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公主威武（15）

  ??回府沒幾天，就聽聞韋氏自縊的消息。

  ??薑虞絲毫不意外，韋氏從前高居四夫人之位，一朝傾覆，怕是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她得聞消息，便帶著人去當初落水的地方，親自放了河燈，以祭香魂。

  ??茯苓和白芷小心看護在周圍，當初可真把她們嚇壞了，小命尚且不保，生怕重蹈覆轍。

  ??薑虞體諒她們，也沒說什麽，任由她們像老母雞看小雞似的，把她圍在中央。

  ??薑虞今日有意出來鬆快鬆快，河燈放完之後也不忙著回府，就帶著兩個在明處的侍女在街上閑逛，剩下的侍衛換了裝悄悄隱藏在人群裏隨他們前行。

  ??薑虞發散思維：一般穿越女主，這時候應該就要不耐煩地甩掉跟著的侍衛，然後遇到危險，接著天降男主英雄救美。說不定再狗血的，來個——磕不掉門牙、留不了滿嘴血的——意外之吻，最好吻之前再轉個七八圈。

  ??那、那真挺……惡寒的。

  ??侍衛們職責所在，況且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天子腳下也不可輕忽，加上薑虞也早過了中二的年紀，所以還是任由侍衛老老實實地跟在身後，路上也沒什麽事情……

  ??嗯……話說早了。

  ??薑虞一招手，後方冒出來一個身影，“去看看，前麵怎麽了？”

  ??人群兩圈三圈地圍在前麵，堵住了前麵的路，不時傳來爭執的聲音。

  ??見侍衛兩三下隱入人群之中，薑虞找了個小茶攤坐下等消息。

  ??茶攤的老板見她氣度不凡，躊躇著不敢上前打擾。薑虞吩咐了白芷幾句，然後白芷就上前去，掏錢買了幾大壺茶水，分給近處的侍衛們。

  ??離薑虞近一些的侍衛從暗衛變成明衛，隻好在小茶攤裏坐下，離薑虞不遠不近地坐著，小小的茶攤一下子就坐滿了人。

  ??薑虞自己也要了一壺，白芷要攔，“公主，這裏的店小，沒什麽好茶葉，茶水也次的很，還是婢子去前麵的食肆買些過來吧。”

  ??現在喝清茶的習慣在民間也很流行，薑虞自己倒了一杯，覺得更苦澀一些，很有些樸素的滋味。

  ??前麵探路的人已經回來了，神情甚是猶豫，小心翼翼道，“是駙馬在前麵，與人有些齟齬。”

  ??薑虞喝茶的動作一頓，這可真是意料之外了，趙弘那種性子也會與人有糾紛？

  ??趙弘今天隻有半日當值，下了值就想往府上去。薑虞去放河燈的事他是知道的，此刻隻想早點回去府上等她。

  ??隻是走到安化門街，恰巧就讓他瞧見兩個歹人架著一個不停掙紮的女子。趙弘十分驚訝又十分憤怒，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之事發生。

  ??趙弘熱血上頭，順著暗巷追過去，到了延康坊附近才算把人逮住。那時那女子已經神智不清，趙弘有心搭救，那兩個歹人卻說這女子是隨他們出來的妓子，又向左右人群汙蔑趙弘是看中了這女子，想從他們手中搶過去不得，所以出言誣陷。

  ??趙弘聽了這顛倒黑白的話，更是氣怒交加。他原本想祭出駙馬的身份，又不禁猶豫。他受誤會不算什麽，但是涉及薑虞，坊間難免會不好聽。若是傳出駙馬狎妓的傳聞，不僅僅是公主丟麵子，趙弘更怕她生氣。好容易關係融洽了一些，趙弘不想毀了。

  ??趙弘麵色漲紅，咬死了這女子是被綁來的。對麵的人察覺到趙弘有些忌憚狎妓這件事，更是變本加厲地編出些趙弘是怎麽跟他們搶妓子，怎麽追著他們不放的事來。

  ??趙弘氣道，“若不是你們挾持了這女子，她為何會昏昏欲睡，方才我瞧她明明是清醒的。”

  ??那人道，“這又什麽稀奇，這小娘子陪我們兄弟喝了些酒，不勝酒力當然是這樣。”

  ??“大白天就喝酒？”

  ??“你管我們什麽時候喝，反正不是跟你喝。”

  ??這兩個歹人也惱得很，好不容易騙了一個小美人，正打算賣到平康坊去，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死咬著他們不放。那兩人坑蒙拐騙，混跡三教九流，這麽多年下來也有幾分眼力，眼前人樣貌俊秀，穿著不凡——趙弘在官邸換下了官服才出來的——怎麽瞧都不是個普通人，因而不敢對他出手，隻好言語上擠兌，利用周圍的群眾脫困。

  ??這就跟現代拐賣孩子/女性的套路是一樣的，利用大眾隻看到的部分情形製造混亂，然後借此逃離。略賣[注1]傳承這麽久，套路也是千年不變，但是好用就行。

  ??可多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因此絕不能姑息。這也是為何趙弘一路追著人不放的原因。趙弘心道就是冒著惹惱公主的風險也需得把這二人攔下。

