上學的時候成績就很好，幹什麽都能當第一名，小時候聽龜兔賽跑的故事時我高興極了，後來才知道，並不是所有兔子都會停下來睡覺等烏龜，童話隻能是童話。可我還是不服氣，我沒有想成為第一，我隻想讓自己的人生成功一次。”

  人生不就是這樣嗎，失敗了也要爬起來繼續往前走啊。

  說著，胡靖一朝48米絕壁走去，姿態堅定又驕傲。

  一旁的小七忽然看見，六名原本因為挑戰失敗要離去的學生，聽到胡靖一說的這番話後竟是慢慢的停下了腳步。

  小七看見他們在掙紮，在猶豫。

  最後，小七看見他們轉身，跟著胡靖一的背影，往第二關走去。

  小七高聲笑道：“人生這才哪到哪？死不掉的，就繼續前進，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