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虛”通“墟”，《說文解字》中意為“大丘”。淩虛可以解作淩駕於大丘上的修道士。二郎神君楊戩封號是清源妙道真君，宋政和年間封張良為淩虛真人。所以薑虞這個“清靜淩虛真人”聽起來就有點像個大雜燴了。

  ??不過她混不在意就是了。

  ??叫什麽名字無所謂，隻要能暫時擺脫相府千金這個標簽就好了。

  ??張天師從金府出來去宮裏，隻對官家說金相家的娘子乃是他道門中的有緣人，懇請官家受封。當時在場的一幹人等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金相是怎麽惹著你了，人家裏這麽一個閨女偏要被你拐去苦修？官家自來是個好好先生的性子，就準備跟張天師好好說道說道，沒必要讓人家閨女出家是吧。

  ??張天師心說，這是人家閨女自己的意思，我哪裏能拒絕？況且官家你這是為金相考慮了，但金相卻是想把女兒塞到你們家，官家你知道不？

  ??張天師一派得道高人的樣子說，“官家有所不知，此女眉清神正，骨秀神清，身具宿慧，命格清正，若為男子便是第一等的靈秀之人，從文即是天下靈氣盡為所用，是難得的詩才；從武即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是僅有的將才。但若為女子……”

  ??皇帝已被這一通忽悠吸引住了心神，忙問，“若為女子如何……”他心裏一緊，“若為女子即是禍？”

  ??皇帝心說，此女若為男便是鍾靈毓秀，世間少有。可聽張天師的意思，為女卻不佳，那豈不要生靈塗炭才能與身為男子時的才能匹敵？古有妲己褒姒，前朝亦有楊妃，女禍自來與昏君相配，一旦興起非亡國滅種不可。朕之身體已近衰微，難不成下一代的昏君要應在太子身上？

  ??張天師來時，皇帝正麵見幾位大臣和太子，在殿前議政。

  ??此時趙禎的目光轉到身前的趙曙身上。趙曙本身就是過繼來的皇子，當年皇帝無子被撫養在宮中一段時日，後來皇帝妃子產子又請出宮外。兜兜轉轉那孩子沒能長大，這趙曙又被重新提起。再入宮時也已成年，所以他和皇帝之間的父子感情幾乎是沒有的。平日裏小心應對已覺戰戰兢兢，如今被這隱含深意的視線一掃，哪裏能不心驚，當即就要跪下請罪。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殿前幾位大臣的眼神又不對了，看著張天師的目光裏透露著懷疑，這難道是哪家的敵對勢力，暗戳戳要將太子和金相一起扳倒？可為什麽是金相，他和太子看起來也不像是一隊的啊？

  ??宋朝的朝臣們哪個不是從一波又一波的黨爭、朝爭經曆過來的，對此事真是萬分敏感，張天師三言兩語就把他們心底的那根弦勾動起來了。可皇帝無嗣，太子入主東宮多年，如今要換繼承人無疑是自毀長城。朝臣們此時看官家麵上神色陰晴不定，恨不得跳起來指著張天師大罵妖道。可到底經曆的多了，沒人敢當麵指出，隻等去回府之後召人商議。

  ??張天師法術在行，看人也有幾分本事，但術業有專攻，修道的和做官的就是有壁。他還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把薑虞和太子給坑了，當然他也想不到這些人這麽會腦補，他才說了幾句話呢，居然就能想這麽多。

  ??張天師被趙禎所說嚇了一跳，心說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說她老人家是禍，我不要命了？忙道，“那倒不是。隻是世間女子多受限製，若為女體，心神易被紅塵所擾，身具宿慧若不用在正途，怕是早夭之相，如此便可惜了。道門修行講求順應自然，此女身應自然，難得靈台通透。貧道今日又幸而見得此女，已是天道賜下的一段緣法，不想見此女隕落，故而進宮由此所求。”

  ??朝臣、太子都放下心來，悄悄擦一下額角冷汗，趙禎麵色也是多雲轉晴。

  ??張天師怕皇帝不同意，又上了句猛藥，“貧道不敢欺瞞官家。此女如此根骨，若是修道當是優勝於貧道，天師之位，貧道之後非此女莫屬。”

  ??“哦。”趙禎來了興趣，“即使如此，便到殿前受封如何。”

  ??張天師三言兩語給薑虞整了個天師繼承人職位，還是正經國家公務員，法定工作日，帶薪休假。

  ??等到薑虞被宣進宮麵聖時，那些原先就在的人都還沒走，隻等著看被張天師說得天花亂墜的女子是何模樣，一見就覺得怪不得是與道門有緣的人物。

  ??《洛神賦》有雲：“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其風神毓秀，當是集天地靈氣造化。

  ??薑虞緩步上前，朝上座行禮，聲如佩環交擊，“見過官家。”

  ??薑虞要做道門的人，就刻意把天性中自由浪漫的那一麵的隱藏起來，顯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高華淡漠的模樣，這樣就好像和世人眼中的得道高人的樣子更像，譬如張天師就日常保持自己諱莫如深神秘莫測的一麵。