  ??趙弘向兩邊百姓作了作揖，“各位父老鄉親，在下是鴻臚寺丞姓趙名弘，今日下職在安華門街見到這兩個歹人對這位小娘子欲行不軌，煩請諸位將這兩人攔下，再請哪位跑一趟雍州府，替在下叫個差役來，趙弘敢以官身擔保，與這位女子素昧平生，今次還是第一次見。”

  ??兩方爭奪一女的戲碼已經足夠精彩，圍觀群眾也純粹是湊在一起看熱鬧。可涉及到人販子那就不能忍了。略賣之猖獗，即便家裏沒有孩子被拐，但隔壁鄰居/遠房親戚/故交好友，總有聽說家裏孩子丟了的消息的。人販子在哪朝哪代都是極其惹人厭惡、人人所唾罵的，是以瞬間群情激憤起來。

  ??有人就道，“我遠方二叔家的孩子年初就被拐走了，至今還未尋回來，家裏老人眼睛都要哭瞎了，這些天殺的畜牲。”

  ??“是啊，是啊，我堂叔小時候被人拐走，好容易找回來，人也癡癡呆呆，大夫說這是腦部受到撞擊，這輩子都難好了。”

  ??“我也是……”

  ??幾位百姓交談起來，越說便越氣憤。早有跑得快的繞出人群去了雍州府請差役來。

  ??那兩人聽到趙弘的身份已有些慌張，見如此情形更覺不好，便想溜走。趙弘嗬住他倆道，“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說這女子是出館的……那就留下讓差役辨明正身，諸位父老鄉親作證，看看我趙弘是不是冤枉了你們。”

  ??其中一個歹人強撐著道，“我們隻是平頭百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官官相護。”

  ??有人就道，“呸，這是長安，皇城腳下，你敢汙蔑官員？”

  ??周圍百姓物議沸騰，那姑娘沒有絲毫反應，像個呆呆的泥人，便有人說，“你看那小娘子昏昏沉沉的，咱們說話聲音這麽大，都不見她醒來。”

  ??“你看她臉色青白，哪裏像是喝醉了。”

  ??……

  ??眼看著要不好，這兩人對視一眼，突然把懷中人猛地向趙弘一推，接著就泥鰍似的鑽進人群裏。

  ??“哎哎，人要跑了。”

  ??“在這裏，快來人！”

  ??裏三層外三層愣是抓不住人，可見這兩人有多麽熟悉這件事，逃跑這件事怕是演練了不下百次，可見遭難的人家又何止百數。

  ??趙弘猝不及防地被人撲過來，慌裏慌張地往後退去，眼見著就要被人壓倒，隻覺眼前一花，身前就站了個皂衣熟臉，在趙弘之前接住了那女子。

  ??誒，這不是公主府上的侍衛嗎？

  ??人群一下子朝兩側分開，便有侍衛壓著那兩人扭送到趙弘麵前，“使君，這二人已經逮到了。”

  ??趙弘知道怕是公主給他撐腰，咳了一下，“好，送去府衙吧。這女子如何了，你們也看看。”

  ??那熟臉侍衛摸了一下女子的脈道，“是被人喂了藥。”

  ??周圍的群眾朝著那兩人又是一頓嗬罵。

  ??對於這樣的事，薑虞是極其厭惡的，她讓人親自走了一趟，務必要把這一線上的人挖得幹幹淨淨。拐賣人口在唐朝最高刑是絞刑，其次是流放三千裏，再其次徒（坐牢）三年[注2]。本來就是嚴懲，長公主發話，更是用盡一百二十分心力。

  ??薑虞帶著做了好事的趙弘回到府上，趙弘還有些忐忑，“公主不會怪我吧。”

  ??薑虞見趙弘的樣子，還以為自己是什麽古代版的霸道總裁，生生把大好青年逼成一隻金絲雀，好像做什麽事都怕金主不高興，她稀奇道，“我有什麽可怪你的，你今天難道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趙弘沉痛道，“事雖如此，但那倆人開始時說話那般不堪，若有好事者傳出我狎妓的流言，怕是要令公主難堪。”

  ??“咳、咳咳……”這次換薑虞自己被嗆到了。

  ??她轉眼看向趙弘，這人是怕我戴綠帽子麵上無光是吧！他思維發散的未免太快，是怎麽一下子想到這上麵去的啊。

  ??這性別是對調了是吧。

  ??是有些女子因為被人汙蔑，怕丈夫無顏，便要以死自證清白。薑虞不讚同這種做法，更厭惡任由妻子去死的丈夫，自己的妻子是清白的，並且已經遭受非議，做丈夫的難道不是應該站在妻子這邊，並且從源頭解決問題嗎？

  ??她不喜歡這類人，可現在趙弘是隱隱把她放在“丈夫”的角色上了吧？這就很有問題了啊，趙弘同誌！你這思想已經歪歪的，難道是公主府奴役你太久了嗎？

  ??薑虞反省自己是不是也有問題，當時冷落趙弘是不是久了點，然後才對人慢慢好起來，這不就是冷暴力，外加打一棍子給個甜棗？

  ??趙弘不會被她弄得斯德哥爾摩了吧。

  ??薑虞瞬間就感覺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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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古代稱拐賣為略賣，劫掠販賣的意思。

  ??注2：出自《唐律疏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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