  ??趙禎見到薑虞也覺驚豔，此時也可惜起來薑虞怎麽不是男兒。若是男兒不說建功立業為大宋朝臣，此等麵貌就是放在眼前多看兩眼也是好的。

  ??而那些朝臣更是懷疑，金寵/金相/那老賊看著也不怎麽樣，怎麽生出這麽好看的女兒的，看來真是道門的緣故。從稱呼上就知道薑虞這個便宜爹是如何不得人心了，怪不得後期倒台的那麽快。

  ??薑虞是做足了準備來的，所以在皇帝隨口問道平時都做些什麽時，便開口道，“回稟官家，小女少通女紅，倒是於岐黃一道有所見地。”

  ??薑虞原本就精通醫術，唐時又跟隨“藥王”孫思邈學習過一段時期，後來出海周遊各國之時也不忘行醫問診，可以說天南海北積攢了大量的醫學經驗，見識到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病症。

  ??道家五術：山、醫、命、相、卜。薑虞說要修道，卻不是以術法入道，而是要以自己精通的醫入道。

  ??她說的做足準備，自然是有醫方要獻。六月黃河大水，衝決澶州商胡埽[注1]，這是曆史上有名的黃河第五次大改道。河南百姓因此受難，災後瘟疫橫行，災民流民無數。

  ??不管哪朝哪代，一旦瘟疫興起，國家便大傷元氣。朝廷已組織翰林醫官院加緊針對瘟疫的防治。薑虞在唐時也有治療瘟疫的經驗，甚至還和趙弘一起去過瘟疫村（當然是瞞著自家李世民幹的，李世民後來知道了禁了薑虞半年的足）。

  ??她此時獻出藥方卻是假借從醫術典籍、曆史上應對瘟疫的辦法上提煉的。薑虞舉例貞觀年間應對疫病的辦法，對其應對之法侃侃而談。

  ??她此時麵對趙禎，神情從容，目光如炬，容色逼人不敢直視。趙禎心裏讚道，好雪亮的一雙眼睛。

  ??見此女情態，心裏已是信了大半。何況醫官院那邊焦頭爛額，戶部也是催得緊，原先趙曙等人在此議政，議的也是這事。召見張天師也是以為他會有辦法。

  ??雖然見張天師就引來薑虞，薑虞手上確實有辦法就是了。此時內部（醫官院）無法決議，剛好外部（薑虞）來刺激一下。

  ??薑虞看起來年輕，走的地方比一般的江湖郎中還要多。何況還是衝過第一線的人，實際上比醫官院泰半的禦醫更老道。醫官院心急火燎地接受這位新鮮出爐的女道過去，正心裏埋怨官家添亂，其後卻被薑虞的專業能力折服。薑虞用藥大膽新奇，善於把握藥效間的相生相克環環相扣之理，研製出的藥方馬上在實驗對象身上使用，果真有奇效！

  ??金牡丹原是個千金閨秀，東京城都沒出過。張天師說她是身具宿慧，此時沒人不信。趙禎大喜，直誇張天師慧眼如炬，舉賢薦能，乃是大宋之福。

  ??張天師麵上如常，內心麻木。

  ??唉，其實他是沾了人家仙人的光。

  ??總之，不管誰沾了誰的光。薑虞的目的達到了，各方也都得了好處沒吃虧。

  ??哦不，金寵是吃虧的。但薑虞成了對國家有大貢獻的真人，其實金寵還是占著便宜。誰讓人家是他的女兒。

  ??所以即使是想要攻訐金寵的對家，看在薑虞的麵子上也有所忍讓。甚至還有點同情：金家本來還有個閨女繼承香火，這下子是連女兒都沒有了。

  ??金寵的痛無人知。

  ??薑虞從此過上了公務員生活。工作日常就是算算天時曆程，其實清閑的很。

  ??但她也沒有真的就這麽閑著了。當初還是借了道門的光，怎麽說也該回饋一二。

  ??事情還要從碧波潭群妖借書那裏說起。薑虞對道經理解得更透徹以後，發現當初的那些書籍水平參差不齊，甚至書中有一些理論還是互斥的。

  ??薑虞是大唐公主時，天下間沒有什麽書是她不能看，找不到的。而貞觀時期的君臣民都很有曆史責任感，修撰的史書在二十四史中占比最多。李世民還命人搜集天下道經，編纂成《一切道經》，薑虞就有幸看過。而後來薑虞向張天師詢問道家典藏，其中一些薑虞在唐朝時見過的書他隻聽過名字卻沒見過，甚至某些連名字都不清楚。

  ??從唐至宋，曆史變遷，甚至這不是她的曆史。那些有幸見過的書在曆史的長河裏散落，就如同她曾經見過的那些人一樣。薑虞早知結果，心頭卻還是落寞。

  ??係統和她相伴最長，最能知道她的寂寞，出言開解，青霄乖乖橫在薑虞膝上，也作安慰狀。薑虞見狀倒覺自己還算幸運，這曆史其實不止她自己走過，他們也曾見證過那煌煌歲月。

  ??收整心情，薑虞決定，當下就從《道藏》開始。

  ??※※※※※※※※※※※※※※※※※※※※

  ??新工作開始，可能會很忙。更新我不敢保證日更了（雖然以前也沒怎麽做到），大概兩天能有一更。當天不更新，會在文案前說明。見諒。

  ??感謝在2021-02-24 22:28:10~2021-02-28 19:16: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佚樂 4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佚樂 8瓶；＊彼岸＊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